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水煮肉片二

“小女凰曦,南極長樂人士。”小雅空靈的嗓音穿透問靈陣,語驚四座。

黑暗中人們竊竊私語,“凰曦?!南極長樂的公主?!”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這是周輝嗎?問靈陣會不會有問題?”

立在七山老祖一側的長樂大公主率先站起身來,急走兩步,走到些微亮光的欄杆處。在那裏,她與問靈陣中的小雅四目相對,片刻後,長樂大公主忽然大聲道:“此人不可能是凰曦,他就是周輝!”

而此刻,原本在外面房檐上吃水煮肉片的姜夙興也停下了筷子,目光疑惑地打量着陣中的小雅。

只見小雅神色空濛,目光渙散,的确是靈被操控後的狀态。況且問靈陣上盤旋着陣陣高壓劍氣,如若小雅撒謊,則會承受劍氣割傷靈魂損害修為。

眼見黑暗中質疑聲四起,作為布陣人的司儀院首席弟子溫玉自然下不來臺。于是他催動陣法,使那劍氣環繞的更加迅疾和兇猛。

小雅的神色自若,絲毫看不出有輕微的磨難痛苦。

溫玉:“陣中之人,你可認識周輝?”

小雅:“認得,他是我丈夫。”

“周輝!你休要再裝傻!”長樂大公主朗聲呵斥道,她的聲音在安靜的黑暗裏顯得尖銳而震撼,然而卻并不能傳達到問靈陣中的小雅耳朵裏。

問靈人溫玉忍不住皺了皺眉,對身後弟子看了一眼,立刻那弟子就疾步行到長樂大公主身側,請她保持安靜,不要高聲喧嘩。

姜夙興注意到,黑暗中失态的并不止長樂大公主,還有邬叢蓮。只見邬叢蓮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欄杆處來。

他碰了碰顧白棠的胳膊,轉過頭去看,顧白棠也正凝神看着他師父。

問靈陣中,溫玉上前兩步,陣法壓迫逼人。

溫玉拱手相拜,行大禮:“晚輩溫玉,是現西城司儀院的大弟子。驚擾公主亡靈,晚輩實在不忍。确有要事相問,還請公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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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無礙。我該感謝你,讓我能重見天日。”

溫玉:“敢問公主,當年您是如何死亡?”

小雅沉默了片刻,道:“為了封印我丈夫,我以我的靈鎮壓了他,我便也殁了。”

溫玉:“那你丈夫現在何處?”

小雅神色凄楚:“我不知道。”

溫玉微微皺眉,“此話怎講?”

小雅嘆息了一聲,“當年在天柱峰上,我丈夫被魔物控制,發狂弑殺親子。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得傾盡自己的千年修為将他擊斃。我丈夫魂力極強,若只是将他殺死,用不了多久他勢必能成為鬼修歸來。所以我費了一番心血,打算将我和他的魂一同封印起來。用我的靈來鎮壓他。一來避免他去危害蒼生,二來……也算是我和他夫妻一場,我甘願與他生生世世糾纏。可是不知為何,竟然只是我自己被封印起來,我丈夫的魂卻不知去了何方。這三百年來我被鎮壓在守劍閣之下,暗無天日,心中日日夜夜,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定要回來,我一定要找回周輝!我的丈夫!”

小雅的話讓現場的喧嚣一陣高過一陣,已經影響到問靈的進行,且小雅情緒極為激動,淚流滿面,溫玉不得不暫時先中斷了陣法。

見裏面的人都站起來圍觀現場,顧白棠這個執法宮大弟子必須前去維護現場秩序。用了些時間,總算是把長樂的衆人安撫下來了。

姜夙興看到顧白棠扶着邬叢蓮重新回到暗處的椅子坐下,邬叢蓮的臉色很不好,不知他是出于什麽緣故,一直緊緊抓着顧白棠的手腕。

伏魔堂的顏長老早就坐不住了,對溫玉大聲道:“你快告訴她!當年是我親自送她的魂魄回長樂的,我以為她早就去投胎了!……否則這麽多年,如果我知道一直是你被壓在守劍閣,我就是把守劍閣毀了,也一定會去救你出來啊!”

說道最後,顏長老已經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了。誰能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所有人都以為當年封印的是周輝,沒想到竟然是封印的長樂公主!更有甚者,凰曦公主好不容易修成靈修逃出封印,卻差點被處以焚屍滅跡的極刑!

而只有姜夙興知道,上一世,凰曦公主的确已經被處過極刑了。如果不是這陰差陽錯之下的時光流轉,她這三百年的驚世冤屈,要如何讓世人知曉呢……

姜夙興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的發涼發麻,是出于感動,也是出于後怕。同時他的心中也在暗暗猜測,究竟是何人在當年凰曦公主的封印術上動了手腳、導致凰曦公主和她丈夫周輝兩魂分離?周輝現在又在何處?當年顏長老送回長樂的難道是周輝?

