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比較

晏世子不管,不表示馮三不會不請自來。

這裏不比北方的冰天雪地, 但那種濕乎乎的冷意, 滲透進了四肢百骸,骨頭縫裏都涼絲絲的, 更難熬。

馮蓮在營帳外候着,盡管裏外裹了厚厚的好幾層, 還攥緊了毛領披風,只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

副将見她是馮靖的女兒, 在沒和朝廷公然鬧翻之前, 做不出趕人的事, 只是該說的也要說清楚:“按軍規,女子是不可進入軍營的, 馮三小姐還是趕緊走吧。”

一旁的丫鬟聽了忙道:“騙人,方才我還看到一名女子扭着腰從那邊走過去。”

招搖得像是花孔雀, 看她的眼神還一臉蔑視, 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

副将要笑不笑:“你想變成那名女子, 恐怕還不夠格。”

瘦巴巴的身子, 豆芽菜似的,有點挑的男人誰看得上。

丫鬟被說得哭了:“你, 你這色胚兒,枉你還是個将軍呢。”

副将冷笑,再色也不對着你色。

愛美色是男人的通病,世子有了天仙般的心上人,看不上別的女人, 他們這些沒女人的苦悶漢子,又血氣方剛,貪那一晌的歡,改明兒精神百倍地上陣殺敵,豈不更加痛快。

馮蓮大約明白了男人話裏的意思,面上呈現出不自在的神情,不過很快調整過來,仍是堅持道:“世子忙,我就多等等,不礙事的。”

仍是不肯走的意思。

安翊從賬裏出來,手裏揣着一本兵書,遠遠看到樹下立着的女子,把副将叫了過來,問是怎麽回事。

副将攤手聳肩,一臉無奈地簡要說明了情況,安翊聽後愈發感慨世子魅力之大,一個來自尚京的貴女,跋山涉水去到衮州,又千裏迢迢追到這裏,只為見世子一面,世子卻不領情,鐵石心腸也不過如此了。

也因此,安翊對那個在幕僚裏傳遍的神秘心上人就更感興趣了,能讓世子百煉鋼成繞指柔,是要多美才成,或者說有什麽別的女子沒有的特殊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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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特殊魅力的魏嬈打了個噴嚏,輕揉了揉鼻尖,看着鏡子裏依舊美得發光的自己,就是鼻頭好像大了點,不能再揉了。

魏亭到了雍城後,慕蘭芝來朱府反倒不如之前勤快了,難得來一次,泰半時間都在走神,心不在焉發呆,有時魏嬈要提嗓子喚她好幾聲才應,弄得魏嬈也不愛講話了,喊人太累了。

不過四哥不住朱府,自己在雍城有宅子,慕蘭芝看不到人,心不在焉也正常。

好不容易慕蘭芝回了神,問的還是魏四:“你怎麽不搬到你四哥的宅子裏,這樣想見就能見到。”

到底是誰想見就能見到。

魏嬈沒有回應,只是眼裏的促狹,看得慕蘭芝有些坐不住了。

過了一會,慕蘭芝禁不住又道:“我那日說的是實心話,不诓你們,便是我父親,後來也自立門戶了,兩個弟弟都跟着他,唯我要繼承慕家家業,才留了下來。”

慕蘭芝言之鑿鑿,魏嬈也信她,然而她和四哥之間的關鍵問題,不是入不入贅,而是四哥願不願意接受她。

魏嬈也不可能按着魏亭的頭強迫他接受慕蘭芝,盡管經過這麽些天的相處,慕蘭芝在她這裏算是過關了,是個可以做嫂嫂的人選,但最終如何,還得看四哥自己的意思,強求的姻緣,變成怨偶就不美了。

然而這樁還沒理出個頭緒,雍城又發生了件大事,安家嫡出長房返鄉祭祖了。

說來安家祖輩其實都紮根在雍城,到了安老太爺這一代,追随老晏王才定居的衮州,不過每年嫡系一脈都會派代表回到雍城祭祖,這回來的便是嫡長房長孫,以及胞妹五姑娘。

對此慕蘭芝比自己的事還上心:“這個長孫就是之前在梅園碰到的那個小姑娘的父親,那個二公子是他嫡親的弟弟,還有個嫡親妹妹,就是這五姑娘。”

