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罂粟,公審
一個月後,姜家兄弟從禁閉室離開。雖然确實是關了一個月,但是姜夙興一點也不擔心他大哥。因為他大哥不僅吃好喝好睡好,還時常半夜從牆壁上伸出一只手遞些吃的過來。有包子,有雞腿,有紅燒肉,有蝦,還有螃蟹。
姜夙興實在受不了了,有一次很不高興地道:“大哥,你自己一個人吃吧,我要好好修行。我不像你,傻人有傻福,就這麽一輩子吃好喝好樂樂呵呵。可我呢,我是姜家的家主,我肩上擔着的責任有多重你知道嗎?而且我以後還要成家呢,我還要養孩子呢。”
“養孩子?你跟顧老二?你倆誰生啊?”姜家大哥嘴裏塞着包子,嘟囔問道。
“這個你甭管。”姜夙興揣着手在心裏盤算。傳說修士到達元嬰級別,是可以以嬰元交配孕育生靈的。當然這需要一定的天時地利人和,不過這些東西,順其自然就好,現在考慮還太早了些。
八月底,從黑咕隆咚的禁閉室出來,外面是敞亮的烈日驕陽,刺的人睜不開眼。
禁閉室設立在執法宮的嚴明堂,從大門出來,是一面灰色的牆壁,磚瓦斑駁,一看就是年歲久遠。傳說執法宮是西城最最古老的部門,從中古時期開山立派便一直存在。幾千萬幾百萬個滄海桑田,執法宮所處決的千千萬萬個修士亡魂,讓這座宮殿充滿了森森陰氣,讓人不寒而栗。
八月的驕陽照耀在身上,仿佛要慢慢把姜夙興骨子裏浸染了一個月的寒氣蒸發出來。
一陣清雅的琴音透過灰色的牆壁飄過來,姜夙興擡頭,瞅見有一只紅色的花朵從牆那邊躍過來。那紅花太過豔麗招搖,且還隐隐還散發着濃郁的香氣,與這森冷灰色的執法宮,太過格格不入。
“那是什麽花?”姜夙興實在好奇,出聲疑問。他前世也多次在執法宮走動,卻從未注意到這樣的豔麗的花朵。
“那叫罂粟。”禦宿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
“就是那種可制作毒品的花?”
姜夙興曾在書上看到過,這種罂粟花來源于罂粟科植物罂粟,由于罂粟是制造毒品的原料,因此罂粟花往往也被視為邪惡之花,罂粟花的意義是一種能引領走向毀滅的誘惑。這種美的誘惑極其的強大,強大到很多人願意接受這種毀滅去接受這誘惑,象征着一種自我毀滅性的對美的追求。
“嗯。”禦宿點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花該是上了全界修真聯盟的禁止名單的,什麽人竟然敢在西城執法宮公然種植這種花?”姜夙興問道。
禦宿看了他一眼,“邬叢蓮,顧白棠的師父。”
禦宿這一眼像極了某種野生動物,面無表情,姜夙興卻覺得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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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立在一處院落外良久,那一陣陣優雅的琴音便是從這裏面傳出。姜夙興分明看到,那滿院滿院的罂粟花,盛開的十分繁茂。危險的招搖着,毫不隐藏。邬叢蓮竟然會喜愛這種花?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當看到顧白棠從裏面走出來的那一刻,姜夙興心裏很不是滋味。
顧白棠明顯也是一愣,看到姜夙興,眼神略微有些變化。但随後就又轉變為平常無波,冷淡而疏離。對着禦宿恭敬地行了個禮:“見過師叔。”
禦宿高冷地嗯了一聲,然後道:“一個月時間到了,掌教讓我來執法宮提人。等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影,大中午的你不在嚴明堂值班,躲這裏享受什麽清閑呢?”
不知為何,禦宿這回說話竟然有些夾槍帶棒。雖然姜夙興聽着十分爽,但他還是很是詫異地瞅了禦宿一眼。
顧白棠顯然也沒料到禦宿會突然對他開炮,愣了一下,老實回道:“回師叔的話,我師父他近日十分疲憊,午休難以入睡,我過來替他彈了一曲安眠曲子。”
似乎也覺得這理由特別奇怪,顧白棠自己說着說着也皺起眉來。他不知為何要瞟一眼立在禦宿身後的姜夙興,看到姜夙興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後,眉頭皺的更深了。
“呵呵,真是個孝順徒弟啊。”禦宿笑的這兩聲呵呵聽起來可真夠陰陽怪氣,他轉過身對姜晝眠道:“你,今晚上回去學琴去。”
姜晝眠一愣,然後就毫不猶豫地朝他弟弟說道:“诶,把咱家的伏羲琴借我。”
姜夙興氣的幾乎要翻他哥哥兩個白眼,“傻子,伏羲琴是給你玩兒的嗎?”
禦宿橫他一眼,“這般小氣?日後有事可別求我。”
姜夙興一跺腳轉身就走,“得,不就談個琴嘛,誰還沒師父來着。”
禦宿跟姜晝眠也跟着走了,顧白棠一個人留在原地,不知道這三個人都是些什麽怪物。但是姜夙興生氣了,這個他是知曉的。但是那與他何幹呢?更別提他們說的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師父待他恩重如山,雖然有時他也覺得,師父對他太過依賴。
“白棠?”身後傳來一聲輕喊。
顧白棠應了一聲,“師父,我該回嚴明堂值班去了。今日要重要的犯人要審理,我必須前去陪審。”
“可是那個天柱峰上的劍靈?前些日子……偷藍海明珠的那個?”