如果真的有人這樣做了,那這個人豈不是恨極了凰曦公主?

至于當年有機會在封印術上動手腳的人,就只有當時侍奉在周輝和凰曦身側的那兩位弟子了。

姜夙興将目光投但大殿之中,顏長老早已哭成了淚人,悔恨交加,肝腸寸斷。

這個男人應該是深愛凰曦,至少不會是他。那麽剩下的人就只有……姜夙興看過去,不知何時,司儀院中早已沒了邬叢蓮的身影,顧白棠也不見了。

姜夙興的眼神一暗,眉頭深攏,心中的猜測一陣強過一陣。

此時夜色漸深,夜露漸濃,水煮肉片已經見了底。姜晝眠拿筷子在鍋裏攪了兩攪,見實在沒什麽東西了,從食盒底層又抽出一疊肉片來煮進鍋裏,将底下的火加大。又往裏扔了些青菜和豆腐,招呼他弟弟:“來來來,繼續吃繼續吃。”

姜夙興面色不悅,“就知道吃,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麽。”

嘴上這麽說,人卻已經坐了下來,伸筷子撥動那面上的一塊白嫩豆腐,将其壓至鍋底。

其實他也不想吃,實在是這鍋料太香了,他這輩子上輩子都從來沒吃過。

姜晝眠遞給他一杯小酒,嘿嘿一笑,目光邪氣,道:“除了吃,還會喝啊。你哥我能耐大着呢,三斤白酒下肚,跟沒事兒人似得,你不信啊?咱今天晚上不醉不休。”

姜夙興打量了他哥哥兩眼,笑笑沒說話,只搖頭。

那薄薄的肥牛肉片,已熟了。夾一片入口,鮮香撲鼻。

溫玉已經中斷了陣法,自然沒有幫顏長老傳話。小雅也已經從空濛狀态恢複過來,仿佛睡了一覺,看着四周,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再環顧四周,看到楚纨之後,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顏。

“纨哥~”小雅朝楚纨舉起雙臂。

楚纨還是被剛才的問靈一幕所驚駭到,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僵硬地笑了一下。

小雅愣愣地放下手臂,大眼睛裏的光褪去。它神情落寞的低下頭,看到自己周圍的暗紅色的陣法,又迷茫而好奇。

顏長老已經控制住了情緒,親自過去扶它。他往日裏都是對小雅痛聲惡罵,恨不得其死無葬身之地,今日突然這般,見他過來,吓得小雅連連後退,躲到柱子後頭去,口裏一直喊楚纨救命。

楚纨從看臺上跳下來,急奔兩步,讓小雅躲到他身後去。

“顏師伯,你這樣會吓到它的。”一對上伏魔堂的人,尤其還是之前一力主張處死小雅的、身為秦尊師父的顏長老,楚纨就語氣十分不善,态度倨傲,微擡着下巴,頗有幾分盛氣淩人。

顏長老一頓,卻仍舊是一張宛如愣頭小子一般青澀又焦急愧疚地對着小雅道:“姐姐,我是小天啊……”

小雅不知道他在喊誰,疑惑地看向楚纨。

楚纨噗嗤一聲就笑開了,但是冷笑,他将小雅擋在身後,道:“就在前一個時辰您還恨不得它死無葬身之地,您覺得您這會兒突然這樣,合适嗎?”

楚纨态度倨傲,言辭犀利,已讓其他伏魔堂弟子十分不爽。

剛剛大病初愈的秦尊皺了皺眉,出聲呵斥:“阿纨,不可無禮。”

豈知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楚纨更加橫眉冷對,眼眸恨意無限,如刀絞向秦尊。

“你是什麽身份?!竟敢稱我阿纨?!”

“楚纨!”楚二小姐朗聲喊道,對楚纨這般态度十分生氣:“你放肆!”

楚纨直接食指指着秦尊:“放肆的是他!他害死大哥,現在憑什麽還敢以這種态度來管我?!”

往日裏秦尊都會對楚纨多加管教,但是今日,秦尊也只是深深地皺眉,神色痛楚,底聲道:“阿纨,二姑娘,一直想當面對你們道歉。沒保護好他,是我的錯……”

提到楚朔,秦尊的神态更加痛苦隐忍,隔着這麽遠,姜夙興都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的那份悲涼。

楚纨卻像是滿腔的氣有了地方發洩,一直對着秦尊言語譏諷報複,楚二姑娘根本鎮不住他。

眼看着方才問靈結束要散完的人群又馬上要聚集起來看熱鬧,姜夙興将搶來的一塊嫩牛肉放進姜晝眠碗裏,道:“诶,你能從這兒打到裏面的人嗎?”

