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廢物林小明
走了大概十來分鐘才有了點人的氣息，田野那頭隐約能看見成排的農舍，屋裏點着暖黃的燈，燈光連成一片。我又往前走了點，果然看到路邊有個兩層樓高的小商場。
我松了一口氣，快步跑上去，我的小飛馳電動車就停在商場外邊，在一衆小三輪板車裏顯得非常別致。
擡頭一看，四個氣勢磅礴的燙金大字挂在牆上——天大賣場，下面還有一行花體的英文——very big MaiChang。
……
這位翻譯的英語怕不是宋翩然教的。
商場裏店面不多，人也很少，幾個附近村子的小孩子剛放學，背着書包跑來跑去地打鬧。
我看了一圈，只看到幾個熊孩子在推搡，一群男生圍着一個廢棄的貨架，在玩阿魯巴。
被架起來的那個男孩在撞上貨架的一刻，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激起了我不堪的童年回憶。
我蛋一緊，捂着褲裆飛快地遛了。
果然不管時代怎麽變，小男生間的低俗樂趣是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逝的。
走了一圈，最後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正在抓娃娃的宋翩然。
他戴着口罩，棒球帽壓的很低，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的，在這個灰撲撲的小商場格外引人注意。幾個小孩圍着他跑來跑去地鬧着，他卻絲毫不受影響，眉頭輕輕皺着，一臉專注。
我走近了一看，娃娃機裏面的娃娃既不精致也不可愛，只有一個樣式——歪頭咧嘴的粉紅小豬，隔着玻璃也能看出來粗制濫造的程度簡直登峰造極。
我看看娃娃，再看看宋翩然。
行吧，不得不承認，長成宋翩然這樣的，抓醜八怪娃娃的樣子也帥的不行。
“老板，我到啦！”
我小跑到他身邊，歡快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宋翩然轉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馬上又扭過頭去：“你邊上等等，我正忙着。”
他剛投進去兩個游戲幣，一臉凝重地操縱着搖杆，找準角度往下猛地一按——抓到了一只豬耳朵。
“有了有了！”他盯着那個被夾住的小豬，屏息凝神，緊緊攥着我的手。
我也跟着緊張了起來，盯着那只豬，連呼吸都暫停了。
“啪——”
那只豬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在即将出洞的最後一刻掉回了豬群裏，回到了他的兄弟姐妹身邊。
“操！”他錘了一下娃娃機，小聲罵了一句，“就差一點！”
“羞羞羞！大哥哥又沒抓到！”
那群圍着他打轉的小屁孩吐着舌頭朝他做鬼臉。
宋翩然作勢握起拳頭揮了揮，吓唬他們：“信不信我揍你們！”
孩子們嘻嘻笑着，嘩啦啦的散開，沒一會兒又跑回來湊在他身邊。
“咱們不走嗎？等會兒天就徹底黑了。”我湊過去提醒他。
“等會兒，”他搖搖手，又扔了兩個游戲幣進去，“我就不信我抓不到了！”
事實證明，他真的抓不到。
我有理由懷疑宋翩然真的只是“順便”等我一下，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抓娃娃。
我生生看着他把一兜的游戲幣都用光了，還是一個娃娃也沒抓到。
“大哥哥真笨！”一個剃着板寸的小男孩背着雙手，一本正經地笑話他，“這麽久了都抓不到一個娃娃！我們紅花幼兒園小小班最笨的人都比你聰明！”
完了！宋翩然被一個穿開裆褲的小屁孩嘲笑了，世界末日要來了。
宋翩然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變紅，我腦子裏紅燈唰唰唰地閃着，啓動一級預警。
要是明天網上出現“宋翩然在農村小賣場暴打小孩”的新聞應該怎麽辦？說宋翩然被邪魔附體難以控制自己這個理由會不會不夠可信？
沒等我想出個結果，他伸手揪住那小板寸的衣領，蹲下身子和他臉貼着臉，惡狠狠地威脅他：“閉嘴你這小鬼！再說話我就叫妖怪把你的舌頭剪掉！”
沒想到這小孩不僅不怕，反而翻了個大白眼：“我們老師說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妖怪！相信有妖怪的人都是傻子！”
“……”武力脅迫無效，宋翩然語塞了，開始使用無理取鬧戰術，“你們老師怎麽知道沒有？我說有就有！”
小屁孩一臉高深地搖了搖頭：“我們老師還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看來大哥哥不僅傻，還是個大文盲！”
