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渡伸手摸了摸對方有些發燙的臉,“……你認真的?”
後者閉着眼,将腦袋靠在他掌心蹭了蹭,沒吭聲,林渡以為他有話要說,安安靜靜的等着,結果過了一會兒,這小子竟然打起了呼嚕。
“……”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睡着,林渡有些無語,托着沉甸甸的腦袋擱回靠墊上,盯着看了一會兒,又湊上去親了一口。
“小混蛋……”他順了順易然硬硬的發茬,“這回就放過你。”
下次,希望是在你清醒的時候。
易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天明,被林渡生拉硬拽的弄起來,推進洗手間。
他目光呆滞的坐在馬桶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沖了個澡。
因為宿醉的關系,眼中血絲還沒散去,看起來有些憔悴。易然對着鏡子整理着衣服的領口,又用發膠弄了弄發型,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林渡正将餐盤擺到桌面上,擡頭看見整裝完畢的易然杵在拐角處,一臉呆愣的看着他,表情着實可愛得緊,忍不住逗了兩句,“怎麽?看傻了?”
易然吞了吞口水,“沒有。”
話雖然這麽說,他的目光就像是黏在了對方身上似的,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林渡穿着工作的正裝,外套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天藍色的圍裙——他們一起去買的,平時只有易然穿,如今卻挂在林渡身上,配着挽到袖口的白襯衫,竟然有幾分……賢惠。
易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擡頭,直直撞入一雙笑意盈盈的眼。
“愣着做什麽?過來吃早餐,吃完了我送你去學校。”林渡反手解着圍裙的系帶,“蜂蜜在桌上,你要想喝甜的,自己往牛奶裏加。”
易然這才将注意力挪到食物上……林渡做得早餐也十分簡單,只不過擺盤看上去要比他的精致點,想起這人潔癖和有點龜毛的性格,易然表示理解。
“怎麽今天突然下廚了?”一邊往牛奶裏不要命的擠着蜂蜜,易然咬了口培根,“……我以為你不會做飯。”
“人在外頭,怎麽能沒有點生活技能。”林渡慢條斯理的切着太陽蛋,半生的蛋黃淌開,沾在土司片上,“不過我手藝也沒多好……”
“我才不信。”易然打斷他,“你媽媽做飯那麽好吃,你一定也不差。”
林渡手裏的動作一頓,笑道:“喲,學聰明了?還知道推理了……”
“你就想騙我。”易然将盤子切得嘎吱響,“我們住一起這麽久,你都沒給我做過飯……”
“還委屈上了?”
“……”
“……其實我近幾年太忙了,已經很久沒下廚。”林渡有些無奈,“你要真想吃,等周末我給你做一頓,先說好,要是做砸了可不準倒。”
易然眼睛亮了亮,笑得虎牙都出來了,“不會!我肯定能吃完的,最不濟還有我弟弟呢,是吧軟糖?”
“汪!”
“晚上你自己回來,記得帶軟糖下去跑一圈。”林渡一邊發動着車子一邊叮囑,“阿拉斯加長得太快,正是好動的年紀,別等我一回家,房子都被拆了。”
“嗯。”易然老老實實的聽着,目光平視越過車玻璃,看向前方。這個場景十分熟悉,半年前他也是這樣,坐在林渡的車子裏,被對方載到學校……
後來駕駛座上的人變成了自己,而如今,一切又仿佛回到了起點。
這種感覺非常玄妙,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沒有發現林渡的真實面目,他們或許會早早分手,總歸不會是現在這樣,這樣的……
“想什麽呢?”林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最近老是走神,是有什麽心事嗎?”
易然被他一語道破,有些心虛,“突然回校不習慣而已……”
“你也快畢業了,忍忍吧,易家那麽大家業,不學點東西出來,怎麽能行。”
“……你這一副說教的樣子,真像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易然翻了個白眼,将座椅往後挪了一大截,長腿翹起,吊兒郎當道:“平凡、刻板、像個無趣的老古董,唯一的優勢就是臉長得好看,偏偏你還戴了個土到掉渣的黑框眼鏡,穿舊款式的西裝……”他啧了聲,“後來在酒吧遇到你,我就想……這孫子真他媽能裝。”
等話說完了易然愣了下,心想自己跟對方說這個做什麽呢?
“注意措辭,我可不想認你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爺爺。”林渡倒是淡定得很,只不過彎起的眼梢暴露了他心情不錯……嗯,敞開心扉也是某種拉近關系的預兆,挺好。
“我那時以為你是個雛,怕吓着你,才沒敢表現的太露骨……你小子一副清純大學生的模樣,整天都是T恤牛仔褲,看着挺天真的,誰知道真面目會是這樣。”
“靠,你什麽意思!”易然有些火大,“我那是窮的好不,我爹把我所有生活費都砍了,只能買買淘寶爆款……哪像你啊明明有錢,偏要裝窮,害得我以為你換車不容易,還內疚了好一陣子,不然早把你甩了……”
聽到最後幾個字,林渡的嘴角抽了抽,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看來我還真得感謝易少高擡貴手。”
“……”
易然張了張嘴,自覺失語,心裏頭有些許懊惱,但偏偏強撐着面子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看得林渡好氣又好笑,幹脆一踩剎車,将車停在路邊。
“下車。”
“啊?”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他眨了眨眼睛,“我生氣了。”
易然就這麽稀裏糊塗被趕下車,還吃了一嘴尾氣,心裏別提有多憋屈了。
可誰叫他一時嘴快說禿嚕了,林渡不開心也是情有所原……可對方明明也騙了自己,以林渡那撩人的勁兒,認認真真想找個老實人安分,可能嗎?
