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早上九點,林既降落在冕市機場,踏及這片土地,林既倒沒感覺到多大的沉悶,只是那股消散不去的悵然飄在空氣中,無時不刻提醒着林既,他在這裏經歷過什麽。
“姑奶奶。”林既提起貓咪航空箱,對裏面蔫蔫趴着的貓說,“我們要回家了。”
林既直奔小區,小區變得年長了許多,與相鄰小區動軸十數層樓相比,十五層的高度想個小矮子。
在到家前,林既在樓道裏遇見了老鄰居,王奶奶。
“王奶奶好。”林既清朗道。
王奶奶見到他驚喜極了,抓着他的手臂不放開,“是小既啊!你回來怎麽不提前說?早知道我就推了今天的活動了。”
“什麽活動呀?”林既笑問。
“就廣場上的交際舞。”王奶奶說。
“您可真潮,還跳交際舞呢。”林既說。
“那可不。”王奶奶樂道。
“看您身體健康,我就放心了。”林既說。
“能不好嗎,你一天天寄那麽多補品回來,上上回的我都沒吃完呢,別給我買了,把錢存下來知道不?”王奶奶嗔怪,“存錢娶媳婦,小既今年二十六了吧?該考慮咯。”
林既落荒而逃,“奶奶您去跳舞吧,我先回去了。”
“哎你這孩子!晚上過來吃飯!”王奶奶喊道。
回到家,林既把姑奶奶放出來,姑奶奶巡視着自己的領地,這個家它也來過好多次,走幾圈就熟悉了,它自覺蹲在貓糧旁,等鏟屎的給它喂飯。
林既給它倒了水和貓糧,就來到客廳的置物架前,上面放着一張年歲已久的照片,是一家三口,那時林既才剛升入初中,林誠和路倩然帶着他去學校注冊,就在校門口拍了這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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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裏的人目光放松,誰也不會想到,幾年後他們會生死相隔。
林既拿起相框,拂去上面的灰塵,輕聲說:“爸,媽,我回來了。”
之後林既簡單的大掃除了一下,姑奶奶在飛機上憋壞了,追着他的吸塵器玩兒,尾巴差點還被吸進去。
家裏幹淨了,貓又一身灰,林既就趁機幫它洗澡,姑奶奶吓得嗷嗷叫,掙紮得不像只胖子。
“都洗那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沒習慣?!”林既崩潰地摁住它,“別動!你看看這水!黑成什麽樣了?!乖!很快好了!”
最終,林既帶着一身抓痕,生無可戀地按住姑奶奶的後頸給它吹毛。
等姑奶奶變成香噴噴的姑奶奶後,林既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間裏躺下,他無意瞥到了書桌,在書桌左側最下面的抽屜,鎖的位置是個圓孔。
林既伸長手,把抽屜拉開,裏面像個雜物間,都是些用過的小東西。
筆,手帕,草稿紙……
他以為把鑰匙鎖進去就再也不會打開,事實證明只要他心裏放不下,就總有方法再打開。
現在的相十方不記得高中時的林既了,但林既卻把高中時的相十方保存了下來。
林既回憶着往事,漸漸睡着了。
半個小時後,手機鈴聲叫醒了他。
來點人是“福利院-梁老師”。
林既接起來,說:“你好。”
“林先生你好,福利院這邊聽說您今天會過來,可以告訴我們具體時間嗎?”
“啊……”林既揉着頭發坐起來,“我差點忘了這茬,這樣吧,我現在就過去。”
福利院是林既從五年前就資助的一個項目,相當于無償捐贈,他現在的財富足夠自己衣食無憂幾輩子,倒不如拿出一部分幫助更需要的人。
林既随意套了件Polo衫,眼鏡換成了黑框的,輕便出門了。他打車到福利院,一下車,就受到了福利院全體員工的熱烈歡迎。
還拉上了橫幅——歡迎林既先生莅臨指導!
林既簡直哭笑不得,他這身裝扮,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來做義工的學生。
林既一個個的握手過去,去參觀了福利院的新設施,還在福利院食堂吃了飯。
“感謝您這些年的慷慨資助。”福利院院長熱情道,“多虧了您,我們榕樹福利院才能發展成這樣。”
“客氣了。”林既說,“孩子們的情況怎麽樣?”
“孩子們每個都很健康活潑,他們每天都有一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各方面都得以全面發展……”院長以前是當老師的,說起話來慷慨激昂,林既需要知道的不需要知道的,他全都濤濤如流水說了出來。
例行的視察結束,林既來到了孩子們活動的地方,是一塊有許多活動器材的場地,翹板,話題,單雙杠……俨然一個小游樂場。
他們大多十歲以下,許多人都見過林既,見到他都響亮地喊:“林叔叔好!”
“加加,你快看誰來了。”梁老師牽着一個小娃娃走過來。
那小娃娃看着三歲大,臉蛋白嫩,眼睛又圓又黑,像畫裏可愛的小孩。
林既看到他,蹲下來伸出手,“加加,還記得我嗎?”