我憋笑憋的嘴角都酸了，在宋翩然背後悄悄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沒想到這小孩一伸手指着我，說：“不信你看！這個哥哥也覺得我說得對！”
宋翩然唰地轉過頭看着我，臉比鍋底還黑，我連忙把雙手背到身後，飛快地搖了搖頭。
小男孩癟着嘴，不高興地說：“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我不是啊我沒有！
我在心裏吶喊，我是站在你那邊的！
理想中的我是一個堅貞不屈追求真理、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我，但現實中的我只是一個卑微的打工崽。
卑微的我上前拉着宋翩然的手打圓場，說：“老板，算了算了，我們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們宰相肚裏能撐船，今天就放他一馬。”
我把梯子都給宋翩然搭好了，他只要順着走下來就行。
他哼了一聲，點點小男孩的額頭：“今天就放了你。”
小男孩揚着脖子，理直氣壯地喊：“我們老師說了，不以年齡論大小，小心眼的人多大了都是小人！”
這小屁孩把我搭好的梯子又給踹了。
我捂着額頭，十分無奈。
這位老師真的是個狠人！
宋翩然氣得雙眼冒煙，在口袋裏掏了掏，只剩下兩個游戲幣，只夠再抓一次的，他打開錢包，拿出一沓百元大鈔塞到我手裏：“全都給我換成幣！我今天就讓這個小鬼見識見識我真正的實力！”
有一條亘古不變的定律是這麽說的，男人掏錢的時候是最帥的。
我認為應該在後面添加一個條件，男人掏錢的時候是最帥的，但不包括掏出巨額人民幣抓娃娃的時候。
我懷疑宋翩然已經貢獻出了這個商場一年的營業額。
他把那最後兩個游戲幣也花完了，還是一無所獲。
“快去買幣！”宋翩然見我愣着，開口催我。
我試圖拯救一下老板的錢包：“老板，要不咱不抓了吧，這種毫無技術難度的游戲有什麽好玩的？回去馳騁峽谷多好啊！這群小屁孩不懂欣賞你的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啊！你看現在天都黑了，現在出去恰好可以欣賞夜景，這黑夜低調、神秘、高貴，就如同你的氣質！”
他神情愉悅地挑了下眉，似乎有點被我說動了。
我再接再厲，挽着他的手哀切地說：“你這麽有錢，回去就買十個二十個娃娃機放在工作室裏，天天抓天天抓，全工作室的人都圍着你看着你抓，多爽！你抓娃娃的時候就好像普羅米修斯，是活生生的藝術品啊！不是什麽人都懂得欣賞藝術，除了我們這些真正懂你的人。這裏沒有你的知音，走吧！”
宋翩然被誇的美貌都要翹上天了，毛也不炸了，心情也好了，矜貴地揚了揚下巴：“有點道理。”
“嗯嗯！”我趁熱打鐵，抓着他的手往外走。
這時候，旁邊的一臺娃娃機來了一男一女，兩人都戴着紅領巾。
男孩兒對女孩兒說：“趙小謙有什麽好的！是不是因為他上星期給你抓了一個娃娃你就喜歡他了？”
女孩兒嘟着嘴，兩手緊緊揪着書包帶，扭扭捏捏地說：“你連個娃娃都抓不到，不配喜歡我。”
男孩兒把書包摘了，往地上狠狠一扔，氣勢洶洶地說：“我知道！以前是我林小明太廢物了，連個娃娃都抓不到，難怪你不相信我喜歡你。他給你抓了一個是不是？我今天就給你抓兩個！讓你看看誰才是真正愛你的人！”
女孩兒小臉通紅，腳尖踢着地，說：“那你要是抓了兩個，我就不和他好了。”
……
現在的小學生娛樂生活已經這麽豐富了嗎？都上升到談情說愛的程度了。
我小學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啊！以為和女生牽牽手就會有小寶寶啊！
我搖了搖頭，繼續拉着宋翩然往外走。
不是，宋翩然怎麽拉不動了？
我扭臉一瞧，宋翩然眉心緊緊擰在一起，一臉嚴肅。
我拉拉他的衣服：“老板，怎麽啦？”
宋翩然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拍在我胸口：“去買幣，繼續抓！”
？？？
不就是聽了一段鄉村小學愛情故事嗎？宋翩然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老板，還是別……”
宋翩然擡手打斷我，他看了我一眼，說：“我可不像林小明那麽廢物。”
所以這又關林小明什麽事啊？！
隔壁的廢物林小明正在娃娃機前奮戰，女孩兒站在一邊給他加油。
兩人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呢。
作者有話說
宋翩然：愛他就給他抓娃娃，學會了
（今天二更合成一章啦，非常粗~長~ 阿魯巴的意思如果有不懂的仙女可以自行百度【害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