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踩羊屎
第二天嚴翊開車帶賀四年去了鄉下,禮尚往來,他去嚴翊家過了中秋,那嚴翊也要陪他回家探望賀四年的母親。
賀四年的父親是前幾年走的,突發腦溢血,人往地上一躺,轉眼就沒了。賀四年的母親楊晴帶着丈夫的骨灰回了鄉,無論賀四年怎麽勸,都不肯再回城裏來了。
而賀四年和他爸的感情其實一直不太好,他爸要他頂天立地,他卻去抱人家嚴翊的大腿;他爸要他參軍,他就非要在娛樂圈荒廢時光。
當然,憑原主這個演技,在娛樂圈就是浪費生命,真的是半點意義沒有。
“這裏開不上去。”嚴翊将車停在一塊空地上。
兩人一起下了車,望着眼前的迢迢山路,有一絲的絕望。
嚴翊:“走吧。”
賀四年一點頭。
路兩道都是半人來高的植物,只有中間被開辟出一條不寬的小路,一路上也能零零星星看見一些人家。
空氣很清新,蒼穹是一片碧藍,連陽光都很和煦。
不過賀四年卻放松不下來,現下是回去見的賀四年的親媽,萬一發現自己兒子身體裏頭住了個冒牌貨呢?
畢竟這具身體裏的記憶都是殘缺的,賀四年本能地有點慌。
其實這裏的房舍還是挺多的,但是多半是廢棄了的。村民們大都搬到了下邊新建的單元樓裏,再不濟也是自家在平地上建了小別墅。
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極少還有住山上的。
賀四年正走神地胡思亂想,目光到處停停走走,最後落到眼前排成一路的“黑豆子”上,他有點詫異,随之忍不住去踩了一腳。
“黑豆子”被踩之後,一下子破開,賀四年覺得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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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賀四年就玩得不亦樂乎,嚴翊原本還用着看傻逼的眼神默默觀望,後來自己也忍不住踩了一腳。
于是兩個新鮮出爐的“傻逼”開始搶踩起了“黑豆子”。
“哎呀,是四年嗎?”上方走下來一個中年婦女,皮膚挺黑,紮着一顆幹練的馬尾。
兩人默契地停了下來,一秒鐘恢複了嚴肅。
賀四年:“嗯,黃姨。你來這上邊幹嘛?”
被稱呼為“黃姨”的婦女似乎在努力憋笑,她操着并不标準的普通話道:“來給我家老人送點東西。”
“回來看你媽阿?”
賀四年一點頭,黃姨又道:“旁邊是是你對象吧,也是明星嗎?”
“嗯,不過他不是明星。”
“欸不是明星阿?現在的城裏人都個頂個的好看。”黃姨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四年,是不是在城裏待太久,都完了羊屎長啥樣了?”
賀四年:???
黃姨笑得一點也不拐彎抹角:“我都看見了,你兩剛剛争着踩羊屎呢噗哈哈哈哈哈哈。”
嚴翊:???
臉黑都是一瞬間的事,這回他陰沉着臉,賀四年臉上則挂着尴尬的微笑,打了個哈哈就蒙混了過去,送走了這位笑到提停不下來的黃姨。
嚴翊現在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的要命,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當場脫掉自己的鞋子。
他一邊不停地想蹭掉自己鞋底的羊屎,一邊道:“賀四年,你早他媽知道這是羊屎,那你還踩?”
“……”賀四年很絕望,他也不知道,他也是受害者阿。
“我……不知道。”賀四年頓了頓,又道,“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是西瓜精的話,也就可以很好的解釋我為什麽不知道了。”
嚴翊不接受這貨的鬼話連篇,但更懊惱的是自個。
智障是能同化還是怎麽的?他還和人搶踩起羊屎來了。
丟人,嚴翊記事以來,還沒在人前做過比這還丢臉的傻事。
賀四年的老家很快就到了,兩人一進大門就聞到了飯菜香,楊晴捧着菜從廚房出來,擡頭一看兩人,笑道:“回來的還挺準時,媽剛給你們倆做好菜。”
“媽?”賀四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記憶有殘缺,楊晴似乎比他記憶裏上一次的樣子要老了許多。
頭頂上冒出了一小綽白發,不施粉黛的臉上歲月的痕跡有點深刻。
“怎麽了?”
賀四年吞吞吐吐道:“你氣色怎麽有點不太好?”
