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溜了

周睿洋看着沈樂童又看看沈媽,忽然也跪到沈樂童的身旁,伸出右手握住沈樂童的左手,十指相扣。兩人不說話,就那麽跪在門口,似是等待着什麽,也似乎就只是希望這麽跪下去。

沈媽扶着半開的公寓門,看着兩個孩子平靜地跪在門口,心裏頭堵得就像壓了一塊兒千斤重的大石頭一般。

“你們兩個到底想幹什麽?我說了不行。”沈媽用力捏着門邊,聲音顫抖着卻不容拒絕地說道。

“我知道。”沈樂童擡眼看着沈媽,“所以我才跪在這兒求您,您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跪下去。”

“沈樂童你......”沈媽拍了一下門,很氣憤地指着沈樂童,“你是不是還想把我氣到醫院裏去?嗯?你這簡直就是在胡鬧。”

“是,那我還就胡鬧了。”沈樂童沉着聲音說,帶上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我沈樂童這些年向來都聽您的話,就唯獨這次我不想聽了。”

周睿洋狠狠夾了一下沈樂童的手指,暗示他不要太過,沈樂童卻抻過周睿洋的手藏到背後,緩緩地揉着,像是在安慰。

沈媽聽了沈樂童的話之後深吸兩口氣,簡直不相信跪在面前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阿姨......”周睿洋實在是怕阿姨再被氣出病來,于是在這時開口叫了一聲,但接下來卻又不知道應該是求情還是應該安撫,話語卡在喉嚨裏。

“小洋。”沈媽忽然看着周睿洋說道,語氣很輕,就像是脫力了一般。

“哎。”周睿洋趕緊應了一聲。

沈媽瞄了一眼沈樂童,接着向周睿洋擺了擺手,說道:“你過來,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說罷就往卧室裏去了。

周睿洋愣了一下随後轉頭看了看沈樂童,沈樂童也在這時把他的手放開,微微笑笑說道:“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周睿洋看着沈樂童,這時才注意到,沈樂童的眼中除了從話語裏都可以感受出的堅決外,更深一層埋着的卻是恐懼。周睿洋無法清楚知道沈樂童在害怕什麽,但是他知道沈樂童現在的心裏很煎熬,他只是看上去無懼無畏,實際心裏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

沈樂童這樣的目光,看得周睿洋心裏疼了一下,卻還是溫柔地對他笑笑,傾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随後起身,向沈媽所在的卧室走去,順便掩上了卧室的門。

“小洋,你說阿姨這些年,對你怎麽樣?”聽見周睿洋進了屋子,沈媽站在卧室的窗前,面向窗戶看着樓下遛彎的人群向周睿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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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對我很好。”周睿洋站在門前離着沈媽幾步遠的地方說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毒害我的兒子?”沈媽轉過身來說道。

逆着光,周睿洋看不清沈媽的表情,而是只能看到沈媽的大體輪廓,但沈媽嫌惡質問的語氣他卻聽得很清楚,這些無形的聲波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再重重地砸入周睿洋的腦中,砸得他暈頭轉向的。

周睿洋在這聲波中緩了好久,才向着沈媽說道:“阿姨,我用一句特俗套的話來講,我們真的是相愛的,不管您信不信,我愛沈樂童,他也愛着我。”

“小洋。”沈媽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問你,相愛就一定要在一起嗎?”

周睿洋再次被聲波砸到,這次的聲波砸得他都不會思考了,滿腦子都是那句:“相愛就一定要在一起嗎?”周睿洋想說是,想說一定要在一起,但是他忽然想起了剛剛沈樂童的眼睛,那種只有他能讀出來的驚懼,那種不被世人承認的痛苦。

沈樂童畢竟和周睿洋不一樣,他活的二十多年,風調雨順,沒有溝溝坎坎,更沒經歷過大起大落,不誇張地講,他活在溫室中,沒法被別人傷害,但是這種安穩,是周睿洋給不了的,無論周睿洋多寵他,把他捧在手裏、捂在胸口上,沈樂童還是難免被別人的看法中傷,在那一瞬間,周睿洋想到了何冰的臉,腦海中那雙笑起來彎彎的眼在下一秒鐘留下了血淚,看得人渾身發涼。

周睿洋神情的變化被沈媽看在眼中,周睿洋被施了定身術一樣的表情也讓她相信,他對自己兒子的感情是真的,但可惜的是,她不容許。

“小洋。”沈媽從窗戶的位置向周睿洋走來,沈媽的表情也在周睿洋面前漸漸清晰,那張臉上的皺紋深刻了許多,記錄着蜿蜒而過的歲月,沈媽湊到周睿洋近前,沉重着語氣說道:“你忍不忍心沈樂童被別人戳脊梁骨,你又忍不忍心看着他活在別人的唾棄謾罵中?退一萬步講,假如有一天你們不愛了,你又能不能保證沈樂童回到正常生活的軌道上來而不被歧視?”

