第28章
“這是本能”——此刻拜索只想把這四個字刻在臉上。
“不要多想”——如果臉上的位置還夠，他想把這四個字也加上去。
但是潘尼顯然不這麽認為。
他把臉整個埋在了長毛兔的脊背上，感受着溫暖的絨意，吸了吸鼻子。
這是一種比曬飽陽光的被子還要好聞的味道。
“我沒事，愛麗絲。你不要太擔心……你真是一只好兔子……”
“好兔子”拜索：“……”
你真是一只好……好兔子……
所以他該說：謝謝？
拜索從小到大聽到的誇贊比阿貝爾星系的星星還多，但是絕對不包括：“你是一只好兔子。”
甚至連“你真是一個好人”這樣的誇贊他都沒有收到過。
這感覺真是又羞恥，又無奈……
拜索将自己的頭從潘尼的懷裏掙脫出來，克制自己回身舔毛的沖動。
這個讨厭的家夥把自己的毛揉亂了，而且還讓他身上沾染了沐浴露的味道……
真是讓人（兔）心煩意亂，想舔。
好在潘尼并不在意愛麗絲的“抗拒”，他現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說不上是解脫還是背負了更深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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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尼從未跟人說的是他一直在心裏憋着一口氣，這口氣從他目睹爆炸到冒着身死于浩瀚宇宙的危險沖到月琴星後就一直沒有松開過。
他一直心懷着期望，希望自己能改變什麽或者拯救挽回什麽。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從自己發現生态艙裏是一只寵物兔子後破滅了。
雖然大哥和二皇叔不說，但是潘尼知道，自己這一圈的折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笑話。
他當然不會埋怨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兔子，這事也怪不到一只兔子身上。
潘尼他雖然偏科，但是絕對不缺心眼。
卡奧斯家族的教育從來不包括如何成為功利且懦弱的人。
他知道這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為此潘尼感到深深地自責。
為在如此關鍵時刻還給家人、王室添亂，惹親人擔心自責。
為沒有找到父王和任何有用的信息而自責。
為只救回來一只兔子自責。
更是為沒有挽回一點點的局面，竹籃打水一場空而自責。
潘尼從月琴星回來後所感受到的痛苦與頹廢比去之前還要濃厚，甚至連對小朱的修複都不能提起一丁點興趣。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剛才的一個消息變了！
畢加索算出來了月琴星附近的能量。
這些表明……他拼死沖進月琴星是有意義的！
所以那些堅持，那些視死如歸，那些計算包括他不被大家看好的機甲小朱都是有意義的！
他的父王很可能就像是他猜測的那樣根本沒有犧牲，他們只是被吸到了一個臨時躍遷點裏，他只要找到那個躍遷點，就很可能把父王他們帶回來。
而等父王回來，所有人遭受的苦難、折磨和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想到這裏，潘尼激動地坐起身，将懷裏的長毛兔放在了一邊。
“我得去找大哥！我得告訴他這個發現！”
拜索看着面前的少年，覺得對方的模樣就好似一個意外得到藏寶圖的孩子。
“抱歉，二殿下。大殿下剛才帶着李斯攀和護衛隊出發去了軍部，因為基站毀壞的原因，路途中暫時不能連接通訊。”
內閣大臣将一杯茶放在了潘尼面前的小幾上，看了一眼這位不常露面的二王子，着重瞅了一眼他懷裏那只傳說中從月琴星帶回來的兔子，又不着痕跡地搖搖頭。
潘尼被人打量着很尴尬。
确切地說，來前宮這一路他都在被人隐晦地注視。
原因無外乎于堅持要跟來的愛麗絲——愛麗絲不知道什麽原因堅持不肯自己呆在寝宮。
潘尼心底驚喜于長毛兔的粘人，只好心滿意足地把他帶在身邊。
內閣大臣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回身翻動桌上的文件，從最下面翻找出一張芯片卡。
“大殿下的侍衛臨出發前留下了這張準入證，說如果你想使用備用倉庫的零件，可以使用它。請用茶，殿下。”
潘尼盯着遞到自己面前的卡片，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來，當然也沒有心情喝茶。
他從來都不擅長和這些“大人”交談，內閣大臣的态度就好像他是一個在大人都加班的時候還一直無理取鬧，索要糖果和游樂園的孩子。
潘尼的臉漲紅了，單手捏住了自己的褲縫：“我、我不是……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內閣大臣嘆了口氣，表情卻十分矜傲，微微擡起了下巴：“有什麽需要，您可以告訴我。”
