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嫖

“這位夫人,我勸你一句,大庭廣衆還是自重的好。”心知自己這是要被訛,沈逍遙也不與她分辯,只試着抽了抽腳。

果不其然,那女人見勢猛地将沈逍遙的腿摟得更緊,嘴裏嚎啕大哭道:“蒼天吶!大地啊!這是什麽世道哇!睡了人不給錢還要打人吶!”

她這一嗓子,聚着來瞧熱鬧的人愈來愈多,還竊竊私語着沖沈逍遙指指點點,大多說着什麽“世風日下”、“道德淪喪”雲雲。

沈逍遙見狀壓低聲音對那玲珑坊的管事道:“再問你一遍,撒不撒手?”

“哼!老娘今兒個就不撒手了,你能拿我怎麽着啊?”老鸨在沈逍遙面前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完,轉而又提高了音量賣慘叫屈:“哎喲……”

“哎喲喂――”

“噗咳咳……”老鸨還沒嚎出來,就被沈逍遙猝不及防地一聲慘叫給驚得将哭聲噎回了嗓子裏。只見沈逍遙身形晃了晃,竟是直直栽倒在地。

梁媽媽連忙撒開手站了起來,看着抱着自己的腿疼得滿地打滾的沈逍遙,一時間不知所措。

她她她她她……她清楚地記得剛剛就是抱着沈逍遙的腿而已,沒把他怎麽着吧?

“哎喲我的腿诶――我的腿啊――”沈逍遙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幾遭,末了空出一手指着梁媽媽龇牙咧嘴地控訴,“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她剛剛把我的腿給箍折喽!哎喲喂――”

沈逍遙這麽一出,周圍的群衆嘴裏霎時又變了風向,開始對那點香閣的老鸨指手畫腳。

“瞧瞧,這麽一抱,居然把人腿給抱折了!這女人力氣不小,堪比九牛二虎啊!”

“嗐!那女的我見過,就這點香閣的老/鸨/子!”

“天!老/鸨/子就這德行?指不定裏面的姑娘有多麽如狼似虎呢!我還沒進過這點香閣,今後怕也是不敢再來了!走了走了!”

“就是就是!真可怕……”

梁媽媽一聽這閑言碎語,知曉上門的生意沒了,頓時沖沈逍遙急道:“你!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兒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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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開!都散開!”

幾位夜巡的官兵撥開人群。問道:“怎麽回事兒?鬧什麽呢?”

“幾位差爺……”

“幾位差爺,就是她!就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她弄折了我的腿!”還未待梁媽媽把話說完,沈逍遙便先搶了詞去,“金陵帝都,天子腳下,公然傷人!請差爺們給小的評評理,說這還有沒有王法……”

梁媽媽忍無可忍一掌捂住沈逍遙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在他耳邊低喝道:“夠了!你小子到底要怎樣?”這頭斥罷,梁媽媽又沖那幾位夜巡的官兵賠笑道,“幾位差爺,倒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這位官人今兒個在我們點香閣喝醉了,現下撒酒瘋說胡話呢嘿嘿……”

但凡經商斂財,不論是誰,那都鐵定不想跟官差搭上交道,尤其還是這種來者不善的,更令梁媽媽頭痛不已。沈逍遙趁機談判:“好說。今夜讓我免費入住你點香閣,什麽都好說。”

“你!你少得寸進尺啊……”梁媽媽道,“多少給點碎銀子吧?”

沈逍遙道:“這就叫得寸進尺?你訛我在先,沒找你要幾個姑娘陪着都算好的了。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可繼續嚷了?”

“喂,你們倆嘀嘀咕咕幹什麽呢!”見那幾名夜巡的神色愈發地持疑,梁媽媽只好妥協,點頭道:“行行行……”

他媽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沈逍遙道:“快扶我起來。”

梁媽媽摻着他站起,沈逍遙輕輕推開她。腳下虛晃幾步,将那醉酒的模樣裝了個十成十,上去作勢就要撲那為首的官差:“哎喲,小美人兒!來給爺抱抱!”

“走開!走開!”那夜巡的官差被沈逍遙這副樣子給狠狠地惡心了一把,忙不疊地躲了開,沖梁媽媽道:“既然如此,你今晚可把這醉鬼看牢實喽!別讓他再出來!兄弟們,咱們走!”

“好勒!幾位差爺,有空來我們點香閣玩兒啊!”梁媽媽沖着那幾位官差的背影揮了揮手裏的絲帕,回頭又對身後正捧腹大笑的沈逍遙沒好氣地道,“今兒算是便宜你了!老娘我醜話可說在前頭,只準住一晚,明天一早就給老娘滾蛋!”

沈逍遙拍去着衣上剛折騰上的塵土:“行了!真當我喜歡嗅你們這煙街柳巷的劣質胭脂水粉的味兒啊?”

梁媽媽送他上樓,在房門外叮囑着:“先說好,你要睡覺就安安生生睡覺。不許招惹我點香閣的姑娘,否則――”梁媽媽眼神狠戾地上下打量了沈逍遙一眼,“我就真弄折你三條腿!”

三條腿?

他有三條腿嗎?

沈逍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我哪來的三條――诶,人呢?”

只見方才梁媽媽站得那處空蕩蕩的,哪還有什麽人影?