加加的眼睛叮地亮起來,他邁着小短腿跑過去撲進林既的懷裏,不住的叫叔叔。
林既把他抱起來,掂了掂,笑道:“加加長大了。”
加加摟着他的脖子,委屈道:“你過了好久才來看我。”
“叔叔工作忙。”林既捏捏他軟軟的臉蛋,“我還以為加加不記得我了呢。”
“記得!”加加大聲說,又用頭頂的軟毛蹭林既的臉,“加加最喜歡叔叔。”
林既的心也軟成了一片,加加是兩年前被福利院撿到,那時他才幾個月大,正巧也是林既回到冕市的時間,他心疼這個孩子,所以那段時間終日在福利院照顧他,加加漸漸長大,又受福利院對林既慈善家形象渲染的影響,對林既非常憧憬。林既想過以後把加加領養回家,他清楚自己的性向不會有後代,領養個孩子也能讓他不再孤身一人,況且加加那麽乖巧,林既很喜歡他。
林既陪加加把所有器材都玩過一遍,加加就累了,可他舍不得離開林既,就窩在林既的懷裏,讓林既講故事。
林既講完了神筆馬良的故事後,加加睡着了,但小手還握着林既的手指。
林既親了親加加的額頭,等你再長大些,我就接你過來。
而另一邊。
相十方來到了程家。
給他開門的是周可蓉,自從相丘月和程平奕離婚後,她成功上位,但她是不是程太太對相十方而言并無影響。
“十方來了。”周可蓉顯然知道來人是他,笑容非常溫婉,這些年她只能當閑心富太太,身材豐腴了些,但依然能看出美人風情。
相十方冷淡點頭,避開了她想接外套的手。
程平奕也走過來,他看到久違的兒子,面上真誠的笑着,“回來了,肚子餓不餓?”
相十方沒心情和他們演親情戲,單刀直入道:“爺爺呢,他不是要見我嗎?”
程平奕噎了一下,才說:“他在樓上,和……和朋友聊天,你坐着等等吧。”
相十方皺起了眉,他擡手看了眼表,說:“十分鐘,過時不候。”
“你……這可是你爺爺!”
相十方不為所動。
程平奕只好叫周可蓉上樓支會一聲。
客廳裏就只有父子倆,相十方坐在單人沙發上,随意看着手機,并沒有準備聊天的樣子。
程平奕也坐下來,他看着這個高大俊美的兒子,心裏又是自豪又是悲涼。
這可是他親生兒子啊,小時候還老跟在他屁股後撒嬌叫爸爸,鼻子和他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怎麽長大後,就和他形同陌路了呢?
他承認,在和周可蓉濃情蜜意時忽略了相十方,可他過後都補償了,他對相丘月沒什麽感情,但相十方與他血濃于水,他哪會不在意呢?
程平奕語重心長道:“十方,咱們父子倆聊聊吧。”
相十方漫不經心地看着短信,絲毫沒把程平奕放在眼裏。
程平奕更感蒼涼,只覺得相十方冷漠得不近人情,“十方,再怎麽樣,我們都是父子,有必要鬧得像陌生人嗎?”
相十方擡眼看了他一下,依舊心不在焉道:“程總,你和我媽離婚之後,法律了上我們就沒關系了。”
“可你是我兒子,你身上有我的血!”程平奕急道。
“我是獨立的個體。”這次相十方看他的眼神很冰冷,“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屬于我自己。”
他銳利的視線就像匕首揮過來時的鋒芒,一時震住了程平奕。
這時,周可蓉從二樓往下說:“十方,爺爺叫你。”
相十方起身上樓,周可蓉在樓梯口笑迎他,相十方在她身邊稍駐,說:“周夫人,我們之間的關系沒那麽熟,以後請叫我相總,或者相先生。”
周可蓉柔和的笑容瞬間僵硬,相十方并不理會,繼續前行。
他來到了程老的房間,敲門。
“進來。”
相十方推門而入,房間裏除了程老,還有另一個老人,他們坐在棋盤的兩端,正在對峙。
他的視線把程老從上到下掃視一遍,這老頭看着硬朗得很,執子的手懸在棋盤上半天都不見抖,這也在相十方的意料之中,他又看了下手表,說:“還有三分鐘,不知道三分鐘你們的棋能不能分出勝負。”
“你說什麽呢?”程老看向他。
相十方解釋:“我的耐心,現在還有兩分半。”
另一位老人有些尴尬,“要不,咱們今天先下到這兒?”
“那怎麽行?我還沒将你的軍呢!”程老揚眉道。
相十方體貼點頭,“那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說罷就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哎你站住!”程老瞪眼,他這孫子想來說一不二,也不是他一兩句就能喊回來的,于是只好對棋友說:“算了,我們明天再下。”
棋友忙起身走出房間,對相十方說:“去和你爺爺聊聊吧。”
相十方先是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十秒才到十分鐘,他頗為遺憾,只能又回到程老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