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簡森慢慢轉過頭去,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眼前站着一個身穿藍色工衣,頭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他帶着白色的劣質手套,身上滿是灰塵。此時,那張溝壑叢生的黑黝黝的臉上,露出個憨厚的笑來。

男人咧開一口白牙:“恁就是簡森吧?簡小姐介紹來的人?”

簡森盡力摒除自己心裏面的不對勁,他有些僵硬的點頭:“對。”

“哦,那咱們走吧!”

中年男人又看了看簡森身上名貴的西裝,愁道:“恁這衣服可不行……”

“算了算了,”中年男人擺擺手,操.着一口淳樸方言:“等到了地處,俺去給你找身衣服吧。”

——簡森現在還是沒反應過來,真相活生生擺在他眼前,他在自欺欺人。

這樣想着,他擡起腳步,跟眼前的人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中年男人走了幾步,發現身後沒動靜,他一轉頭,恰好簡森也疑惑轉頭。

兩人隔着一米靜靜對視,卻像是隔了兩個不同的時空。

“你想……上廁所?”

幾秒後,中年男人試探着開口。

“沒事,俺們也經常進去這個大酒店上廁所,裏頭的服務生都可有禮貌了。”

簡森緩緩順着中年男人向往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座氣勢磅礴的酒店。

開發區最大的麗景酒店,隸屬陸氏旗下産業。

不僅僅是酒店,還包括酒店四周延伸到視野盡頭,足足占地面積四萬八千平方米的地界,全部都是陸氏的地皮。

雖然它們現在還只是一片廢墟,但是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正式啓動項目。根據報道來看,在不久的将來,整個江北市最大的商業圈将在這片荒地上拔地而起。

而現在,中年男人所面對的方向,正是這片荒地。

簡森視力不錯,當他隔着一條寬闊馬路望過去的時候,能清楚的看見有許多穿着藍色工衣和黃色安全帽的人在工地上忙忙碌碌。

一陣風吹過來,簡森的領帶随風飄揚。

他整個人卻頓時愣在了原地。

今天天色有點灰灰,好像要下雨,小風不斷的吹起來,冷嗖嗖的。

青年身姿挺拔站在路邊,垂于身側的拳頭緩緩握緊,面上堆出來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住,臉色‘刷’一下陰沉下來。

“簡森,恁還愣着幹嘛,快點走啊。幹不了幾個小時就開飯了,恁先适應适應也行……”

簡森僵了幾秒,忽而冷笑一聲,他咬着牙伸手把領帶扯下來,西裝也脫下來,往地上狠狠一摔!

暴起的沙塵迷了簡森的眼睛,眼眶突然有些酸疼。

“哎吆,簡森,這麽好的西裝你幹嘛扔了?”中年男人有點懵,“你拿起來啊,我跟你說,咱們工地上有專門放東西的地……”

話沒說完,簡森雙眼赤紅,冷冷看他一眼。

“滾開。”

·

昨天晚上十點。

偌大的卧室床頭,一盞臺燈開着,燈光如流水般傾瀉,照亮了大床一角。

許天賜穿着睡衣,盤腿坐在白色的柔軟地毯上,淺棕色的頭發蓋住他白皙額頭,濕漉漉往下滴着水,往常精致的眉眼顯得烏黑又深沉。他拿起手機放在耳邊,面色沉肅帶點迫切。

“叮鈴鈴——”

“叮鈴鈴——”

客廳裏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簡森狐疑的把電視靜音,仔細聽了聽,四處找找,最後從玄關處簡夏的西裝外套裏找到了她的手機。

“簡——”

喊了一個字,他想起來,簡夏洗澡呢。

簡森撓撓頭,看了看上頭來電人,沒有署名。

他把手機扔沙發上繼續看電視劇,一面看,一面對裏頭一個本名叫桑桑的小花評頭論足:“演的真爛,我上我也行。”

沒一會,手機鈴又響起來。

他歪在沙發上,伸出結實修長的手臂一把撈過手機,懶洋洋道:“誰。”

“簡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在幹嘛,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死了……”

從手機裏傳出一個吱哇亂叫的年輕男聲,上來就差點把簡森耳朵給炸聾。

“你神經病啊?”簡森皺眉,瞧了眼浴室方向,低聲罵了一句。

許天賜一愣,又連忙看了看手機,确定自己沒打錯後才清清嗓子:“你誰啊?簡夏呢?”

“簡什麽夏,你打錯了。”

“我——”幹。

許天賜愣神瞧着手機。他居然被挂電話了?!

簡森把電話利索挂斷,嘀咕道:“現在的詐騙電話越來越真了,連人名都知道……”

這電話要是真的被簡夏接了,沒準她就真信了。

簡森腦補了一下是個老奶奶的簡夏皺着眉,冥頑不固非要買推銷保健品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以後要是沒有他,簡夏可怎麽辦?

“叮鈴鈴——”

簡森‘啧’了一聲,心想這騙子還真是堅持不懈,要是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不早就幹成了?

“喂?”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老子跟你說打錯了打錯了!再敢打來你試試!”

“打死你丫的!”

說完,男人挂斷了電話,許天賜眼神懵懂的,還是被那邊兇神惡煞的語氣唬的有點回不過神來。

片刻,他回過神,不信邪的又打過去。這就是簡夏的手機號沒錯啊。

難不成簡夏是知道了他被半雪藏的事情,所以也抛棄他了?

這一次,許天賜沒能夠得到一個答案。

因為他被拉黑了。

許天賜一夜沒睡。

淩晨五點,他從垃圾桶翻出一張被幾乎揉碎的紙條,咬咬牙,打了過去。

他聲音幹啞艱澀。

“……我答應你的條件。”

……

五分鐘後,電話挂斷。

許天賜仰躺在大床上,像是一條被海浪卷上沙灘,被烈日暴曬了兩個小時快要渴死的鹹魚,胸膛劇烈的起伏着,眼看着就要過去了。

他側過身,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深深嘆了口氣。

都是你們逼我的。

·

第二天下午六點。

簡夏打卡下班,由于小電驢被偷還沒個解釋,只能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車站,倒兩班公交車。

下班高峰期人擠人,車廂裏充斥着難聞的氣味,簡夏手握着吊杆,身體随着公交車搖搖晃晃,恍若未聞的看着窗外。

紅燈,公交車停。

簡夏的目光突然定住,看向對面一輛黑色奔馳。

隔着透明的車窗,能看見許天賜臭着一張冷淡的俊臉,像是被人逼良為娼了一樣。

他身邊坐着個穿寶藍西裝的小眼睛男人,正不停地跟他說着什麽。

許天賜興致缺,目光投向車窗外,很快掠過簡夏所在的公交車,沒有停留。

他沒看見簡夏。

日暮黃昏,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半個小時後。

簡夏在馬路這邊眯眼看向對面閃爍的霓虹,這片是江北區最大的夜場。

一棟棟鱗次栉比、高低交錯的大樓上面紛紛鑲嵌着巨大的LED顯示屏,燈光不停的變換着文字和誘.惑的圖片。

穿過馬路,簡夏走上臺階,來到門前。

擡起的腳步頓住,她烏黑長睫撲閃了一下,還沒等伸出手去,兩扇沉重的金色雕花大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貴賓晚上好!”

“歡迎光臨——白!瑪!會!所!”

一群男人的聲音在門內整齊響起,抑揚頓挫,氣勢威猛。

簡夏面色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對這樣的場合習以為常。

她步履沉靜,獨身走了進去。

五分鐘後,她被人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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