楊晴垂下眼睛,嘆了口氣:“老毛病犯了,人一上年紀,身體當然就不如你們年輕人好了,小病小痛都是常事,不打緊的。”
賀四年:“我這次回來,還是想把你接到城裏治療……你知道,我爸走了,現在也就剩你一個母親,你不能……”
賀四年縱然不是真正的賀四年,但身體裏部分記憶的本能還是對這個母親有感情的。
就像是西瓜,對土壤本能的愛。
血脈相連的很純粹。
“去城裏做什麽?媽這病不嚴重,王大夫說了,用中藥慢慢調養,也是會好的。”楊晴将碟子輕輕放下,朝面前簡陋的木椅一指,“都快坐下吧,也走累了。”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就是阿姨家裏破,也沒什麽好招待的,你不要嫌棄。”
嚴翊微笑:“沒事,您做的菜看起來很好吃。”
他的恭維實在有些僵硬,畢竟原本就不怎麽擅長客套。
“那快吃吧,再不吃菜都涼了。”
三人匆匆動筷,賀四年沒吃幾口就繼續窮追不舍:“媽,你那是癌症,癌症你知道嗎?不能拖着,不是随便調養就能好的,聽我的話,去醫院好不好?”
“那城裏的醫院多貴阿,媽和你說那些醫生都是騙錢的。”
楊晴實在是一個很難搞定的人,生在鄉下,這輩子第一次進城還是跟着賀四年他爸。腦子裏根深蒂固的一些思想,實在極難改變。
比如不信西醫,有些頭痛腦熱的頂多去看看中醫。你讓她上醫院她就和你急。這樣類似的事之前就發生過。
賀四年外婆大病一場,中醫治不好,楊晴和她兄弟姐妹居然求神拜佛,請了個屁都沒用的神婆來。
導致老人錯過的最佳治療期,駕鶴西去了。
賀四年很無奈:“媽,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相信一下現代醫學吧。”
“我求你了。”
前段時間楊晴被賀四年生拉硬拽到鎮裏的醫院做了個體檢。
體檢結果——肺癌中期。
可他媽說什麽也不肯再繼續下一步治療了,賀四年就差給楊晴跪下了,楊晴還是不為所動。
氣的原主直接走人,兩個多月沒和他媽說一句話。最後還是心軟,每天給楊晴打電話勸,楊晴依舊不接受,最後還來了一句:“電話費多貴阿,以後少往家裏打,你在大城市裏處處都要花錢。”
楊晴撂筷子不幹了:“我說了,我不想浪費錢,又不是什麽大病。”
“癌症還不是大病那什麽是大病?”賀四年第一次覺得自己面前的食物都沒有吸引力了。
“阿姨。”嚴翊開口,“四年和我說過了,現在是肺癌中期,還是有可能治好的,而且不用花多少錢。您千萬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楊晴沉默。
最後才沒精打采地來了句:“你們不懂。”
賀四年變成人以來第一次炸了,心态都崩了。
他冷着臉不發一言,跑後門蹲在雞圈外邊了。
這份附加的親情對他來說本來就很負擔,他一個西瓜,怎麽去愛人還要參照的原主的記憶慢慢去學。
可惜對方的心裏圍着高聳的城牆,她的耳朵過濾了所有你柔軟的懇求,你的愛成了多此一舉。
賀四年不明白。
他原本只是一顆多了五感六識的西瓜,現在卻有了沉重的肉身。
嚴翊也緊跟着賀四年跑了出去,發現這人只是安靜地在雞圈前蹲着之後,思考在三,還是回到了裏邊。
他鄭重其事的坐在楊晴的對面:“阿姨,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你去城裏治病,就會成為四年的負擔?”
楊晴沒擡眼,更沒動作,看樣子是默認了。
嚴翊不喜歡拐彎抹角,他平鋪直述道:“可是您站在四年的位置上想想,那其實您這樣的行為是任性的,拒絕治療才是四年最沉重的負擔。”
“如果轉過來,是四年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您肯定也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他的。”
楊晴咬了咬嘴唇,還是沒說話。
“我說話不好聽,但這是事實。”嚴翊繼續道,“您不接受治療,四年心裏就始終挂念着你;您若是走了,四年會痛恨自己,責備自己。”
楊晴捏了捏手指,眼眶有些發紅。
“他說,求您了。”
“我現在,也求您了,不要做這種讓你和他都痛苦的事,好不好?”
楊晴終于是撐不住了,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吐出的痰裏甚至帶了血絲。
嚴翊連忙起身,替她拍後背。咳了大概有好幾分鐘,才終于停了。
楊晴啞聲道:“你去看看四年吧,把他叫回來。”
嚴翊知道她被自己說動了,于是放下楊晴,去後院找賀四年去了。
悄悄抹完眼淚的賀四年,又心血來潮拔草喂雞,小孩子一樣的,又開心起來了。
嚴翊的腳步頓了頓,嘴角忍不住向上揚,就連眼睛都彎了起來。
賀四年阿。
你還是從前的賀四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