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就是王爺的心尖寵?
顧停知道霍琰不會來。
也來不了。
尤大春帶着皇上聖旨和監軍太監招搖前來,沒到九原就想好了點子找麻煩,柳家姑娘大約也只是其中一個借口,他們暗地裏耍的小花招一定數不勝數,不死死扯住霍琰後腿,怎麽搶機會搶功勞?
再加北狄襲關,邊境線戰事不休,霍琰□□乏術,很難抽出時間。在那個人面前,所有蠅營狗茍都沒必要太放在眼裏,一切要為邊疆安穩,百姓安和讓路。
防禦犯邊,顧停幹不了,他遠在權力之外,信息有限,即便有心,也幫不上什麽大忙,只能從眼前局面開始。
尤大春劍指柳家,意在鎮北王,卷在局裏的當事人焦頭爛額,心急如焚,可惜不管想什麽樣的法子,不求助他人,僅靠柳家自己是不可能的。
柳伯觀未必相信顧停這個送上門的幫手,時機太巧了,誰知道會不會是別人渾水摸魚想搞事?可顧停承諾,此事全程他來辦,不需要柳家出任何力氣,也不會讓尤大春懷疑柳家,所有風險他一力承擔,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顧停對柳家一行很有信心,事情結果也證明,他的信心沒錯。
走出柳家,上了馬車,顧停垂眸看着掌心小手爐,笑了。
吳豐掀簾子進來:“少爺?”
顧停看着他,目光深邃,如靜水流深:“開始吧。”
吳豐:“是!”
局其實早就開始布了,所有準備都在暗中,只等時機到來。
吳豐根本沒問顧停有什麽吩咐,把顧停送回家,熱茶暖香炭火,甚至厚厚被褥都準備好,看着這位主懶洋洋翻着書悠悠閑休息,才轉身離開,給自己貼胡子換衣服裝扮上,悄悄離開住處。
尤大春帶着監軍老太監進到九原城,城裏瞬間熱鬧了起來。百姓們都在好奇張望,各酒肆茶館紛紛客滿,待到午後,尤大将軍那邊飯吃完了,下人們也松泛了,出來溜達的溜達,辦事的辦事,大街上就更熱鬧了。
新來的都是生臉,甭管要辦什麽事,打聽什麽消息,自己總得找話頭和當地人聊,既要聊,少不得真真假假透點尤大将軍和老太監李貴的事,當然,辦事人提前得過叮囑,嘴裏有分寸,說的話不能全信,普通百姓也沒什麽要求,總之多長幾個心眼,不該說的別說,耳朵裏聽個樂就行,大家氣氛往來還算愉快。
有個面白無須,聲音略細,自稱大将軍府采買的年輕下人,認識了大胡子本地混混田三。兩人你來我往,不知怎的特別投緣,茶喝過了吃飯,飯吃完了喝酒,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工夫,竟然稱兄道弟,成了熟人。
第二日相約喝了早茶,田三打了個油膩的響指叫小二會賬,卻被告知已經結過賬了,還是‘好兄弟’花的錢,田三笑着指對方:“你這就沒意思了啊,回回都你出錢,兄弟怎麽做人?”
那年輕采買笑了,壓低嗓子說話,聲音倒沒那麽細了,看起來就跟普通人一樣:“你我既是兄弟,何必客氣?”
“誰說不是呢!”田三拍了桌子,左右看看沒什麽人,眼珠子轉了轉,湊過來低聲說,“李林啊,別說兄弟不照顧你,送你個天大的功勞,要不要?”
李林捏緊茶杯,不動聲色:“哦?怎麽說?”
田三靠過來,頗有些神秘兮兮:“九原是鎮北王地盤,你們尤大将軍不得民心,好些事這裏的人不願意告訴你們,你們怕是還不知道,鎮北王啊,在這城裏藏了個小寶貝,寵的是掌中寶眼裏憐,愛的都不行了……你說你們要把這位抓到,按住了鎮北王七寸,戰功赫赫又怎麽樣,還不是由着你們拿捏?”
李林眼睛微眯:“當真?”他是監軍老太監李貴的幹兒子,得力着呢,人又精明,此番出來就是為探聽消息,自認手段還行,“我怎麽不知道?”
田三瞪眼:“都說藏的嚴實了,你們打哪兒知道去?”
“這事有點大……”李林想了想,“你我兄弟,我也不好吹牛,我只不過是将軍府小人物,這功要是能立自然好,要是此事有疑,功沒立成,你兄弟我這條命可就交代了。”
田三似是經不得激,當即拍桌站起:“我田三什麽時候坑過兄弟?我那會兒還瞧見這位了,你現在就同我走,親眼看一看!”
李林自然應是。
二人順着大街東拐西繞,走到一處繁華街巷,停住,田三指着珠寶店裏的一個人:“就是他!怎樣,好看吧?”
李林在宮裏伺候,見慣了貴人,你扮窮酸他未必看得出來,你扮貴人,他怎會沒點品判?
