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彼時相依

雲舒推開隔壁的包廂門,裏面的人正在擲骰子飙歌,見門開以為是顧蔚然回來了,用麥克風吼了一句:“你怎麽那麽....”話音未落,吓得咽了回去。

“雲總??!!”那人忙将K歌靜音,望着一臉低沉的雲舒,深感不妙,這個甲方祖奶奶怎麽會在這裏?

雲舒平易近人,待人親和,但氣場一旦冷卻,誰不怕呢?

“顧蔚然呢?”她問。

“沒,沒回來....”那人戰戰兢兢回答,雲舒瞥了一眼牆面挂鈎,一眼認出顧蔚然的外套,她抽過衣服,二話不說便離開了包廂,留下面面相觑的幾人。

天寒地凍的跑出去,連衣服都不拿,這事顧蔚然做得出來。雲舒急切地追到門口,兩邊尋望一番,見到遠處一個單薄的身影,她追了過去。

“顧蔚然!”她試圖加大音量,可寒風很輕易覆蓋了她聲音,顧蔚然腳步迅速,像趕路似地匆匆向前走。

雲舒踏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兩名保镖以不打擾的距離跟着。等到淩商北幾人跟出來,雲舒已經沒了身影,一場帶着應酬就這麽輕易被瓦解了。

淩商北懊惱不已,好歹完成老頭子交待啊,這下好了,什麽話都沒套到,也不知道雲舒現在是什麽态度,自己還惹了一身腥。

淩阡毓不禁感慨:“沒想到雲舒這麽在意這個繼女,把我們就這麽抛下了。”

柳思翊眯眼望着遠處,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我看有故事...”

“什麽故事?”淩阡毓探過頭來。

“你看得出來就不叫故事了。”

淩阡毓:......

不知有什麽她不能理解的事,總被紅心嫌棄怎麽回事?時常冒出一句話讓她一臉懵。

柳思翊見她無辜臉,覺得好笑又可愛,只是在淩商北跟前,她必須壓下對淩阡毓的迷戀和情緒。雲舒既然走了,她也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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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早了,我回酒吧處理點事情,就不作陪了。”

淩商北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快一點了,從這裏走回酒吧很近,出于紳士風度應該把人送回去吧,畢竟她是為了陪着應酬來的。他一直給自己找各種理由,試圖讓所有的行為看起來理所應當。

“我送你回去吧,玫瑰,今晚讓你一直陪同,耽誤了你時間,我心裏很過意不去。”

柳思翊看向他,就這瞬間的對望,讓淩商北心跳竟漏了一拍,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真正的怦然心動,也是第一次主動提出送女士回去,他甚至怕遭遇拒絕。

“大哥向來有紳士風度,但能讓大哥主動送的女人幾乎沒有出現過,紅姐不如就應了。”淩阡毓眸底暗藏秋波,眉眼擠出隐隐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柳思翊。

淩商北羞愧不語,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像個情窦初開的男孩,他自己都鄙視。所有的小心翼翼和刻意自控都加劇了他對柳思翊的迷戀和沉淪,還不如什麽都不做。

“也好,走吧。”柳思翊面無表情,眼底恰似一泓清泉,沒有任何波瀾,踏着黑夜的寒風,只覺得她幽冷的氣韻,忽而變強了。

她抱着雙臂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不曾給淩阡毓一個眼神。淩商北跟了上去,脫下了外衣為她披上。

“謝謝。”柳思翊沒有拒絕,該接受的時候她必須接受,這樣才能将淩商北的心穩穩抓住,她微微側望,餘光還能隐隐看到淩阡毓身影。

一個向東,一個往西。淩阡毓轉身的剎那,笑容像冬日的冰霜,凝結在臉上,繼而漸漸褪去,如風過無痕。

寂靜的街道,枝頭的樹葉落了一地,淩阡毓的身影與夜色相融。濃濃的孤寂感侵襲而來,她走幾步停了下來,想要轉頭最後還是擡起了腳步,前面的路很長,一眼看不到盡頭,可她必須走下去。

道路将兩人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長,柳思翊心不在焉地走在淩商北身邊,在轉角處,她終于抓住了回眸的機會,可是沒能與淩阡毓有交集,視線裏的淩阡毓只有背影,恍如八年前一樣,形單影只。

她的心猛然疼了,宛如有團火在心裏燃燒,是無法澆滅的渴望,在心裏滋生出了貪心。

她想陪着淩阡毓,就像彼時的那個雨夜。

而此時的淩阡毓,也在回想那個難忘的夜晚,那個她最痛最悲傷最絕望的夜。

八年前

自從父親淩國韬去世後,母親餘心語便郁郁寡歡,雖然還獨居在老房子裏,可周末必須回去參加家庭聚會,每次不是被羞辱便是被冷嘲熱諷,甚至被淩阊嘯遷怒鞭打。

餘心語最後積郁成疾,查不出什麽病症,人就是會因為傷痛到極致而油盡燈枯。在她彌留之際,留下了唯一的遺言:“小毓,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

這是她唯一的遺願,她只願和至愛之人生同衾死同穴。這麽簡單的心願,在淩家卻難如登天。淩阡毓跪在雨地裏一天,沒能換來淩阊嘯的心軟,他甚至覺得餘心語死有餘辜。

那天的雨,冷冷拍打在臉上,也讓淩阡毓的心漸漸冷卻,那扇無情的鐵門将她關在外面,也徹底切斷了她對淩家所有的感情。

所以,媽媽走的那天,淩阡毓的天塌了,這世間唯一的牽絆和至親離她而去,從此她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要獨自面對将來無邊的歲月。