周睿洋默了良久後搖搖頭,他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些問題,在他眼裏,沈樂童一直是個如陽光一般溫暖的人,他只是希望他這輩子能帶着單純的笑一直溫暖下去,僅此而已。

沈媽再次嘆口氣,扶着周睿洋的肩膀,最後說道:“小洋,生活中的很多界限,一旦越過了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你能不能仔細想想阿姨的話,阿姨都是為了你們好。”

周睿洋垂着腦袋,就好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渾身上下一點兒生氣都沒有,就算是有窗外的陽光灑到他的身上,也在瞬間被他的凝成了冰條子,良久,周睿洋才擡頭對沈媽說道:“阿姨,我明天出趟差,這段時間別讓沈樂童聯系我了,心裏太亂,我好好想想。”

聽了周睿洋的話,沈媽這兩天來心裏第一次感到輕松,點了點頭說道:“小洋,不管怎麽說,這段時間得謝謝你一直陪着沈樂童。”

周睿洋低着頭苦笑了兩下,轉身開了掩着的卧室門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大門外的沈樂童,沈樂童跪得很直,看見周睿洋出來後沖他笑了笑,孩子一般,這笑容看得周睿洋心裏針紮一般疼。

周睿洋走過去,蹲在沈樂童的面前,伸手握着他指尖兒發涼的手,摟在胸口,說道:“寶貝兒你起來吧,別跪了,再把膝蓋跪壞了。”

“不行,我媽還沒同意呢。”沈樂童搖頭看着周睿洋紅紅的眼圈兒問道:“怎麽了?你們說什麽了?哭什麽啊你?”

“沒有。”周睿洋埋下臉,伸出胳膊将沈樂童攬在懷裏摟着,想用力卻又不敢用力,生怕自己變了想法。

沈樂童拍了拍周睿洋發顫的後背,說道:“我媽會同意的,我是她親兒子。”

周睿洋把臉面向沈樂童的後背,無聲地咬着唇,一股血腥味兒在口裏蔓延開,抱了沈樂童很久才喚道:“寶貝兒。”

“嗯?”沈樂童發着鼻音應着。

“無論到什麽時候,你要記得,我愛你。”周睿洋輕輕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樂童嘿嘿樂了,“我知道啊。”

周睿洋也笑笑,忽然間心頭有些釋然,吻了吻沈樂童的耳朵後,快速起身,向樓下奔去了。

沈樂童跪在原地發愣,被周睿洋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的。沈媽則在不遠處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看着周睿洋急匆匆跑下樓去後,才緩緩從裏屋走了出來,站在自己的兒子面前,說道:“樂童,你起來吧。”

沈樂童聽了這句話,眼睛忽然間亮了起來,擡臉有些興奮地問道:“媽,您同意了?”

沈媽垂着眼睛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同不同意已經沒有用了,周睿洋走了。”

沈樂童的表情在沈媽說完這句話之後凝住了,用細微的聲音問道:“什麽......什麽叫走了?”

“你還沒看出來嗎?他不要你了。”沈媽說道,她知道自己這麽說話一定會傷了沈樂童的心,但是她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她老了,只想要一個正常的兒子,一個兒孫繞膝的晚年生活。

沈樂童臉上最後一絲猶疑消失,立刻起身向周睿洋跑出去的方向追去,卻因為跪了很長時間膝蓋跪得生疼而踉跄了幾步,等他尋到樓下的時候早就不見周睿洋的影子了。

沈樂童不死心,他怎麽也不相信周睿洋會就這樣離開他,不相信剛剛還說着愛他的人會這麽狠心。所以沈樂童又去了周睿洋的兩家店裏,甚至去了大娘的家裏,只是在這些地方也并沒有周睿洋的痕跡,甚至連他的只言片語都未曾留下。

再後來,天已經黑了,烘焙店門前的路燈下,沈樂童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周睿洋的電話,但是得到的回複都是對方的手機已關機,直到沈樂童把自己的手機打得沒電了,也沒和周睿洋通上話。

而此刻的周睿洋,搭着去往城外的便車,用手指肚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玻璃窗。

“小夥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開着車的老師傅問道。

“随便,師傅您帶我走出這個城市就成。”周睿洋收回手指,将手縮在袖口裏說道。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閃過,灰綠的樹,昏黃的路燈,墨色的天空,這些沉悶的色彩彙成了一條條細線纏在周睿洋的心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第二日,周睿洋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地方,無論什麽地方對他來講都一樣,因為這裏沒有沈樂童,周睿洋就沿着馬路頭也不擡地向下走,困了就找一家小旅館睡覺,餓了就随便鑽進一家飯館吃些東西,他這一路上腦子裏空空的,丢了魂一般,真的算得上是行屍走肉了,唯一不同的是,他腦子裏仍有一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周睿洋就這樣走了十天,在第十天的中午,周睿洋揉着幾乎沒有知覺的腿,終于沒有心思再走下去了,他摸出口袋裏寂靜了十日的手機,顫抖地按下了開機鍵,而不到兩分鐘後,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的三個字讓他幾乎停止了呼吸,心裏的思念決堤,卻在猶豫了好一陣兒才摁了接聽鍵。

“小洋......”電話中傳來的,是沈媽的聲音,帶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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