雖然他的語氣依舊十分客氣，但是潘尼可以敏感地捕捉到對方對自己的不在意。
或者說得更難聽一點，不屑。
潘尼心裏一陣懊惱，他知道這些人的想法。
阿貝爾的重擔一下落在了大哥的肩膀上，而自己是遠近聞名的的“廢柴”，現在最好是待在寝宮安靜如雞，有點眼色就不該這個時候上來湊熱鬧添亂。
雖然潘尼知道自己的所掌握的信息很有價值，但是按照他們對自己的偏見，哪怕他現在說了，應該沒有人會當回事吧……
潘尼有點洩氣，語氣依舊和緩，“……算了，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內閣大臣的目光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雖然只是飛快地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潘尼捕捉到了。
潘尼懷裏一直安靜乖巧的愛麗絲突然像是被驚到了，後腿一蹬，跳出了潘尼的懷抱。
潘尼正在無奈安慰自己，其他人的态度不重要，只覺得懷裏一空，一臉茫然。
內閣大臣眼睜睜看着那只品種清奇的長毛兔跳上了自己的真皮沙發，在沙發靠背上留下了長長的爪印，爪尖的指甲正好順便勾破了兩個真絲靠墊。
不僅如此，在其中一個坐墊上終于站定的愛麗絲狠狠跺了一下後腳。
“咚！”
內閣大臣：“……”
潘尼眼疾手快伸手撈住兔子，一疊聲道歉：“抱歉，小寵頑皮。這靠墊，啊這是珍貴的蘇繡吧……”
內閣大臣暗自心疼自己的珍藏的古地球東方刺繡真絲靠墊，胖胖的臉都擰巴起來。
他抽着嘴角虛弱道：“不、不重要。沒有關系……”
沒關系，全首都星就四個，只是搞壞了兩個……而已。
潘尼迅速把兔子保護十足地抱回懷裏，假裝沒有看到對方肉痛的神色，“那我大哥他？”
內閣大臣迅速調整好表情，恭敬回複道：“不确定。這次大殿下的行程……”
“要保密？”潘尼問。
內閣大臣抖着臉上的橫肉：“倒也不是要對您保密，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殿下這次除了去軍部，還要去泰阿星的泰阿學院，見老院長——前大将……你們的外公容屹。所以時間不定。”
潘尼驚訝地瞪圓眼睛：“外公？他要去泰阿星？”
內閣大臣：“雖然泰阿星距離我們首都星較遠，而且現在趕上通訊基站的損壞……但是大殿下十分堅持的這次行程，看來也是十分必要的。所以如果您有什麽事，緊急通訊留言頻道倒也不是不能……”
內閣大臣的語氣冠冕堂皇，但是潘尼完全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大哥擔心軍隊不穩，去找外公去搬救兵了。
同時潘尼也聽懂了對方的引申義：大王子出遠門是為國為民的正事，二王子殿下估計也沒有什麽重要到要占用緊急通訊頻道的事情，所以還是不要添亂了。
潘尼只得從善如流：“不用了，等他回來吧……”
內閣大臣挑眉松了口氣。
大王子凱爾要找的的外公容屹是前光榮軍團的統帥。
老人家現在雖然從位置上退了下來，成為了泰阿學院的院長，手裏沒有了實權。但是他帶過的兵，教過的學生遍布整個阿貝爾星系，能量不可小觑。
想想，倒是只有他現在能壓住整個軍部。
正常情況下從首都星出發去泰阿星來回光算路程就大概要三個航行日，這次通訊基站被毀，前途未蔔，要多久時間還真的不确定。
但無論泰阿星有多遠，如果大哥能和外公取得聯系，請他來坐鎮……這一趟都是值得的。
潘尼想了想覺得把外公請來再一起商量這次自己的發現，也許效果會比自己單槍匹馬不知道惹出什麽亂子來更好，心裏又釋然了一些。
潘尼又問道：“二皇叔呢？他在嗎？”
內閣大臣搖了搖頭，“修普殿下一早就出發了，在其他星主持工作，也許晚上就能回來。需要幫您留言嗎？”
潘尼連忙拒絕，他本人就能和皇叔聯系，倒也不必要專門費這一手。更何況內閣大臣拒絕的态度又很明顯。
內閣大臣：“那二殿下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先處理這些文件了，實在是工作有些多……您先喝茶，抱歉怠慢……”
“沒事。辛苦了。”潘尼禮貌離開，自始至終沒有碰那杯茶，來去匆匆。
內閣大臣：“請稍等，殿下！還是請把這個帶上吧。”
在潘尼腳踏出辦公室前，內閣大臣就像是哄小孩那樣把之前大殿下留下的通行證芯片卡交到了潘尼手裏。
潘尼無語地看着手裏的卡片，随便塞進了口袋，點了點頭。
從前宮出來，潘尼抱着愛麗絲陷入迷茫狀态。
大哥不在，二皇叔修普也不在，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而自己就像是一個懷揣巨大寶箱卻沒有辦法打開的幼童，茫然又無措。
當然，還有那種已經做好準備，打算大幹一場時，被告知即将有大佬出沒，等待躺贏的不現實感……
“所以……我現在是不是除了等外公他們回來，就沒有別的事好做了？”潘尼喃喃自語。
已經被抱了一路，一臉淡定的拜索在潘尼手臂裏蹲坐，面無表情，心裏想道：