也是晏王拒絕聯姻後,老晏王屬意的孫媳人選。

只是還沒來得定下娃娃親,老晏王就病逝,後來安家再提,晏王猶豫不決,晏王妃推說等孩子再大點再看看,就這麽拖了下來,晏随那性子,等他大了,更不可能同意。

不過這安五姑娘是真能等,都十七了,還如此沉得住氣,慕蘭芝都要唏噓不已。

“我是肩上扛着慕家家業,不能看錯人,必須慎而又慎,她一個萬事不操心的大家閨秀,拖到這個年紀還沒有說親的打算,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麽回事,可惜晏家那邊不接招,她這等來等去把韶華都等沒了,将來有得悔。”

魏嬈不以為然,等到了,那就是将來北境的主母,等不到,以她的家世,嫁的也不會差。

這位安五姑娘也是大手筆,一到雍城就開始使銀子,給法華寺的佛像塑金身,派人修葺城中貧民的茅草屋,子女多的底層人家還能得到額外的米糧,比朱佑這位父母官還要盡職盡責。

朱佑聽聞後也只是冷笑:“一個小姑娘,嫁人才是正經,平白琢磨着這些,須知人性本惰,伸手就能得到,養出了好逸惡勞的陋習,便是給他金山銀山都不夠用。”

能者多勞,勤者多得,是朱佑一貫秉持的治城理念,無節制的菩薩心腸,把人養刁了,更難管理。

姚氏深表贊同,只是不好說女子的閑話,但該問的也要問:“這安家勢力真就大到能與晏家平起平坐的地步?”

朱佑想了又想,斟酌措辭道:“若論絕對的權勢,自然不能與晏家抗衡,但畢竟在這北境存在了數百年,根深葉茂,分枝繁多,在各行業都頗有建樹,其中錯綜複雜的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最好保持現狀,都不要動。”

看一個家族的興旺,不僅看權勢,還要看其在當地的聲望和影響力,譬如他們朱家,新起的家族,發跡也才幾十年,跟安家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聽到朱佑這樣一說,姚氏不免擔憂:“倘若那安家執意要與晏家結親,以你對晏王的了解,他會不會松口?”

朱佑頓了一下,實話實說:“不僅晏王會松口,再磨個一兩年,阿随自己态度也會軟化。”

見姚氏面色要拉下,朱佑又補充道,“當然,前提是阿随沒有遇到小九,遇到了,就不存在了。”

男人都是這樣,沒有遇到特別想娶的女子,但又到了娶親的年紀,娶個還算順眼,賢良淑德的妻湊合着過也不是不可以,可一旦心裏有了朱砂痣,其他女子就是蚊子血,再難讓他們多看一眼。

朱佑這話好聽也不好聽,姚氏轉述給魏嬈,魏嬈聽完還能一聲笑出來,倒讓姚氏不懂了。

“你就一點不急?聽說那安五姑娘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你跟她真就沒什麽優勢了。”

魏嬈眨眨眼:“有啊。”

姚氏被外甥女這俏皮的表情弄得失笑:“你有什麽啊。”

魏嬈一本正經道:“有世子的喜愛啊。”

長得再美,家世再好,拖了這麽多年,男人就是不願娶,又有什麽用。

姚氏看着外甥女:“你這心态是真好。”

她浮浮沉沉這麽些年,比起小姑娘,竟是自愧不如。

魏嬈是這樣想的,要說權勢,錦鄉侯如今掌控着皇城,不比安家更厲害,那馮蓮還親自追到衮州,也沒見晏随有所意動,可見他圖的并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能讓他真正心動的那個人。

“你不急,那我也不急了,索性有個什麽,你自己受着。”

小年輕的感情,她是看不太懂了,只要外甥女自己不多想,她也懶得操那個心了。

朱佑是雍城父母官,安家的人到了這裏,勢必要上他這來拜訪,不管是真心還是出于禮儀,其實朱佑是不太想見的,但人家要來,他也擋不住。

姚氏聽了魏嬈講在梅園遇到安家小孫女的事,心想把女兒養成那樣沒得大小的性子,當父親的又能有多靠譜,朱佑要她以女主人的身份陪他一起宴客,她給拒絕了。

然而魏嬈想見,又不适合出面,只能撺掇姚氏去會會安家人。

“那個安五姑娘估計也會來,她那樣會搏名聲的人,這種事肯定不會錯過。”

說不定還想打聽她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魏姑娘。

姚氏磨不過外甥女,只能去了,再回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魏嬈在院子裏翹首盼着,看到姚氏跨過門檻,趕緊将她迎進屋,又是倒茶又是遞點心,笑盈盈問安家兄妹如何。

姚氏邊吃茶,邊擡眼:“你又知道那五姑娘一定會來?”

