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上次洗澡是迫不得已，這次明明自己已經表現出了超強的自理能力（自己涮背上的毛），為什麽小慫包又把魔爪伸向了他？！
拜索努力把身子從潘尼雙手裏掙脫出，飛快地蹬着後腿，濺起更多的水花。
潘尼：“嗨嗨嗨！幹什麽呢，小朋友？哈哈哈哈哈！你是小狗嗎？還會狗刨？！所以你其實不是兔子？”
潘尼偏過頭躲水大笑，最後不得已，一把把長毛兔從水裏撈了出來，舉高了一些。
拜索整只兔都因為毛充分進水濕透而充滿了分量，舉在手裏沉甸甸的。一舉起來，大量的水順着拜索的長毛稀稀拉拉像瀑布一樣流了下來，讓拜索現在看起來像一只濕淋淋的墩布。
原本圓圓的兔眼和支棱的兔耳朵因為重力作用直直下墜，看起來十分囧和喪。
潘尼的“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胸腔震動，呼出來的熱氣直接撲在了拜索濕漉漉的毛臉上。
拜索嫌棄地掀了掀眼皮，抿直三瓣嘴，化身為滾筒洗衣機，狠狠地在潘尼手裏抖了抖水。
潘尼還沒有笑完，避閃不及，感覺自己直面了一只失去控制花灑，水劈頭蓋臉混合着兔毛絲兒直接往臉上招呼。
“……”
好了，現在咱們一樣了，別笑。
潘尼愣是從愛麗絲沒有什麽表情的毛臉上看出了這一層深意。
一時盥洗室只剩下微弱的換氣和水滴砸在地上的聲音，潘尼滴着滿頭滿臉的水和有恃無恐的長毛兔大眼瞪小眼。
半晌，潘尼說道：“我可沒有招你吧，愛麗絲。你今天怎麽一直在欺負我？”
拜索噴了口氣，拒絕回答。還在潘尼手裏蹬了蹬腿，表示自己對當下被舉起來的狀态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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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尼看着手裏濕淋淋的兔子，又看了一眼半片浴袍都濕透的自己，最後嫌棄地看了一眼水裏還飄着幾縷兔毛的小浴盆……
潘尼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麽似的，開口道：“畢加索，麻煩重新給浴缸注入熱水。”
畢加索：“好的，小潘。需要精油嗎？”
潘尼：“不用了，浴室溫度再調高一點。”
畢加索：“好的。”
拜索沒有在意潘尼的話，他眼睛直直勾勾地盯着架子上的毛巾，只想着小慫包抽完風趕快把自己裹進去。
不管對方是打算再洗一遍還是怎樣，反正這個澡拜索自己是不打算洗了，趕快離開氣氛詭異，充滿是非的盥洗室才是重點。
剛才滾筒洗衣機式抖毛還沒有感覺，現在靜止下來，拜索卻發覺毛上的水帶走了一部分身體的溫度，他竟然意外感受到了一點冷意。
啧！這嬌弱的兔子身體！
這種涼飕飕的體感是拜索在當哨兵時從不會有的感覺。
哨兵身體強健，抗冷耐熱。除了精神力過度發達以外，剩下的用“皮糙肉厚”四個字形容也不是不可以。
拜索記得自己剛升少将時曾經帶着自己的艦隊在溫度是冰點的星球身着常服拉練，偶爾手底下的士兵偶爾也有幾個體能不太好、精神力也不算很拔尖的哨兵受不了訓練的強度，最後病倒，但是拜索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訓練計劃。
他那時只是單純的覺得，只要他不認為冷，那一定就沒有任何問題。那些堅持不住的，注定會被淘汰，不是在這裏，也會在別處。
當時艦隊裏開始流傳拜索缺少人類正常情緒和感受的傳言。有人說他五感裏缺少觸感的靈敏度，完全就是一個銅筋鐵骨的機器人，也有人說他訓練嚴苛，到了連自己都不放過的地步。
——“就算把拜索扔到全是冰的暗星上，他八成也不會覺得怎樣。”
——“快別這麽說，萬一他真的把訓練安排在暗星，我就死了。”
拜索哆嗦着抖了抖毛，原來這種感覺就是寒冷啊。要知道即便是在他小時候，也沒有對溫度這樣敏感過。
不過別說……這涼飕飕、沉甸甸、還滴滴答答的感覺是有點神奇的……就好像是……他重新成為了一個可以感知“人生疾苦”的凡人。
