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偶遇
葉羨招呼着,寶珞無奈回頭。再望去時,拱門裏的人好像已經不見了。
他走過來,一掃方才的清冷,笑意暖暖,輕聲道:“表姐,好巧啊。”
寶珞挑了挑眉梢看了眼他身後,哼道:“巧嗎?這是回觀溪院唯一一條路,你在這出現,才叫巧吧!”
葉羨笑意更深了,道:“那表姐的意思,我是在這等你了?”
“我可沒說。”
“那就算我有這意思吧,表姐你也不能見到我就躲啊!”葉羨佯嗔道。
寶珞尴尬,“我躲你作甚,你方才不是忙着呢嗎!”
葉羨凝了一瞬,瞥了眼拱門裏,接着又笑道:“表姐這是要去哪?”
“去哪,當然回觀溪院了。”說着,她繞過他要走,他卻緊跟其後,寶珞駐腳。“你怎麽還跟着我?”
他看了看天,揚唇一笑。“都晌午了,去表姐那蹭頓午飯吧。”
好大的一張臉!寶珞無奈,撇嘴道:“這不好吧。”
“有何不好?”葉羨反問,“自小到大,表姐院裏的東西我又沒少吃。你可答應過我姐,要照顧好我的,你要食言?再說,表姐不是還欠我一頓呢嗎!”他笑得狹長的眼線眯成了月牙,好看得讓人沒法抗拒。寶珞投降了,有個倔脾氣的弟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個粘人會撒嬌的!
“走吧!”寶珞無可奈何地哼道。
葉羨得意一笑,應聲跟了上……
“表姐,我想吃宣城筍脯。”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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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吃芙蓉豆腐。”
“沒有。”
“八寶肉圓總可以了吧,你昨晚吃的可就是這個。”
“你怎麽知道?”
“你給我做了我就告訴你。”
“你!好,給你做!”
“我還要吃荔枝肉……”
“葉羨!”
……
二人一路也沒消停,吵得杜嬷嬷腦袋都大了,這得準備多少菜啊!
正數着,遠處金钏急匆匆地穿過觀溪院後的小花園跑了來,見到小姐,氣也顧不得喘勻,便道:“武安伯府來人了,來商議婚事,侯爺叫您去前院呢!”
寶珞微怔,眉頭不由得蹙起。話都跟他們說清了,怎還不罷休。
她凝神想了想,忽而笑了,仰頭望着葉羨道:“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嗎?咱出去吃啊!”
……
寶珞和葉羨原路返回,從跨院側門出了侯府,臨走前她還讓金钏去偷偷告訴清北一聲,她們在西寧侯府後的胡同裏等他。
第一次跟姐姐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清北頗是興奮,不過還是告訴姐姐,盛廷琛還在前院等着呢。寶珞輕哼,道了句“等着呗。”便帶着兩個弟弟乘着租來的馬車走了。
得找個能品美食又不單調,且還不易被發現的地方,三人商議,不約而同地決定去了鸾音閣——
寶珞讓南樓去陶然居訂了好菜;葉羨則不知從哪弄來的常州蘭陵,八年陳釀;至于清北,別無長物,點了鸾音閣的頭牌班子。
三人在雅間共賞,興起之時,爛漫的清北竟與歌伶對戲,天生的一副好嗓,竟把臨川先生的《玉茗堂四夢》唱的有板有眼,不差絲毫。這倒還不算什麽,寶珞驚訝于他小小年紀,竟對音律和曲譜有着頗深的研究。她怎都沒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是個音樂奇才,不怪他這麽喜歡樂器,喜歡往鸾音閣跑。
在當下,許瞧他不務正業,可放在她來的那個時候,這是妥妥的藝術家苗子啊!