不然呢？有容屹在，一切都會簡單很多，那裏還需要你親自出手。
容屹大将就像是他的名字那樣，能讓很多事情變得更容易。
潘尼：“我知道等外公回來也許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可是，我也想出力……我不想再廢柴下去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我還想說我能幫大家改進【赤霄】或者設計去尋找躍遷點的機甲的……”
潘尼：“唉……算了。有軍部研究員在，估計也用不上我吧……”
拜索聽着潘尼的嘟哝，在心裏不甚滿意的挑剔道：自我認識準确，還是認命比較好。
不過……這家夥也不完全廢柴，有時候還……還有點用處。
“等等……”
潘尼的腳停在了一塊地磚前。
拜索擡起頭，只見小慫包微微睜大了霧藍色的眼睛，表情從迷茫過度到急迫。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要很久才能回來，徹底錯過躍遷點活躍時間該怎麽辦？我記得書上說，一般這種超時空臨時躍遷點可以誘發的活躍時間也就一到兩周左右……等錯過了再找，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拜索剛才還無所謂的毛臉上也跟着凝重了一些。
這的确是個問題。
潘尼死死擰住秀氣的眉毛，自言自語道：“從爆炸到現在已經五天了，就算大哥他們正常時間回來，也要三天，已經過去一周……”
潘尼又來回走了兩步，“三天，五天……八天……不、不可以！這個時間太緊了！我們根本等不起！”
拜索沉默地蹲在潘尼的懷裏，在心裏跟着計算。
其實潘尼還漏算了機甲設計改進的時間。軍部現在能用的機甲沒有幾架，可研究院那幫默守陳規的廢物……
潘尼原地轉了一圈，表情十分焦慮，“我剛才光顧着興奮外公要來！忘了超時空臨時躍遷點的時效問題！天啊！”
拜索跟着潘尼的動作調整了一下坐姿，狠狠地抖了抖耳朵。
這個小慫包考慮得不無道理，容屹來了的确會扭轉一些局面，但也僅限于軍部穩定，對于找到國王和父親……其實幫助不大。
因為尋找躍遷點這件事本身是個技術含量不算高的工作，重點就在于時機把握。容屹大将年紀大了，讓他開機甲也不合适，如果一旦他們那邊耽誤，錯過最佳時機……
那真是……得不償失。
所以……
與其被動等待，不如讓小慫包先準備着。
反正時間上不耽誤，到時候趕得及就讓他們上，趕不及就自己上。這樣倒是保險了一些。
說到自己上……拜索焦躁地想起自己的機甲蒙哥馬利被毀了這件事。
如果蒙哥馬利還在，他根本不需要考慮機甲的問題，哪怕他現在兔身，也許也能接駁自己的機甲，然後去尋找父親和國王的蹤跡。
別看光榮軍團換了【赤霄】，但是就性能、續航、穩定性和匹配而言，再也沒有一擡機甲現階段可以超越蒙哥馬利……
拜索一直避免思考有關蒙哥馬利的問題，因為精神力不穩定，而每次一想起自己心愛的機甲被炸成碎片，拜索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灌入了岩漿，灼燒着，突突地疼。
大概是因為不久前暈了一次，狀态不算太好，現在的精神域格外不穩。
頭比任何一次都疼痛難忍。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大腦裏拉扯着脆弱的神經，同時他的感官敏銳度呈幾何倍放大，即便微弱的聲音都會讓他覺得耳膜尖銳疼痛，吹在身上的小風也像是刮在身上的刀子。
拜索知道這是深海精神域精神力不穩的前兆，他連忙像以前那樣努力自己平複情緒。
他必須立刻克制住！
不能再情緒波動下去了！
不然會進入狂化……會非常非常危險！
正在暗自糾結的潘尼感受到了懷裏兔子的異樣，立刻把小毛球舉高了一些。
“嗯？是不舒服嗎？怎麽眼睛突然有點紅了？難道發燒了？”
拜索只覺得潘尼喋喋不休的聲音讓他的大腦一陣痙攣，眼球脹痛着外凸，渾身的力量被抽走了，胸腔像是被什麽死死地勒住，甚至不能呼吸。
這時，頭頂傳來奇怪的觸感……
拜索緩緩睜大通紅的眼睛……
小慫包竟然在這時候把腦門頂在了自己頭上！
真是不知死活！
曾經有實驗表明，一個狂化的C級哨兵可以輕易把鋼板擰成麻花把人撕成碎片，力量直逼巅峰狀态的A級哨兵。
而自己是超S級別。
這時候作為普通人的潘尼就該遠遠地離開自己，越遠越好！
拜索只覺得渾身的精神力都在向外膨脹……
有些控制不住了……
潘尼焦急地詢問畢加索，“兔子會發燒嗎？我真覺得他的頭有點燙……”
畢加索：“正在查閱資料……”
不、還查什麽！離、離我遠一點！！！
拜索用僅有的理智在心裏嘶吼。
潘尼還在琢磨：“真的有點燙，小爪子都哆嗦了……不行不行，我們先回去，用保溫箱檢查一下……”
渾渾噩噩間，拜索只覺得自己被貼身塞進了潘尼的胸口處。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君報道~祝大大每天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