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成親

是夜。

卧房內燈火通明,方思明泡在浴桶裏,閉目養神。說來也怪,他從來沒覺得累過,可跟沈逍遙分別過後的這段日子裏,他時常會覺得辛苦。

不知是不是被那人纏鬧久了,一個人待着的時候,他甚至能嘗到些寂寞。明明跟過去生活得別無二致,但方思明卻總是認為,自己身邊缺了些什麽,心裏空落落的。

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盡是同一張臉。

方思明最開始覺得這事荒唐得很,三更半夜地睡不着覺。可後來,他幹脆破天荒地放任自己淪陷了。

“少主。”

聽見有人喚自己。方思明輕攀在浴桶邊沿的指節微動,卻沒睜眼。

屏風幕後,清冷的聲線微啞。

“不是讓你看着沈逍遙?”

前來的黑衣人跪道:“屬下認為,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放肆!”

沉穩的嗓音帶着薄怒。

“屬下不敢。”那黑衣人低頭,繼續禀告:“只是這幾日沈少俠都在逛街趕集……”

趕集?

方思明:“他買了些什麽?”

“紅錦緞、生果、還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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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明皺皺眉:“他要這些東西幹嘛?”

這不是行婚才會用得東西麽?

方思明剛想過。孰知下一刻,這疑慮便被證實了。

只聽那黑衣人道:“請少主恕屬下直言。沈少俠看樣子,是要成婚了。”

“……”

一席話落,屏風後靜默許久,方思明才複開口問他:“……所言非虛?”

“句句屬實!”那黑衣人說得信誓旦旦,繼而道:“少主您吩咐之後,屬下便跟了沈少俠一路,看見他跟一個貌美的姑娘……”

“我知道了,下去吧。”方思明打斷他。

說真的,之後的事,他實在不大想聽。

那黑衣人愣了愣,疑道:“少主與沈少俠素來交好,如今喜事逢迎,少主不派屬下送些禮去?”

“……滾出去!”

“屬下多嘴!屬下多嘴!”見方思明當真震怒,那黑衣人連連幾個叩首,一面告饒,一面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之後,方思明不着寸縷地從浴桶裏跨了出來,光潔的身軀吻痕齒痕交錯遍布,無一不是那人那晚留下的痕跡。

方思明氣得發抖。

送禮?

他将自己此生的希望都親手贈予別人了。

還要他送什麽才算夠?

……

“畢畢剝剝――”

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還沒有息,空氣裏已經彌漫了幽微的火/藥香。

未及時辰,江家門前就已迎滿了人頭――都是為讨個好彩,沾沾喜氣而來的。

“江叔!恭喜恭喜呀――”

“诶!說起來咱們采月還真是有福氣!摘菱捕魚還能撿個俊俏有錢的少公子回來!”

“是啊!女兒嫁了王太守家的公子,以後江叔就是王家的親家!下半輩子都不愁吃喝了,今後還捕什麽魚!”

江伯惶恐地道:“諸位又是哪裏的話,可休胡說!采月為自己找了戶好人家,我這個做父親的不過是借了女兒的光罷了!”

“江叔叔!”沈逍遙剛從村口回來,擠過人群:“江叔叔,王家的轎子就快到了!采月呢?”

衆人本還不覺得有什麽,經沈逍遙一點醒,都回過了神來:“是啊!說起來,新娘子呢?江姑娘怎得還沒出來?”

江伯面色一瞬間變得有些為難,幾番欲言又止後,他對沈逍遙道:“逍遙,你……跟我進來一下。”

沈逍遙怔了怔。

江伯一言不發地将沈逍遙領到江采月的閨門外。鄉下簡居,隔音不甚好,屋內任何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采月!娘求你了,王家的迎親的轎子就快到了!趕緊讓娘給你梳頭吧!”

“是啊采月!婚姻大事,可別誤了良辰!”

江采月一襲大紅喜服,霞披加身,一頭青絲披散着,鳳冠與蓋頭擱置一旁。謝鳶與江母在一旁苦苦相勸,她卻是咬着唇,一次又一次執拗地搖頭。

“采月。”

終于見着心心念念的身影,江采月驀地笑了,唇眸由于剛施過脂粉,看起來愈加明豔動人。

她沖沈逍遙招了招手:“逍遙哥哥,你過來。”

沈逍遙聽話地朝她走了過去。

半天不肯束發的江采月現下卻主動拿起了鏡前的木梳,問道:“逍遙哥哥,能為月兒梳頭嗎?”