魏嬈道:“女人的直覺。”

姚氏又笑,多大的女人啊,還直覺。

不過安五姑娘确實來了,那模樣,怎麽說呢,跟魏嬈是兩種類型,若說魏嬈是清姿玉質的水仙,那麽安五姑娘就是雍容華貴的牡丹,你看她第一眼就合該覺得這女子是大富大貴的命,當然她本身就已經很大富大貴了,那是只有百年世家才能養育出來的底蘊和氣質。

魏嬈聞言自嘲:“所以,跟她一比,我就小家子氣了?”

姚氏差點噎到:“你不是小家子氣,是古靈精怪。”

大家閨秀固然受人追捧,但男人什麽德行,姚氏也不是不清楚,真正擺在房裏珍藏的,還是小九這種宜嗔宜喜,妙趣橫生的美人兒。

魏嬈自己也愛聽這話,眉眼笑得更彎了,更加殷勤地給姚氏遞點心,問他們聊了什麽,有沒有提到晏家。

姚氏看着魏嬈:“你朱叔是晏随的舅舅,王妃這邊的至親,你覺得他們能不提?”

“所以呢,”魏嬈好像懂了,“他們是想朱叔叔給他們說情。”

很多事情上,晏随跟朱佑反而更親,不聽晏王的,也會聽朱佑幾句。

魏嬈更激動了:“那朱叔如何回的?”

姚氏嘴翹了起來,有點得意:“有我在,你朱叔肯定是向着你。”

盡管魏嬈反複對自己說不要在意,但聽到這話,心裏仍是落了定,松快了不少,轉而又問,會不會得罪安家,他們給朱叔小鞋穿。

姚氏一聲冷笑:“祖墳都在這裏,他們敢。”

越是大家族越是看重祖墳,輕易不敢遷,這裏又是朱佑的地盤,他們少不了要看朱佑臉色,又怎麽敢明面鬧翻。

最多背地裏使些小動作。

魏嬈想也如此。

到了夜裏,魏嬈伏案寫着不為人知的私信,告知晏随近幾日身邊發生的大事小事,不怎麽在意地提了幾句安家,以及那位富貴花安五姑娘,寫完後魏嬈反複讀了幾遍,确定信裏沒有一點撚酸夾醋的味兒,才用火漆封緘,到了翌日早,交給專門傳送密信的探子。

晏随收到信已經是數十天後了,他立在城牆上,潮濕的海風吹過來,拂到臉上,帶着淡淡的海腥味,是一種截然不同于北方的味道,整個胸腔都感覺潤潤的,不難聞,但也沒多好。

他還是更喜歡北方的氣候,冷得幹脆,爽利。

還有那在北方等他的人。

晏随攥緊了信,遠眺着茫茫一片,仿佛與天相接的海岸線,再拉近,正朝這邊駛來的十幾條匪船,不由蹙起了眉頭。

“這是第幾波了?”

副将忙道:“第四波了,看着好像打不完,其實是虛張聲勢,他們每條船上的人已經折損了大半,秋後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晏随垂眸,沉思片刻,拿起了長弓,将打磨得最利的箭架到弓身上,一口氣拉到了極致,接近于滿圓,然後手輕輕一松,箭如流矢飛了出去,竟是力破千鈞,一下子釘在了停靠在岸邊的匪船桅杆上,飄動的旗子瞬間落了下來,船上的人更是抱頭慌忙躲避。

副将情不自禁拊掌叫好:“世子威武,我輩不及。”

晏随彎了唇:“傳我令,留兩萬兵将守城,其餘的,随我出城,一舉殲滅匪寇。”

拖拖拉拉不是他的作風,唯有一舉拿下,才叫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十點以後哈,txt妹子手下留情,這文真就白菜價了,一天收益幾塊錢,你盜了也賺不了幾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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