拜索以前的生活不能說中規中矩，但是工作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是可以寫在計劃書裏那樣合理規矩。
他從不會覺得無趣，但是也沒有什麽太大期待。做該做的事情，保護好阿貝爾星系的人，做好每一個任務就是他全部生活的中心。
變成兔子以後，他不僅有了明顯外放的喜怒哀樂，還有了普通人脆弱的饑飽和冷熱。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拜索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對此報以十分複雜的心情——既好奇又恐慌。
這是一種直到和小慫包接觸以後才有的，從此生活要不受控制，每天都充滿意外的感覺。
拜索心情複雜地抖了下球球形狀的尾巴尖。
直到潘尼抱着拜索幾步踏入大浴缸，拜索才發現自己的洗澡遠沒有結束。
他之前“感性”地“感受生活”又耽誤了他的離開盥洗室計劃。
果然只要小慫包在這裏，意外驚喜就永遠都不會缺席……、
不。
這哪裏是什麽意外驚喜，簡直是滾滾而來的天雷泥石流。
潘尼：“別動別動，你在我膝蓋上蹲着，對的……就是這樣，你的指甲能收一收嗎？我感覺你要緊張到要把我的浴袍撓成流蘇了……”
拜索上半身被潘尼雙手托住，只有兩只大大的腳掌不得章法地踩在潘尼的膝蓋上連連打滑。毛絨絨濕漉漉的身體被拉成長長一條，頭、耳朵和前爪上的毛粘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洗衣機裏拽出的羽絨服毛領子。
身體的本能讓拜索把兩只短細的前爪牢牢地扣在潘尼的手上，他知道自己的指甲八成已經掐到王子殿下的手上了——可能一會兒就會把對方撓破，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拜索全身心地擔心面前這個人類心血來潮松開手，自己就會悲慘地直接沉底。
向他堂堂阿貝爾星系的少将，一個戰功赫赫的超S哨兵，一生征戰無數，沒有犧牲在戰場，而是淹死在浴缸。
呵呵。
這不可以。
潘尼覺得自己浴袍下面的膝蓋絕對被愛麗絲的指甲摳出了紅印。小家夥的尖指甲很厲害，剛才有一半都穿透了自己的浴袍。
過了兩分鐘，手裏的小家夥不再劇烈掙紮了，徹底把自己放棄成濕淋淋的一條。了無生趣地垂在潘尼的手上。
潘尼張嘴道：“畢加索，請幫我控制一下浴缸，開啓那個叫——好像是叫精神放松的功能。”
畢加索：“是要開啓浴缸——精神脈沖放松模式嗎？”
潘尼：“對。唔——強度放到微弱脈沖就好，再來一點點電磁幹擾……就讓我和愛麗絲好好放松一下。”
畢加索：“好的，小潘，我平日經常建議你使用浴缸的附加功能，但你都以浪費時間和精神力太低不需要為由拒絕了我。這次我很高興能為你控制浴缸。順便請問，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是因為今天絨絨和你在一起嗎？”
潘尼有些不自在地皺皺鼻尖，匆匆瞅了一眼現在已經完全站立在自己膝蓋上的兔子，小聲道：“這兩天我們都很累……你不是說這種浴缸對哨兵和向導那種精神力強的人很有用嗎？愛麗絲身上有精神力，我覺得也許它會喜歡……以前，對我作用又不大……”
拜索雙腳站立在潘尼的膝蓋上，勉強找到了還算平衡的姿勢，豎着耳朵聽到潘尼的話以後，本來想積蓄力量一會兒繼續反抗的他反而徹底不再掙紮了。
這種用來放松精神域裏的神經的浴缸之前軍部有給他們配過，少将級別的都會有。拜索的軍部宿舍裏就有一個。很巧的是，和小慫包認為浪費時間的理由差不多，拜索從來沒有用過。
要放在平時，拜索依舊不願意去嘗試，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自己精神域真的不穩還是被潘尼抓得太緊之前折騰了太久，他反而不想掙紮了。
不就是泡個澡嗎？泡就泡吧……
反正他現在也沒有力氣反抗了。
萬一能改善自己的精神力情況……也算好事。
雖然……這樣的産品向來噱頭大于本身作用。要是真的有用，那星系的哨兵和向導都不用結合匹配了，人手一個浴缸就好了。
拜索沉思間，潘尼已經通過畢加索給浴缸上面鋪了一層淺淺的隔水材料，将浴缸巧妙地分成了上下兩層。