“……”

謝鳶警醒道:“采月,這不合規矩。”

“我知道。”話是這麽說,江采月仍舊擡着手,将梳子遞到沈逍遙的面前,“逍遙哥哥,幫月兒梳頭,好嗎?”

沈逍遙看了一眼江母。

老妪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江采月一如既往地持着唇邊那抹乖巧的笑,容色輕淡,看不出悲喜。盡管如此,她這個做母親的又豈會不知自家女兒的心思?

終是點下了頭。

這麽多年,便也任她放肆這一回了。

江采月: “女兒多謝母親成全。”

沈逍遙從江采月手裏接過木梳,執起姑娘的發,輕輕念起了那首歌謠。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案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

“九梳九子樣樣有。”

“十梳夫妻到白頭。”

……

十梳夫妻到白頭。

梳發十句,一字一句,勝似淩遲,剜盡心頭血肉。

江采月通過擺放在面前的銅鏡,凝望着沈逍遙的臉。

她的心上人,他不能描她的眉,卻悉心束着她的發。他不能掀下她的蓋頭,卻親手為她戴上鳳冠,送她出嫁。

上轎的時候,周遭一片喜氣洋洋。

誰也不知道,蓋頭底下,已是妝淚闌幹。

……

月出正圓,太守府裏的新人尚拜着天地。趁着新郎官與客人們觥籌交錯的時候,沈逍遙偷溜了出來。

原因很簡單,那年輕氣盛的新郎官吃醋,不待見他。

他本以為采月嫁了個混賬的纨绔,哪曾想這小郎君也是個情種。

據說這王家少公子是在三年前的秋日裏,背着家中人偷偷跑到山上打獵游玩,不慎踩着了獵人的陷阱,傷了腿,正巧被江采月撞見。

“美救英雄”之後,小公子便一發不可收地淪陷了,這才有了這段緣分。

緣分?

別人的緣分是有了。

他的緣分呢?

沈逍遙百無聊賴地躺在一處飛檐上,悶悶不樂地飲酒。手頭的事情辦完,腦子也就騰空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一股腦的湧上,煩躁得很。

卻在此時,不知什麽東西“嗖――”的一聲打了過來。好在沈逍遙反應不慢,閃身躲過,那東西便狠狠釘進他身後的雕石裏。

定睛一看,那東西竟是一枚竹葉!

沈逍遙瞬間警惕起來:“誰?!”

“功夫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只見來人立于沈逍遙剛剛仰過的飛檐上,綸巾鶴氅,衣着儒雅,卻處處透着一股不凡的氣度。雍容華貴的尊顏分明帶着陰鸷的邪氣,連此刻和顏悅色的表情,都像極了一只笑面虎。

他好像在哪見過這個人,沈逍遙眯起眼睛,問道:“閣下是萬聖閣,竹先生?”

朱文圭點頭,大方地承認了:“沒想到沈公子年紀輕輕,卻對這江湖事頗有了解。不錯,我就是那竹先生。”

沈逍遙皮笑肉不笑地譏諷道:“我才是沒想到,素聞萬聖閣愛窩藏在暗地裏攪弄風雲,如今竟連鄉野山村一樁尋常人家的親事都要來鬧。更沒想到的,還是您親自出手。”

“竹先生,尊閣的手是不是伸得太廣了些?”

“沈公子這可真是……”朱文圭扮作一副浮誇的模樣,大覺冤枉,“我不過是聽家中下人道犬子在沈公子此處叨擾多時,為此前來致謝的。”

聽他忽然提起方思明,沈逍遙心下隐生出幾分不詳的預感。

“致謝?”

“當然。”朱文圭點頭,“予沈公子的禮,我都備下了。”

禮?

朱文圭分明兩手空空,卻張口閉口謝長謝短,定是有詐。

沈逍遙:“什麽禮?”

“哈哈哈……”朱文圭笑了起來,“沈公子也是個性急之人,不過無礙,你随我來就是。”

朱文圭說罷,也不等沈逍遙,自顧自地施展輕功,禦風離開。

總覺得這“竹先生”來的蹊跷,沈逍遙把持心态,選擇跟上。

朱文圭帶他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雖然只有一間單屋,看着卻并不簡陋。室內通明一片,看樣子點着燭火。

沈逍遙:“……這是?”

朱文圭笑道:“沈公子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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