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見柯沿着青石板臺階,慢吞吞地來到了洗劍門的大殿。

大殿前有三層臺階,上了臺階,頭頂懸着一塊牌匾,上面寫着劍樂和天四個大字。

見到這四個字的瞬間,風見柯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在雪地中舞劍,天地失色,山川和樂。

風見柯閉了閉眼,他穩定心神,這應該是洗劍門開派祖師。

每一個看到這塊牌匾的洗劍門修士都會得到一些初代門主的記憶,風見柯此刻披着邵丹的馬甲,運轉着洗劍門的心法,自然而然看到了這一幕。

據說洗劍門的初代門主是從大陸西邊而來,他翻越了橫跨天風大陸的兩座山脈,又穿過無數崇山峻嶺,最終來到了大陸東邊,開創了洗劍門。

洗劍門勢力最強的時候,甚至能席卷整個東南大陸,當然,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現在洗劍門只是一個實力最強只有金丹期的小門派。

風見柯神色恭敬地微微躬身行禮,然後擡步邁入大殿。

雖然他已經從邵丹的記憶裏知道大殿的模樣,但親眼看到和記憶裏的畫面一樣的場景,風見柯還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大殿很大,最少能容納上百人在其中,四四方方的大殿鋪着白玉一樣的石磚,有些石磚甚至是透明的,隐隐約約能看到裏面容納着未知的符文。

大殿牆壁用的是一種深灰色材質的沒有絲毫縫隙的岩石,岩石被切成制作為牆壁,牆壁上到處是深淺不一的劍痕。

每一個認為自己學有所成的洗劍門弟子都可以在大殿內留下自己的劍痕。

邵丹自然也留了一道。

大殿正中挂着一幅潑墨山水圖,圖中滿是山川河流,只在畫卷一角有一個牽着毛驢的人。

這人被一筆淡墨勾勒出輪廓,頭戴寬大的鬥笠,看不出樣貌,他背對着畫面,看向遠處層巒疊嶂,似乎在想辦法跨越這些天險阻礙,到達山的另一邊。

畫卷下方有一個寬大的桌子,桌子兩側擺放着座椅,座椅後面,畫卷兩側放着兩個巨大的花瓶,按照邵丹的記憶可知,這倆花瓶也是大殿整體防禦的一環。

瓶中自有天地,可以吞吐一切來犯敵人。

以畫卷為中心,兩側如雁翅一樣排開,各放了四個座椅和桌臺,平日洗劍門主雲瀾真人處理宗門事務時,就會在此召見各部弟子。

大殿前面用于處理各種事務、招待客人,大殿後面空出了很大一片地方。

顯然大殿內也可以用來比鬥。

就在此時,大殿後門刷拉打開,一身七星道袍的雲瀾真人怒氣沖沖地踏入大殿內。

風見柯見到對方這身打扮,頓時先慫了三分。

邵丹的記憶告訴他,這是雲瀾真人最好的一身防護道袍,築基期的修士打出的劍氣落在這道袍上,掀不起一點水花!

“雲瀾道友,這是邵丹前輩留下的明雷劍,他給你留了訊息。”

風見柯幾乎是瞬間就抽出了明雷劍,并毫不猶豫地丢了過去。

要是慢了,他害怕雲瀾真人直接一巴掌拍過來。

雲瀾真人下意識地接住明雷劍,立刻感知到裏面殘存着邵丹留下的劍氣,臉上怒色稍緩。

他看了看風見柯,又輕撫手中明雷劍,面無表情地說:“道友先等一下。”

雲瀾真人心分二用,一邊防備風見柯,一邊細細接收明雷劍送來的消息。

風見柯松了口氣,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趁機觀察雲瀾真人。

雲瀾真人穿着标準的杏黃色七星道袍,大袖翩翩,手腕處收口,手臂間挂着一個浮塵,足下穿着黑色布履,頭戴高冠,一根玉簪挽住黑發。

雲瀾真人面如白玉,眉目修長,颌下有寸許斷續,看上去慈眉善目,沉穩有度。

随着閱讀邵丹留下的信息,雲瀾真人臉上的怒意緩緩散去,看向風見柯的眼神也變得溫和起來,不複之前的憤恨和惱怒。

當邵丹遺留的最後一縷劍氣徹底消散,明雷劍刃上的藍色電光終于暗淡下去,變成了一柄黑色袖劍。

風見柯一怔,這是怎麽了?

似乎看出風見柯的疑惑,雲瀾真人緩緩說:“靈劍失主,自黯于室,一時半會是不會再找第二位主人了。”

雲瀾真人收起明雷劍,他看向風見柯,擡手作揖:“在下洗劍門主雲瀾,想必道友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已經得了師弟遺留的信息,還請道友顯出原本面目,讓我再确認一下。”

對于雲瀾真人來說,縱然師弟留下的訊息是真的,可也許師弟被脅迫了呢?