說話間下巴往裏指了指。

姜晝眠一口吃掉最後一片來之不易的嫩牛肉,筷子一放,袖子一捋,“沒問題!說,你想揍誰?哥哥幫你做主!”

“用這個。”姜夙興從旁邊碗裏摸了一顆花生米遞給他哥,道:“看見沒?正在很嚣張地發少爺脾氣那位。”

姜晝眠定睛一看,樂了,“他啊!哈哈!教訓熊孩子我最在行了!”

說罷直接抓了一把花生,彈指神功,嗖嗖嗖連珠炮一般全打出去。

又說楚纨正氣勢高漲地炮轟秦尊,周圍的無論是師父明正還是二姐都鎮不住他,忽然後腦勺後肩膀後腰後退接二連三地被東西打,還打的很疼。楚纨氣勢洶洶地轉過頭來,還沒看清楚呢就又被一把花生米噼裏啪啦地砸了滿臉。

“誰啊?!信不信小爺扒了你的皮!”楚纨氣急罵到,的确是被打懵了,臉皮都麻了,眼睛都睜不開。

其他人也跟着看過去,就看到對面房頂上迅速藏起了酒肉的姜氏兄弟。開玩笑,西城飲食嚴格把控,要是被人看到他們在這裏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明天兄弟倆又要進禁閉室了。

海棠驚喜地叫了聲:“姑娘,是姜家主!”

楚二姑娘走過來兩步,正看到姜夙興一本正經地站起來。

“二姑娘,令弟脾氣大啊,你管不住,姜某忍不住僭越了,在這裏給您賠禮道歉。”說罷還行了個大禮。

楚二姑娘冰凝的臉龐露出笑意,微微低頭回了禮。

楚纨這時也痛過了,睜開眼睛看了看姜夙興,原本狂躁的氣焰竟然奇跡般地熄滅了下去。

看的明正是目瞪口呆,心道嗨呀呀,楚纨這個弟子,自打入西城以來,就沒幾個人能真正降得住他,包括他這個師父,平時也是半哄半勸,還不一定把楚纨管得住。每次若是楚纨出了事,明正都只能給楚家大哥楚朔寫信。

這世上除了楚朔,明正還沒見過有誰,能讓楚纨這般偃旗息鼓的模樣,還是在盛怒之下。

明正心中驚嘆,不由得沖姜夙興比了個大拇指。

姜夙興一笑,也朝明正拜了拜。

明正指揮現場,讓伏魔堂的人先将小雅暫行關押,又安撫七山老祖和長樂大公主,親自送去英帝宮中歇息。

“尊主放心,問靈儀式會擇日再舉行,勢必會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屆時凰曦公主,也會親自歸還于長樂。”

大公主此時都還是能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卻不敢掉下來。“明掌教,你們的問靈會不會不準?她真的……竟然是我幼妹?我……我沒辦法接受……”

大公主搖着頭,“我妹妹竟然被壓在天柱峰上三百年……天吶……我不能接受……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明正想了想,道:“大殿下如果有疑慮,我宮中有一弟子,是玉屏姜氏的傳人,能撫伏羲琴。伏羲琴具有操控神魔的能力,想來小雅即便能在溫玉陣中有所僞裝,也決然逃不過伏羲琴。”

大公主道:“就是方才那位打人的嗎?”

明正笑道:“正是。”

大公主着急道:“那你快讓他去問啊,現在就去問!”

明正道:“大殿下有所不知,這弟子前幾日奏了伏羲琴,元氣大傷,需得修養幾日方能布陣。況且今日天色已晚,那小雅方從陣中走一遭也需要歇息啊,它畢竟是靈修,入陣是會損耗它身體的。如果它真的是凰曦公主,您可于心能忍嗎?”

大公主點點頭,“是了,是了,若真是小妹……還是先過個三五七日吧。明掌教,您看着安排,不着急,我們不着急。”

“晚輩告退。”

又說明正出了英帝宮,剛走到玉鼎宮門口,就被顏長老半路截住。同時被拉着的,還有剛吃飽喝足的姜夙興。

“師父。”姜夙興笑眯眯地喊了一聲,酒肉氣息撲面而來。

明正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當心被你秋師伯知道你們偷吃東西,又要進禁閉室。”

姜夙興嘿嘿一笑,不忘拖幾個長老下水:“那個是禦宿師伯做的,可好吃了,明天我讓我哥給您和顏師伯也整一份。”

明正也樂:“嗨呀呀,禦宿師兄的手藝?滿西城可也沒幾個有資格嘗。現下有了你哥哥這層關系,咱們以後能夠飽口福了。”

見這師徒兩還在惦記着吃,顏長老火急火燎:“吃什麽吃瞎胡鬧!走,咱們現在就去執法宮,找霍師兄和邬叢蓮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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