“來，現在嘗試松開我……爪爪放松 ……松開我的衣服……你看，你已經踩在了實處，四爪和身體都是安全的……不會淹到……”
潘尼的聲音很溫和，拜索低下頭，驚訝地發現這層不透明的材料延展性極好地把他和小慫包徹底隔開了——小慫包的胸口以下包括腿都隐在了材料下面，而自己則輕而易舉地站在了材料上。
同時，材料上下都有水，上面淺淺一層，下面的深一些。相當于一人一兔很安全又很私密地享用了同一個浴缸。
當然，安全私密針對的是潘尼，不是自己——要不是毛厚，他早被看光了。拜索深沉地想。
拜索嘗試地在材料上挪了兩步，這感覺有點像是踩着果凍，雖然不是絕對的腳踏實地，但是意外覺得也算安全，作為脆弱膽小的長毛兔，拜索覺得自己适應十分良好。
畢加索：“小潘，恭喜你開發了脈沖層的新用處。我想衛浴的科技公司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做的脈沖按摩材料還可以用來給養寵物的主人與寵物共浴一起帶來便利。需要我為你填寫一張意見反饋和經驗交流帖嗎？”
拜索沒有用過那個神奇的浴缸，自然不知道原來自己認為的普通隔離層其實就是按摩道具，現在聽到了光腦的話，心裏有種啼笑皆非的荒謬感。
所以，這種把水層隔開的主意，是小慫包自己想的？
潘尼一時也有點尴尬，他将剛才沒有來得及脫下來的浴袍從水裏濕淋淋的拽了出來扔到一旁，連連拒絕：“別亂寫交流貼。沒有幾個人會和寵物一起泡澡……也沒有幾只寵物有精神力，別給愛麗絲和愛麗絲的主人帶來麻煩。”
畢加索：“好的。”
“而且聽起來怎麽感覺我挺變态的……”潘尼後半句聲音很小。
畢加索：“好的——我是說，不是的。”
潘尼：“……沒事。”
輕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畢加索開啓，空靈的聲音伴随着浴缸的精神域按摩功能讓潘尼和拜索同時懶洋洋地放松下來。
雖然精神力等級不高，也許沒有能力強悍的哨兵向導敏感，但是潘尼也的确是感受到了一種間歇的，伴随着自己呼吸節奏的微弱的觸動。
這種感覺不算難受，潘尼只覺得自己是一塊伫立在大海裏的黑色礁石，一下又一下被海浪輕撫而過，不痛不癢，只有被拂過的感受而已。
潘尼慢慢合上眼睛，享受難得的靜谧。
拜索将自己徹底蜷在了水裏，只有頭露在外面。他比潘尼的感受更多一些，也更複雜一些。
他能感受到從腳底的材料傳來的源源不斷的微弱刺激。
這種刺激有點像是針灸，在他精神域的表層一點一點的試探。
因為是機械的控制，所以這種試探不帶着任何目的性，只是一種全範圍的按摩。
它不會像是向導那樣着重找突破表層精神域的入口結點進行深入，也不會對着脆弱躁動的精神污染團進行定點分解消除，就只是——怎麽形容呢？
就只是到處戳一戳而已。
人的大腦是最精密天然的儀器，即便科技發展到現在，也從沒有科學家能研制出針對哨兵向導精神域改造或者治愈的任何儀器。他們最大的擦邊球就是浴缸這種精神域的“按摩品”或者“補品”。
拜索就着這種全範圍的“針灸”，享受着聊勝于無的按摩。細心感受着自己精神域和精神力的變化，自己判斷着自己的真實狀态。
突然，一直趴伏着的長毛兔睜開了圓溜溜的黑眼睛，機警地蹲坐了起來。
這是……
這是……這不就是自己上次昏迷前感受到的涼絲絲的、極度舒适的感覺嗎？！
拜索蹲在果凍一樣的按摩材料上，一動都不敢多動，唯恐驚擾了這種極其微弱的能量。
他覺得自己此刻不再是一只長毛兔，而是一只聽到獵物微動的獵豹。他警惕地蟄伏在草叢裏，只敢微微擡起鼻尖，聞一聞空氣中的氣味，判斷獵物的方向。
拜索慢慢地眯起眼睛，這種微弱的、涼絲絲的“小風”絕對不是錯覺，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這股微弱的波動比上次感覺更加明顯！
難道這是這個按摩材料的效果？
不！
這……這不是什麽小風，也不是什麽按摩材料！
沉默許久的拜索差點在浴缸裏來一個原地720度旋轉跳躍！
這是精神力波動！
這是一個隐藏的向導的精神力波動！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君報道~讀者大大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