“是。”
院子裏一片寂靜,就在顧白棠以為師父要囑托他些什麽的時候,院子裏卻仿佛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你去吧。”
姜夙興悶着一肚子回到玉鼎宮,剛好碰到傅遠鳴這個嘴賤的,在旁邊幸災樂禍:“哎呀呀小師弟,個把月不見,你咋越發嚴肅了呢?诶,我可聽人說執法宮禁閉室裏熱鬧的很,烏漆墨黑,打坐的時候還有很多亡魂來陪伴呢。”
這時候明正從書香閣裏出來,笑嘻嘻地手上拿着一本封皮頗舊一看就上了年頭的書。
“夙興啊,來,送你一樣東西。”
姜夙興走過去,接過一看,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
“這本伏羲八卦陣法琴譜,原本也是你們姜家之物。兩百年前,被我師父也就是你師祖當做稀奇玩意兒從地攤上買來,買來才發現看不懂,遂就丢在書香閣裏被塵土埋住了。”明正慈愛地說道:“兩百年後你到此處,也是命中注定,今日這便,物歸原主吧。”
“多謝師父。”姜夙興深深地行了一個禮,雖然他知道這本琴譜遲早會回到他的手中,但是師父如此心意,讓他深受感動。
在禁閉室裏呆了一個月,身上潮氣頗重,姜夙興泡了一個熱水澡,十分舒暢。他穿好衣服,對着銅鏡将一頭烏黑的長發重新束起,再戴上一枚素雅的玉琯将其固定。
忽然姜夙興微微眯起眼睛,細細觀察了自己片刻。銅鏡裏的少年已初脫稚嫩,顯示出一個男人的成熟和野心。他忽然有些擔心,這張青澀的臉皮,已經不能再掩蓋他自身的鋒芒。
“小師弟?小師弟?”院外傳來傅遠鳴的聲音。
姜夙興垂下眼眸,一轉過身來時,又是一張百無聊賴的臉。
“你喊一聲我就聽見了,又不是聾子。”
“你怎麽還在這裏?走走走,帶你去看個熱鬧去。”傅遠鳴拉扯着姜夙興,兩人飛快地往玉鼎宮外走,直奔執法宮嚴明堂。
“什麽熱鬧?”姜夙興問道。
傅遠鳴小聲道:“诶,楚纨你認得吧?他這回可是攤上大事兒了!他在天柱峰上養了一只靈修,結果這靈修跑到執法宮偷藍海明珠了。前一陣兒執法宮不是起火了嗎?就是這靈修偷盜不成,觸發伏魔堂長老的機關了!”
姜夙興奇道:“有這等事?偷藍海靈珠?這可不得了。”
“還有更不得了的事呢!”傅遠鳴此話一出,姜夙興心裏就咯噔一聲,知道完了。
“那靈修本被伏魔堂秦尊關在鎖魔宮中等待處置,誰知楚纨私自放了它,你猜怎麽着?當天晚上,看守過那靈修的三個弟子就都消失了!秦尊下令全城搜查,執法宮和伏魔堂兩個部門出動,整整五天五夜,才湊夠這三個弟子的全屍!”
見姜夙興面色慘白,傅遠鳴便道:“怎麽樣?是不是駭人聽聞?咱們現在是盛世太平,哪裏聽說過這種事啊?!現在這靈修正被壓在執法宮嚴明堂,七宮長老共同會審,估計是重罪難逃!”
“那楚纨現在怎麽樣?”姜夙興還是最關心這個問題。
“他能怎麽樣。楚家在修真界是個什麽地位?他頂多就是個縱容之罪,這會兒應該被軟禁在英帝宮陪他哥哥和姐姐。”
“楚家主也來了?”這回姜夙興可吃了一驚,因為前世,楚纨雖然發生了這件事,但是當時來的是楚二姑娘 ,楚家主因病推遲,到西城來至少也是半年以後。如果楚家主這個時候來西城,那是不是意味着,楚纨和秦尊的矛盾也會提早爆發、楚家主是否會無辜受累呢?
說話間,執法宮已近在眼前。執法宮宮門恢弘強勢,門前立着一左一右兩只麒麟神獸石像,莊嚴無比。前來觀審的弟子不少,實在是這次的事故太過駭人聽聞。想來前世正直亂世,亂象叢生便也不怎麽稀奇。但這一世,自從三個修士創立新世界後,人們過上了太平盛世的生活。這個時候聽聞這種事,自然是令人毛骨悚然,進而聯想到自己,如此禍害,人人自危。
西城七大宮是指玉鼎宮、執法宮、伏魔堂、達摩堂、司務院、司儀院,平日裏七宮各司其職,一般交際甚少。這次七宮會審,可見此事對西城來說有多麽重大。
嚴明堂內有一處公審壇,內裏是巨大的圓形階梯封閉空間。此刻,七宮的大長老都已到齊,分列在看臺高坐上,俯視着堂下,森然陰冷。執法宮和伏魔堂弟子分列祭壇兩端,執法宮主審,伏魔堂看守犯人。其餘弟子,皆有序地站滿了所有的圓形階梯。
姜夙興站在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祭壇兩端的秦尊和顧白棠。兩人低頭交流了一兩句,顧白棠朝看臺上的明正和霍長老請示之後,秦尊便招呼執法宮弟子,帶犯人入堂。
原本鬧哄哄的整個公審壇內,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