肯定也是抱着另一種目的……只是沒說出來而已,易然氣哼哼的想着,擡腳踹飛了路邊的易拉罐,臉色黑了幾分。
等晚上回去,自己一定要好好問清楚……
結果易然從五點多回到家裏,點了個外賣收拾了遞上軟糖的戰利品,又牽着狗下樓慢跑了一個多小時,一看時間都快九點了,林渡還沒回來。
他打電話過去問,沒人接,在轉打助理的,對方說還在飯局上,一時半會兒還沒法結束。
易然煩躁的坐在沙發上,看着有些空曠的房間,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今天早上,林渡穿着圍裙的模樣。
軟糖踏着沉甸甸的步子颠兒過來拱他的手,易然揉了揉狗狗的毛發,突然想起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打掃衛生了,便起身在茶幾底下摸了個玩具出來,“乖,待在客廳別動。”
他跟林渡是分房住的,除去每周末鐘點工會定時來一次以外,都是分別打掃。易然整理好了自己那屋,眼看時間充足,想着把林渡那邊一起收拾得了,結果推門的時候發現不能完全打開,他低頭一看,牆角擺了個有些破舊的紙箱,恰好擋在了門後。
那紙箱是被封過口的,看來是之前搬家帶過來的産物,易然彎下腰想将那玩意兒拖開點,結果一個不當,扯開了封口,掉下了幾本書一樣的東西。
他撿起來一看,是一本同學錄。
這同學錄有些年頭了,紙張的邊緣都開始泛黃,墨水的字跡非常的淡,易然翻了幾頁都沒看清,準備放回去的時候手一抖,一張紙片兒從中滑出來,飄飄揚揚的落在地上。
那是一張黑白照,照片上的兩個人穿着簡潔的校服,勾肩搭背的站在一塊兒,身高相差無幾。
用GAY的眼光來說……很登對。
易然眯起眼睛,死死瞪着他們的臉……雖然退回少年時光臉龐青澀許多,但從五官還是能看出真實的身份。
這是林渡和……陳宇輝的高中時期。
有那麽一瞬間,易然的大腦一片空白,邪火在腹腔愈燃愈烈,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握着掃帚的手指咯咯作響,塑料的把柄咔嚓一聲,竟然被生生捏碎。
林渡這麽個浪跡花叢的風流子,情人一個月一換,卻将偏偏将這一張照片保留多年,還如此小心翼翼的夾在同學錄裏……甚至連搬家都沒丢掉。
這代表了什麽?易然不願細想,他只是本能覺得憤怒,那種好像被欺騙了的感覺……那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嫉妒在他心中發酵,點燃大片燎原的火。
林渡真的放下了嗎?他對自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對陳宇輝……還留有情分嗎?
易然看不透了。
他寧可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他于林渡是特殊的存在,可這張照片又狠狠打了他的臉……最讓人感到絕望的是,他甚至不能為此去質問對方,因為他沒有立場。
經過上一次分歧之後,他想了很多,特別是林渡那一句“過界”……是了,他們不過是炮友的關系,暧昧歸暧昧,但到底不是互相承諾的戀人,既然不是戀人,就至少要做到互不幹涉。
他不想再被對方趕出來了,因為他怕自己沒有拉下臉再回去的勇氣。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把這件事情壓在心裏頭,像是瀕臨噴發前熔岩湧動的火山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爆發出來。
林渡三點多才到家,開門的時候刻意放輕了動作,卻還是驚醒了狗窩裏的軟糖。
阿拉斯加踩着步子跑過來,熱情的撲在林渡身上,張嘴就想叫喚,被林渡捏住了嘴,“噓……安靜點。”
軟糖耳朵抖了抖,藍汪汪的眼無辜的望着他,林渡撓了撓它下巴上的毛,把這位大爺伺候舒服了,才墊着腳,小心翼翼的邁進屋裏。
他脫了外套,摸着黑去廚房倒了杯水,剛喘口氣,一擡頭就看見一個人影不知什麽時候杵在門口,吓得他倒退一步,後腰磕在洗手臺上。
“嘶……”林渡抽了口氣,揉了揉疼痛的部位,“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明天起得來嗎?”
“……這麽晚了,你怎麽才回來?”易然語氣古怪的問道,只不過周圍太黑,林渡沒能看清那人的表情,只當他是關心自己,“跟客戶吃飯呢,他們不走,我哪能先走啊……唉!”
對方一聲不吭的抱上來,手臂攬着林渡的腰,力道之大勒得他有些喘不上氣,笑道:“怎麽了?突然這麽親近……”
“你去酒吧了?”易然的嘴唇貼着他的耳廓,聲音低低沉沉的,帶着幾分莫名的壓迫感,“一身煙味。”
今天飯局的領導有一個老煙槍,去KTV的時候一直在抽雪茄,包廂裏煙熏火燎的,也難怪林渡身上沾了味道。
林渡嗅了嗅領口,果然有一股煙味,便伸手去推易然,“我這就去洗澡……你也早點睡覺,乖。”
結果他越推,對方抱得越緊,卻又在林渡忍無可忍的時候突然松開。
“晚安。”
說完易然就走了,拖鞋拍在地上啪嗒作響,留下林渡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長長吐了口氣……他本來挺納悶的,卻實在累得慌,便沒想太多,匆匆洗了個澡便睡下了。
次日,林渡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客廳,就看見已經做好的早餐擺在桌上,易然的房間空空如也,倒是浴室有被使用過的痕跡……軟糖甩着大尾巴,一副精神頭十足的模樣,應該也是剛在樓下跑了一圈。
林渡楞了一下,複又帶着點欣慰的笑起來……他們家小狼狗會疼人了,是好事。
慢條斯理的吃着不太美味卻很溫馨的早餐,林渡看了眼日歷,發現不久之後就是那小子二十三歲生日……如果選在那一天把自己送給對方,應當不會被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