葬禮結束後,淩阡毓就不見了影子,也沒有人關注她的心情和死活,除了姨媽和媽媽生前的學生好友,淩家沒人出席。

人情冷暖不過就是如此,淩阡毓看透了一切。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走在宣安的街頭,像個游魂一般漫無目地,沒有方向。她沒有媽媽了,也沒有家了,她什麽都沒有了,伴随她的只有梗在胸口的沉重。

她才開始布局上位計劃,媽媽就走了。為什麽不等等她,她現在沒有任何能力讓媽媽進入淩家的祖墳,想到此,淩阡毓對淩家的恨又加重了幾分。

大雨無情地澆濕了她全身,腳步沉重地像灌了鉛。可她不知道,有個人從葬禮結束就悄悄跟在她身後,陪着她一路淋雨,感受着她的難過和悲傷。

無法将心比心,無法感同身受,就默默陪着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和守護,也好過她大晚上一個人走夜路。

那個人就是柳思翊。

淩阡毓走了多久自己都不知,她魂不守舍,眼淚不知何時流下來,和雨水融在了一起。

想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失去,她盡情放縱着悲傷和難過,她必須接受這個現實,也必須在痛苦之後重新振作。

雨漸漸小去,路上行人漸少,淩阡毓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哪怕迎面走來幾個醉漢攔住了自己去路。

“小妹妹怎麽一個人淋濕了,要不要借把傘給你?”

“長得這麽漂亮,怎麽把自己弄這麽狼狽,哥哥都要心疼了,要不要去酒店去洗個熱水澡啊?”

淩阡毓眼眸微擡,又無力地耷下,想要繼續走卻被攔住了去路。她往左,那兩人就往左,其中一人張開手臂試圖抱她,但還沒觸及到身體,就被一把傘抵住了胸膛。

“離她遠點。”柳思翊上前一步,飒氣十足,傘就是她的武器,剛學散打半年,還從沒有過實戰,沒想到今天會用在對付流氓上。

“你怎麽會在這?”淩阡毓顯然沒料到她會出現,第一次發現柳思翊膽識和魄力會如此強,柳思翊只是唇角微揚,“我來護花,二小姐這麽美,萬一遇到流氓怎麽辦?”

“如你吉言,已經遇到了。”淩阡毓特別加重了“吉言”兩個字,心情竟漸漸放松下來,柳思翊輕撥潮濕的邊發,單手将淩阡毓護在身後,“你一直讓我學散打,今天就當驗收成果好了。”

“你找死啊!”那男人把手中罐裝啤酒扔到地上,醉意壯了膽子,把心中所有的不爽和壓力都釋放出來,伸手就要打她。

柳思翊倏然撤傘,轉手對他頭部就是一下,另一個人揮拳而來,只見她迅速避讓,揚腿而上,一腳踹在他下巴。

“哎喲!”只見他捂着下巴,口中流出鮮血來,他驚慌失措地望着柳思翊,“你,你,你不會是女警吧。”

“啊她是警察,你怎麽知道?”另外一人揉着頭哆哆嗦嗦地靠過來,酒意醒了半分。

柳思翊隐隐含笑,睥睨二人:“你覺得呢?”

“快走快走,別找麻煩了。”兩個二貨撒腿就跑,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什麽女警察和練家子,本來就想口頭調戲,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柳思翊深呼一口氣,轉眸看向淩阡毓,她眼皮擡了擡,繼續往前走。

只是她忽然覺得很冷,全身都在發抖,開始畏寒,臉色也變得蒼白。

那天晚上,淩阡毓發了40度高燒。一直是柳思翊全心全意照顧她,在意識模糊時候,淩阡毓只覺得有個溫暖的懷抱護着自己,她蜷縮在柳思翊的臂彎裏,想到媽媽的離世,黯然落淚。

她燒得意識模糊,總覺得一切像在做夢,直到出了一身汗,她才漸漸蘇醒。睜眼時,她正躺在柳思翊的懷裏,擡眸的瞬間,她心裏的某根弦被觸碰了,第一次感受到家人以外的溫暖。

她沒有起床,只是望着柳思翊的睡顏,陰霾被漸漸驅散。自那以後,淩阡毓和柳思翊之間的距離便近了,不同于藍楹和海芋的存在,她們之間有着專屬彼此的記憶和共同經歷。

這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在随後的八年乃至現在都存在着,無需多言,彼此心照不宣。

回憶是沉重和喜悅的載體,淩阡毓在每個疲憊孤單的時刻都會想到柳思翊,她不曾想過是為什麽,只知道兩人之間的牽絆很深,深到淩阡毓只願意在她面前放下戒備。

她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忽然出現在身後,笑着說擔心自己所以一直跟着。

不會的吧,淩阡毓啞然失笑,她怎麽會想這樣的事情。縱然覺得不可能,她還是停下了腳步,走了那麽久,腳酸了,心情也更失落了,不明所以。

離開時,她一直沒敢回頭,有些抵觸大哥對柳思翊殷勤,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除了這莫名的心情。

淩阡毓輕嘆一口氣,無意識地回過頭,不帶任何期待,就像一種習慣,想去看一看那個方向。

驚喜的是,她以為的不可能成真了。她怔在原地,視線定格在紅色大衣的女人身上,驚訝地說不出話。

“終于舍得回頭了?”柳思翊站在她身後五米處,嘴角揚起美麗的弧度,眉宇間隐然一股風韻之氣,直擊淩阡毓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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