三人玩得盡興,酒酣後,清北提蕭而吹,葉羨也跟着撫琴相伴,歌伶嬌聲呖呖三者渾然,有若天籁。
寶珞雖也喜歌愛曲,卻是第一次聽得這般如癡如醉……
許是歌唱的姑娘也深感其受,明眸善睐,頻頻回顧,秋波漾漾投向撫琴的葉羨。寶珞也跟着瞧了幾眼,不由得笑了。
葉羨本就俊秀無邊,一身月白的曳撒将優雅和落拓糅合得幾近完美,他挺拔着脊背,修長的手指撚撥,樂聲清如水,人亦如此,怎麽看都是谪仙在世,風華迤逦……別說那姑娘,便是寶珞瞧着也心神蕩漾了。
再看看同樣逸氣翩然的清北,有兩弟如此,讓她從裏往外地透着驕傲。
一曲罷,少女作揖,在師傅的幾次催促下才戀戀退出了雅間。人家含情脈脈,葉羨卻全程目不斜視,冷清得很。清北忍不住打趣道:“葉表哥不喜歡美色?”
葉羨淡笑,悠然瞥了眼寶珞,應道:“美色豈有不喜歡的,我愛之深切呢。”
話語直白,正飲茶的寶珞臉一沉,鄙夷地哼了聲。然清北卻極其贊同道:“對對對,美色乃……”可話還沒說完,忽地被姐姐狠敲了頭,嗔道,“對你個頭對,不該動的心思少給我動!”
清北揉了揉頭,委屈道:“這世上美有多種,美色也是美啊,是美便不可辜負,怎就不可喜歡。”
他還真是個藝術家的性子。寶珞語重心長道,“不是不叫你賞,我是怕你年紀小,亂了心智。”
“我還小?過年我就十五了!父親十五的時候已經娶親了,十六都生了你了!”清北不服反駁。
“可父親十五的時候已經中了舉人了,你呢?”寶珞冷哼。“況且父親和母親乃真情相愛……”說着,寶珞突然想起了羅姨娘,心情莫名低落。
清北卻笑了,認真道:“姐你放心,我喜美色是因為她們可愛,是從心裏敬着她們,珍惜她們,絕無亵渎之意。他日我若有了心上人,絕不辜負,定受她一世,此生不渝。”
“好!”葉羨突然拍手,“表弟乃男兒之表率也!”說罷,他看了眼寶珞,二人相視,會心而笑。
然清北有點羞了,紅着臉道:“別只說我,你呢!你過年就十八了,我可聽說二嬸母要把四妹妹嫁你,都與你母親提過了!其實吧,我還真不大喜歡我四妹妹,你是堂堂君子,她心眼忒小,斤斤計較,跟你一點都不配,還不如我姐呢!”
寶珞一口茶嗆住,噗地吐了出來,噴了清北一身。她邊咳邊斥道:“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我是他姐姐,有拿姐姐比較的嗎!”
“你又不是他親姐!”清北擦着臉怨道,“再說了,我只是說脾氣,你性格比寶蓁好,也沒說要你嫁他,就好像你能配得上人家似的!”
這就是茶杯裏沒有水了,不然寶珞真想再噴他一回!“有你這麽說自己姐姐的嗎,你就這麽看不上我!”說着,她又要去敲他,清北一個翻身躲開了,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跟南樓出去整理濕衣服了。
寶珞瞪着他離去的方向恨恨地哼了聲,然一回頭便發現貼近的葉羨。她吓了一跳,驀地朝後仰去,葉羨伸臂将她攬了回來。
“表姐小心!”他淡笑,唇角魅惑而挑,又道:“你別氣,他說配不上不管用,我就覺得很般配呢!”
寶珞愣住,僵了半晌。
“沒大沒小,姐姐玩笑也是你能開的!”她颦眉呵斥,接着便朝他胸前錘了一拳——
然這一拳下去,她後悔了。對面人沒怎麽樣,倒把她手硌得生疼。“你身上怎麽這麽硬啊!”她驚詫道,又好奇地又捏了捏他上臂,果然根本捏不動。瞧着他身材瘦削,竟不知體魄這麽好。她看呆了,然他卻一直笑着,帶着谑意似的。她瞧着不順眼,推開他攬着自己的手臂挪了挪,不理他了。
葉羨含笑又跟了過來,道:“表姐別氣啊,我只是實話實說麽!”
