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閑話
沈母端坐着,卻沒說話。
沈柳容在傍坐着,馬氏朝南雁一個眼色,南雁便捧了花膠紅棗炖的雞湯來,本預備給馬氏吃的,這時亦顧不得了。
馬氏欠了身朝沈母禀道:“老夫人莫怪香兒了,實是妾的不是,她下午便要去向老夫人問安請告此事的,妾想前幾日得了些花膠來,補血滋養是最得宜的,便要她等這碗湯好了,大抵也便是掌燈時候,老太太一定不曾睡下,好讓她帶了去。不曾想老夫人先過來了。”
南雁将湯奉上,沈寒香捧來,跪直身卻未敢動。直至聽沈母道:“拿來我嘗嘗。”這才緩了口氣,随沈母示意坐到她身邊親手喂了。
沈母吃了大半碗,搖了搖手,說不吃了。沈寒香叫人收拾出去,沈柳容跪坐在她身後,不住向坐在一邊腳凳上的馬氏做鬼臉玩耍。
“不是私定終身的便好。”沈母松了口風,其實她既覺這門親事為沈家添光,又覺頗有不安,高攀過甚,再便覺得沈家的好女兒再沒有能比得過服侍她的沈蓉妍。便是帶上另兩個兒子家中共六個孫女,都不如她自調||教出來的好,心中滋味複雜,總覺得忠靖侯家中挑了這麽個身有殘缺的,且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一時難以接受。便想是否兩人有見不得的私交,迫得小侯爺非得娶沈寒香不可。
今日觀沈寒香說話不卑不亢,沈母卻更迷糊了,無論如何,結親之事,門第第一,模樣品行其次,夫妻是否相合八字看了便算。這頭一樁,便是不配的。但事到如今,亦由不得沈母說什麽了,縱看了一回訓了一回,仍說不上什麽,也駁不得忠靖侯的意思。
次日午飯畢了,沈寒香坐在廊檐底下,沈柳容去書房之後,院裏無人打鬧,确是無聊煩悶。且暑氣日盛,只坐了會兒,日頭偏斜而來,便想進屋了。
林氏的丫鬟過來,向說:“我們姨奶奶看姐兒坐得乏了,怕招了暑熱,特叫奴婢給三姑娘端的冰鎮綠豆沙來。”
沈寒香托着碗,嘗了口,便道:“林姨娘費心,你去回便說我吃着了,謝姨娘的心意。”
那丫鬟出去,三兩接過碗去,将碎冰攪開,心直口快地搶道:“這邊住着這麽久了,從來沒說打發人來送點什麽,便一針一線要借去還要擠兌幾句,現就殷勤了。”
“你這嘴巴要叫人縫了的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從來沒個心。再要這樣,打發了你去伺候我娘,我再挑個謹慎小心的帶着嫁人才是正理。”
聽這麽一說,三兩忙告饒:“這不是只姐兒一個人在跟前我才說的,再不說了,不然我現在把嘴巴縫了。”
沈寒香笑道:“那你就去縫。”
三兩想了想,搖頭晃腦:“不成不成,要縫了誰陪姐兒解悶呀,誰給姐兒哼個曲兒鬥個嘴,好姐姐,饒了我罷。”
沈寒香拿過碗來,自己吃了,才道:“再要瞎胡說,我就養個鹩哥,教它唱曲兒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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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挨着沈寒香身邊坐了,湊在她耳朵邊,小聲地說:“從前聽話本子,說書人都講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要是姐兒過了門,再想見旁的什麽人會不會就很難了?”
沈寒香凝神望着梢頭,摸了摸三兩的頭。
“你要怕将來見不到陳大哥了,我便再想個誰帶過去,全憑你的意思。”
三兩登時紅了臉,支支吾吾道:“人家正經問你,哪兒就提陳大哥了……”
沈寒香笑笑不說話,中庭之中,三五株木槿開得正好。她對着出了會神,吃過綠豆沙,便要進去睡會。
這時來了沈柳德的小厮東來,說沈柳德要過來,不過被個丫鬟絆着,稍等一會來。
“大少爺說叫三姑娘莫要午睡了,不然來了要叫姑娘起來,惹得姑娘不高興。”
于是只得在院子裏多坐了會兒,過了剛吃完飯那陣子,困勁消退,沈柳德這才過來,走到門口還不住撣袍襟。
“怎麽誰攔着你了?”
沈柳德頗不耐煩,将沈寒香推着進屋,二人隔着小桌對着坐下了,喝得一口茶潤口,沈柳德才說:“還不是那兩個,香紅還好,善解人意又溫順。那個柳綠,聽說要給我定下親事了,死活求着我娘先準了給她開臉,這正房要進門的當上,鬧的都是什麽笑話!”