店裏清了場,只有一位客人,雪為肌,玉為骨,清隽風雅,脫去了少年稚嫩,風華初綻,眼型略長,眼梢上揚,不笑都似含了情,眉眼姝色驚豔。不但人美,皮膚也很好,光滑瑩潤,似罩了一層珍珠華光,十指修長秀美,指甲整齊,一看就是精心保養,從未受過苦的。衣裳也是,看起來只是精致了些,并不張揚,實則每一寸布料都是珍稀之物,裁衣裳的人亦手工了得,花了十二萬分心思。
再看周身,沒太多飾物,頭上玉簪水頭多好就不說了,光看腰間那個香囊,不是數日精心準備,不可能扮成這個樣子。
別說,還真挺像被好好嬌養着的人。
顧停聽到信號就知道人來了,視線斜都沒往外斜一眼,慢條斯理的展現周身氣質。
托上輩子的福,經歷太多見過太多,有些氣質稍微扮一扮就能出來。這一身行頭他準備了很久,人還沒到九原,單子就已經讓吳豐私下去最好的鋪子訂制了,款式花紋布料,全照他說的來,包括腰間香囊。
展示是得展示,卻不能太刻意,他既然是花慣了銀錢,鎮北王捧在手心的‘心尖寵’,就不能對這些外物太在意,越随便越真,他越随便,一邊看着的識貨的人就越心疼,越覺得他嬌貴。
鎮北王好歹是一地霸主,他的心尖寵怎麽會是一般人?可以不用太有才華,不用懂很多,必須會享受,還得有脾氣。
顧停将掌櫃小心翼翼端上來的東西扔在桌上:“什麽垃圾玩意兒,也敢拿來糊弄我?”
掌櫃心疼的不行,上好的鎮店之定,人家還嫌棄……
“公子,這真的是店裏最好的了……”
顧停哼了一聲:“那你這店也沒必要開了。”
“嘶——”田三在外頭不小心扯掉一根胡子,“你瞧瞧這小脾氣,鎮北王對他都百依百順,他怕過誰?”
“誰說不是呢……”李林點着頭,眼珠子轉來轉去,全是算計。
本來一切順利,突然珠寶店門口有了意外情況。
“你,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吐血了哦……”一個髒兮兮的包子臉少年抖着手指着對面黃板牙大漢,似乎吓的不行。
黃板牙嘿一聲笑了:“你撞了老子,不主動賠錢,還敢訛老子?”
包子臉少年抓着衣襟,看起來像要哭了:“我真的會吐血哦,你敢過來我就吐了! ”
街上迅速聚起圍觀人群,怎麽的,碰瓷大戲?誰碰瓷誰?
黃板牙早在道上混油了,才不受少年這吓,伸手就要過來逮,在他大手捏到少年肩膀的一瞬間——
“哇——”
少年真吐血了。
大吐特吐,吐的還挺多,瞬間染紅了前襟。
黃板牙吓了一跳,立刻往後蹿:“吓,吓唬誰呢?我可沒動你,老少爺們都看到了啊—— ”
訛錢是訛錢,他可不想搞出人命。
“你……我……”
包子臉少年捂着胸口,血吐的停不下來。
黃板牙怕他就這麽吐死了,轉身撒丫子就跑。
少年視線迷茫的看四周——
所有圍觀百姓齊齊往後退。
包子臉少年:……
他視線最終落在店裏的顧停身上。
顧停:……
要了親命了,我這還有局呢,您別湊這熱鬧行不行?
作為大人物的心尖寵,這種事要不要管?
顧停思量,不管吧,稍稍有點微妙,也浪費了這個送上門的展現機會,管吧,怎麽管?
想着自己的局,瞬間有了決定。
被寵壞的人,不一定善良,但肯定天真,不一定喜歡做好事,一定會享受別人感激的目光,至少這個能證明他還是個有價值的人……
所以得管。
“瞧這可憐見的,你去,賞幾顆金珠,讓他好生看看大夫。”他指揮身邊下人。
包子臉少年接到金珠,愣了片刻,竟然哭了:“謝,謝謝……”
他沖着顧停鞠躬,抹了把髒的像小花貓的臉,轉身小跑走了。
顧停這才拿出帕子,在鼻前晃了晃,要多嫌棄有多嫌棄:“吐血成這樣,髒死了。”
田三在一邊拉着李林嘿嘿笑:“你瞧,多天真的少爺,被騙了都不知道,給賞錢還用金珠,誰家養的出來?”
倒也是。
李林心裏轉着:“可沒聽說過鎮北王好男風啊……”
田三翻了個白眼:“那他娶妻了麽?”
李林微怔。
田三擠眉弄眼,表情暧昧:“但凡一個真男人,這麽大年紀了誰憋得住?不娶妻就是個幌子,你懂的嘿嘿……”
李林瞬間臉黑,他一個太監,懂個屁!
“行,謝了啊。”
“別啊,咱們兄弟誰跟誰……”田三嘴上這麽說,手指已經伸出來,比了個姿勢。
李林從胸前掏出一把銀票,塞到他手裏:“兄弟別介意,我這馬上要忙,回頭再聊啊!”
‘田三’看着李林背影消失,吹着曲繞到暗巷,才收了浪蕩姿态,扯了胡子,脫了外袍,之後轉出巷外,拐了一條街,上了一輛馬車。
“公子,成了。”
哪裏是什麽田三?正是顧停的長随吳豐!
“嗯。”
顧停接過吳豐遞過來的銀票,數了數,笑了:“還行,比我給出的多,賺了,”他把銀票重新塞回吳豐手裏,“全部拿去買糧。”
吳豐:“公子現在……回家麽?”
“當然不回,”顧停眼梢蕩起來,“不在外頭浪,別人怎麽有機會抓到我?”
趕走長随,顧停又‘發脾氣’罵走了堆跟着的下人,自己一個人在外邊花錢散心。
待到傍晚,慢悠悠往回走的路上,他突然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腳步聲,很輕,在跟着他。
顧停姿勢更加優雅,唇角甚至揚起笑意,拐彎時都刻意放慢了速度,被人按住,捂住口鼻的那一瞬間,他樂的簡直要開花,十分放心的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一間密室,有個男人玩着鋒利匕首,陰陰一笑:“聽說——你是鎮北王的心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