唯有眼前這人真的施展出了改容秘法,雲瀾真人才會相信這件事是邵丹自願的。

風見柯剛踏入修行之道,對此中彎彎繞繞不甚明白,聽到雲瀾真人的話,覺得苦主要證據也沒什麽不對,就點點頭,按照邵丹給與的法決,掐了起來。

須臾之間,雲瀾真人異常熟悉的邵丹面容如水一般消散,原本一米八的青年無端變矮,只剩下一位一米四左右的少年。

雲瀾真人嘴角抽了抽,雖然邵丹留下訊息說是找了一個剛化形什麽都不懂的精怪,但在此之前,雲瀾真人是不信的。

都能化形了,大妖怎麽可能一臉無知?

現在看到估摸有十四五歲的黑發少年,雲瀾真人是真的信了。

雲瀾真人修煉有成二百年,自認見多識廣,還是能看出少年眼神中不僅有好奇,還有單蠢和茫然。

雲瀾真人心下嘆息,也罷,邵丹臨死前還能碰到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得以傳承秘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雲瀾真人收起幾絲悲憫,他正色道:“道友如何稱呼?”

“風見柯。”風見柯說完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雲瀾真人:“您不怕我騙您嗎?”

雲瀾真人忍不住想笑,他好心地提醒風見柯:“師弟給你的秘法名為偷天換日,施展此秘法,自身精血、神魂和一切過往記憶都會被灌輸到你身上,有些類似傀儡秘術,但比傀儡秘術的要求更高。”

“若是師弟不樂意,或者你強行煉化他的神魂,是不可能得到全部記憶,更不可能成功施展偷天換日秘法的。”

風見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他精神一振:“也就是說,您信我的,對吧?”

他連忙說:“我和邵丹前輩約定了什麽宗門大比,好像是幫宗門贏得靈石礦的開采權,但是我不會打架,我、我什麽都不懂……”

雲瀾真人神色微妙地看着風見柯,他試探道:“師弟說你是妖族,風道友,冒昧問一句,你的本體是什麽?”

“我……我不知道。”

風見柯幹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什麽,我、我好像在躲什麽……”

雲瀾真人突然覺得心累,他沉吟片刻道:“那麽還請道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看在契約的份上,我一定會幫助道友提高實力的。”

風見柯聽後很高興,總算有個實力牛逼的土著幫忙了!

他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事情告訴了雲瀾真人。

風見柯也沒說自己穿越的事,就說自己一覺醒來,發現處于山林之中,也不明白自己怎麽變成小孩子了,還有了修為,能飛天遁地雲雲。

雖然這種做法很輕率,但是風見柯沒有選擇。

在這個陌生而可怕的世界裏,風見柯像是一縷清風,飄忽不定,他沒有一點安心的踏實感。

他腦海裏的劍訣是邵丹給的,他這具身體可能不是他自己的,還有未知敵人隐藏在暗處盯着他……更別說風見柯還想找到回家的道路。

如今洗劍門需要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幫忙進行二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風見柯只要有可利用的價值,雲瀾真人就會提供幫助。

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風見柯也想試試。

事實證明,風見柯賭對了。

他說了很久,将自己能說的一切都說了,半個時辰過後,雲瀾真人緩緩道:“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風見柯期待地看着雲瀾真人。

雲瀾真人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先變成師弟的模樣吧。”

風見柯怔了怔,他聽話地披上了邵丹的馬甲。

雲瀾真人嘆了口氣:“顯然你曾和一個未知的敵人對戰,然後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只能依靠本能在萊川山脈中生存。”

“……我沒失憶。”風見柯覺得自己的記憶好的很。

雲瀾真人嗯了一聲:“失憶的人都這麽認為,他們覺得自己的記憶是連貫的,沒有問題。”

風見柯憋着氣,雖然不反駁,但滿臉你胡說的表情。

雲瀾真人有些失笑,他說:“也罷,信不信由你。不過你自己也說了,你察覺到自己可能在躲避着什麽,顯然即便你失憶了,你潛意識裏也知道有個敵人盯着你。”

風見柯點頭,這一點還是他自己推測出來的。

雲瀾真人認真地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雲丹真人了,不要再露出你的真面目,防止被人用一些秘術确定你的位置。”

風見柯有些後怕,他連連點頭:“我明白了。”

不過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雲瀾真人:“您的态度似乎……”風見柯有些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他小聲說:“這種事很平常嗎?”

雲瀾真人莞爾,他不疾不徐地說:“師弟以後會明白的,修道之路多荊棘,經常會遇到生死之難。”

“身份、手段、尊卑甚至血脈和種族等都可以變,唯有神魂不滅,方可繼續行走于大道之上。”

“我輩修士要善于變中求勝,死中尋生,切記切記。”

“道無常形,一切皆變。”

“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別人做不到;只要你想到了,就要做好面對任何可能的準備。”

風見柯聽後若有所思,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不就是世界的本質是運動的,要根據事态的發展不斷革新,否則會被時代潮流所抛棄嗎?

原來修士是這麽潮的嗎?

正當風見柯糾正自己對修道的固有思維時,就聽雲瀾真人繼續說:“至于你這種情況,倒也不是第一次,師弟的偷天換日秘法還是我教的。”

風見柯眨眨眼,猛然回神:“您是說……”

“嗯,我和你一樣。”

雲瀾真人那白玉的面容上滿是笑容,如沐春風。

“真正的雲瀾真人在一百年前去世,我接了他的位置和名號,成為了雲瀾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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