……

夜半子時,沈逍遙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半宿,還是生生沒睡着覺。

說來也矯情得很,自他被趕下華山的半個多月以來,大多宿在樹幹上,要麽就湊合在別人家的屋瓦上。現下有了床,沈逍遙反倒不适應了。

睡不着,又無事可做,閑得發慌。

沈逍遙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她只說了不讓我招惹點香閣的女人,好像沒說我不準招惹男人吧?

沈逍遙翻身下榻,先是将門打開了一個縫隙查探一番,确認門口無人之後,便蹑手蹑腳地偷溜了出去。

“蔡師兄?”

“蔡師兄你睡了嗎?”

“蔡師兄在不在?”

沈逍遙貓着腰,在昏暗的回廊挨個門挨個門地喊,奈何半晌都沒見着個回應。他又不敢太大聲,怕一會兒将樓下那只母老虎給招來就麻煩了。

“吱呀――”

“蔡居誠?”

聽見開門的響動,沈逍遙還以為自己找着了人。擡頭一看,誰知卻是個一襲紅衣的姑娘。

“何人在此叨擾?”

那人容貌昳麗,金釵绾發,膚色白皙,襯得額間花钿殷紅無比,嗓音恍若冬水初融,清淡悅耳。

沈逍遙回過神來,拘禮道:“在下沈逍遙,夜深擾了姑娘清夢,對不住了。”他這般溫文爾雅的模樣,全然看不出方才在點香閣門前撒潑耍渾的人是誰。

那姑娘看着他似有一怔,随即又恢複了神色,欠身道:“方瑩見過沈公子。”

沈逍遙道:“不敢不敢。”

方瑩道:“沈公子可是在找什麽人?”

沈逍遙道:“哦,我是在找那昔日武當的二師兄,蔡居誠。不知方姑娘可知他現身在何處?”

“他住那間房。”方瑩指了指其中靠裏的一間屋子,又囑咐沈逍遙道:“你休要再吵了。”

“我知。”沈逍遙點點頭,“多謝方姑娘。”

“不必。”方瑩又欠下一身,“奴家困了,公子您自便吧。”

“好。”

目送方瑩回房之後,沈逍遙便摸黑循到蔡居誠的住處,敲了敲門,捏着鼻子裝作梁媽媽的聲音陰陽怪氣道:“居誠啊,接客啦!”

見無人應,沈逍遙又敲了敲:“蔡居誠!讓你接客你聽見沒有!是不是想媽媽我再罰你幾年工錢?”

“知道了知道了,大晚上的煩不煩!”蔡居誠嘴裏罵罵咧咧,打開門一看,“……滾!”

“等等――”見蔡居誠準備關門,沈逍遙趕緊攔住他,“蔡師兄,我無聊,陪我聊聊天嘛!”

蔡居誠頓住動作:“有錢嗎?”

沈逍遙忙道:“有!有!”

蔡居誠伸手:“給錢。”

沈逍遙道:“你先讓我進去,你讓我進去我就給你!”

蔡居誠猶疑片刻,還是讓沈逍遙進了屋。沈逍遙方才新奇地打量他房間不過一圈,回頭便見蔡居誠面無表情地朝自己攤着手。

還是那句話:“給錢。”

沈逍遙幹咳了兩聲,擺起大道理來:“蔡師兄,我們做人呢還是要有點追求的好。尤其江湖中人,自當孑然一身,不要老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沒錢快滾!”蔡居誠不想再同他多說廢話。

沈逍遙卻道:“蔡師兄,我郁悶。看在我們好歹相識一場的份兒上,你就陪我聊聊呗?”

蔡居誠道:“沒錢跟你有什麽好聊的,你又不是武……”

他本想說你又不是武當弟子,可想來想去,這句話不論于沈逍遙還是于自己都不算作是個正當的借口。便話鋒一轉道,“是不是邱居新讓你來看我笑話的?”

沈逍遙自顧自地躍坐上窗臺,取下別在自己腰間的葫蘆,往喉中灌了一口濁酒:“沒有的事。你也知道,我許久不與其他門派弟子接觸。我知你在這,也不過是下山之後道聽途說才曉得的。”

“我自拜師華山起就沒再下過山,所以今日在江湖也沒什麽朋友。此番來找蔡師兄你,是真的不知現在還能有誰理解我的心情。”

“呵。”蔡居誠冷哼一聲,“方才在點香閣門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你說你心情郁悶?”

沈逍遙:“……你都看見了?”

“全部。”他這個窗口,正好能将外面的人事一覽無遺。

沈逍遙喝着酒,沒說話。

蔡居誠道:“真是沒想到。我過去只當你是性格開朗,孰知幾年不見還長得沒臉沒皮了,竟然連梁媽媽那種胡攪蠻纏的女人都敵不過你。”

“好在沒人察覺你的身份,否則怕是整個華山的顏面今日都要丢盡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蔡居誠這樣洗刷一番,沈逍遙竟也沒覺得臉上挂不住,反倒兀自笑了起來,“不瞞蔡師兄你說,我已被逐出華山。今後逍遙在江湖如何,都不幹華山一厘關系!”

“ ……”

沈逍遙斜睨着他,沉聲道:“蔡師兄,你說,我們是不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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