“大娘怎麽說?”沈寒香給她哥杯裏注茶。
“能怎麽說,臭罵了一通打發出門來,回了院子裏又鬧,一早上和香紅對坐着趕圍棋,不知怎麽蹦了嘴,摔棋子拌棋盤的。”沈柳德氣得不行,又道:“向來就貪懶,要叫她端個茶都得三催四請,我平日裏也不愛用她服侍。畢竟是我娘給的人,合院的人都讓她三分。不過聽說未來妻子是知府家的二女,宦門出來的女兒,怕受不得這等氣,又說她身子孱弱,唉……眼下還沒過門,還沒怎麽着呢,就成天撒氣。”
沈寒香想了想,便道:“使個法子讓大娘給她另換個院子便是了。”
“那怕要翻天了。”沈柳德氣悶道:“雖說是給的通房丫頭,但我對她二人從來沒半點不恭敬的,與旁的丫鬟一般,俱是清清白白。她們倆我又都不愛,也無一分喜歡,但都是我娘身邊的,就客氣待着,不想脾氣愈發大了。”
“還不是你縱着慣着,要麽你眼下攆了出去,要麽就別來我這兒抱怨,等着新嫂子來了,替你主張替你攆了去。你也好意思,一個大老爺們兒,自己院裏的事都搞不掂。”
沈柳德歪靠在枕上,捏着發痛的額角,“反正你也不能在我跟前多呆個十天半月的了,都說你揀了高枝飛,只管就嘲我罷,以後你也聽不見我抱怨了。高門大戶看不悶死你,再沒人來找你耍玩笑鬧,怕還想着我抱怨呢!”
“我才不想你,得了清靜才好。”沈寒香轉頭叫三兩出去取兩碟果子來與沈柳德吃,沈柳德一面吃,一面嘆氣:“不過咱們家裏三個小的一眨眼就都娶妻嫁人了,爹又愛熱鬧。”他不說話了,扒去橘子白筋喂給沈寒香吃。
沈寒香眼圈有些發紅,深吸口氣,因道:“女兒家總身不由己的,你與容哥還要陪爹一輩子的,哪兒就輪到你來作了。”
沈柳德冷笑道:“得,你不糗我幾句就要死的。”
沈寒香笑了起來,又道:“要不是你去向爹告了罪,我才不想搭理你。”
沈柳德嘴角彎翹,丢開果皮,拍了拍袍子:“明年總要幹成幾件事,才有臉子回來逢年祭祖,不然就不回來了。”
“要幹什麽大事了?”沈寒香問。
于是沈柳德便将沈平慶如何與他說,都向沈寒香重述了,嘴上雖說着都不是要緊的,眼裏卻見得精光閃爍。沈寒香自然明白要叫沈柳德進京去讀書取功名,他是沒大願意,但要叫他做生意,正是沈柳德想一展抱負的。
“那你跟着舅父好生幹便是,不過究竟在外頭,你的大少爺做派也收着點。再不能像上回,打了張大學士的兒子,皇城根下,待人客氣着,仔細闖了禍自己尚不知道。”
沈柳德聽見張大學士,難免想起公蕊,一時氣餒,不過很快便緩過神。
“自然知道收斂,不要你們操心的。就不知道我出息了你還在家不在。”
“你先出息了再說。”沈寒香笑道,起來開窗戶,屋裏悶得緊。沈柳德精神頭是比前些日裏好了許多,說愛得那樣死去活來,不過終于也度過去了。
“一時半會,我想大抵還不會那麽快過門。”沈寒香略一思忖,趴在小桌上嘀咕:“先時說要今上賜婚的,如今來的是官媒,我琢磨着,其中大抵是有關節未通。且或嫁了人,也不是就見不着面了,怎麽也是親哥哥,你與小侯爺熟識,怎麽也見得上面。只不要想着見不上面了,就覺要是說了大話也沒人打臉。要明年你做不出個樣子來,或我已不再家中了,怎麽我也尋個由頭回來,羞你一頓才好。”
沈柳德要上京去做生意這事,向誰都沒說,徐氏也瞞着,沈平慶安排得滴水不漏,只說沈柳德是去讀書向學,便沈柳德沒有經商的天賦,末了也不算丢了面子。
如今說了出來,沈柳德心底裏松了口氣,也更有勁頭去做,一時又想到徐氏給他說的媳婦,便問沈寒香可聽說過安陽知府那個女兒。
“沒大聽說,她家中管得嚴,總不出戶,再要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麽來。”
沈柳德私底下也叫人去打聽過,不過這個司徒家二小姐,足不出戶便罷了,卻也沒個閨中玩得好的,既不聞賢名,也不聞模樣是否好,至今也無人問津。神神秘秘,沈柳德反倒有了些好奇。
“等娶回來不就知道了,用你操心。”兩人坐了半日,各自取笑,及至傍晚,馬氏留沈柳德吃飯,他說要出去見什麽人,便推了。
沈平慶啓程去慶陽那日,媒人再來,沈平慶本一早要走,叫人去說改在下午。收了酒瓶,換作淡水,活魚三五個,叫徐氏将只一對的金筷子找了出來,放在送來的酒瓶之中。大小定日子都趕在沈平慶出門前一并議了定,沈平慶那邊同僚已使人來三催四請。
沈平慶忙忙換過了衣裳,登車離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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