“哼!”寶珞還是不理他。
“表姐,別氣了。這麽漂亮,生氣就不好看了。不,生氣也好看,如嬌嗔西子,只是不若笑起來,閉月羞花……”葉羨哄着,瞧着她臉色漸緩,便知道誇她就對了,于是什麽好聽的話都往出冒,寶珞終于忍不住了,無奈笑了。
正當時,清北回來了,寶珞驚得下意識捂住了葉羨的嘴。瞧見這一幕,正扶門而入的清北愣住了。
寶珞尴尬,窘笑道:“他,他喝多了,要吐。”
清北納罕地看看葉羨,姐姐白皙的手掌下,他的臉是有點紅,眼中燦爛的笑意都快漾出來了——
“葉表哥,你醉了嗎?”清北問。寶珞反應過來,收回了手。
葉羨搖頭,淡然道:“沒有,就是腹中不适,我先出去了。”說罷,他佻然地看了眼寶珞,出門了。
門外,蕭玖跟了上來,問道:“少爺,您不要緊吧?”
葉羨餘光瞥着他,勾唇而笑,指腹掠過雙唇,方才覆在唇上那微涼柔軟的感覺似乎還在,他鼻尖輕哼,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
盛廷琛在西寧侯府侯了整整一個時辰,最後換來的是二小姐病着,不能出來見他了。西寧侯倒是客氣,對這婚事沒說明确拒絕,卻也沒答應,唯是道“一切還得聽小女的”便将他搪塞了過去。聽她的……盛廷琛想到了上次二人在街上相見,她鎮定的拒絕。
沒想到自己和表妹的事,竟讓她變得如此決絕,從癡迷到冷漠,這要受多大的心傷才會變得這麽徹底。他對她有愧,他想要彌補,所以才會同意父親的要求,再次來提及婚事,可終了還是無功而返……
商議無果,盛廷琛便去上值了。今日初九,每逢三六九日,京衛指揮佥事都要随戍衛巡視皇城,四個指揮佥事各守一角,他回府換了官服便朝東北角去了。
他駕馬走到陶然居旁,遇下屬鎮府,他下馬交代事宜,卻聞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驀然回首,竟是清北——
清北晃晃悠悠地從對面的鸾音閣出來,嘴裏還含糊地喊着什麽,好似喝多了。他向馬車走去,腳底不穩一個踉跄要倒,卻被人攙住了。
盛廷琛眉心登時緊鎖,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病着”的寶珞!她攙着清北,但不難看出臉色微紅,也喝酒了。自己在府裏等了她一個時辰,她竟來鸾音閣喝酒,她就這麽不想見自己嗎!心中憤懑,他沒顧身邊的鎮府,直朝姐弟二人去了,可才邁出兩步又陡然駐腳。
寶珞身後又跟出了個男子,盛廷琛認出,是大長公主的嫡孫,自己的同門師弟,葉羨。
葉羨同寶珞一起,将清北架上了馬車。寶珞含笑和他說了什麽也轉身上車了。就在踩上車轅的那刻,她一腳踏空,陡地落了下來,盛廷琛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前傾,卻見葉羨掐住她的腰将她接住了。
寶珞微驚,回頭看了葉羨一眼,卻也沒說什麽,任他把自己提上了車。
二人車上車下,挑簾相望,寶珞笑意溫婉,葉羨目光柔和。二人應是在告別,她含笑點了點,就在她放下車簾的那刻,他攤開手掌遞到了她面前,掌心裏赫然是幾顆酸棗。
語氣溫柔且緩,盛廷琛讀懂了他的唇語:馬車颠簸,路上吃。
寶珞微醺的臉似乎更紅了,她恬然道了聲“謝謝”,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