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允打着哈欠撕下一頁日歷，驟然發現離開學也不過兩天了。
這段時間裴允天天跟着胖猴跑書店消磨時間，因為不好意思白看，每次走的時候随便挑一本打折的書回家。
鐘蘭心為此十分詫異，拎着一本知名兒童教育類故事書，奇道：“你終于打算改改臭脾氣，合群一點了？”
裴允一臉莫名，“家裏桌子不夠高，拿來墊桌腳的，跟我合不合群有什麽關系？”
鐘蘭心哽了一下，誠懇道：“對你抱有希望是我的錯。”
裴允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大言不慚：“用不着看這個，你對我的教育非常成功，你兒子樂觀向上，好友成群，成績優異……”
鐘蘭心忍無可忍，把書砸了過去。
胖猴給他發了個微信，已經在書店等他。
裴允回了句“OK”，換上衣服就出了門。
去華新書店有一條小路，這條路用青石板鋪就，年久失修，大坑小坑不斷，往這騎車，踩一腳腳蹬，屁股震三下。
道路很狹窄，頂多讓三人并排走，兩邊是白牆黛瓦的老屋，路邊有一些老人坐在庇蔭處，聽着收音機，搖着大蒲扇。
這條街很少人願意走。
因為每個門口都挂着似乎是統一定做的牌子——測算姓名，測量吉兇，姻緣財運，八卦風水。
——這條街家家戶戶都算命。
在本地人的眼中，這類地方有些不吉利。
裴允沒這個顧忌，老人們看他獨身一個少年，也沒有攬客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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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是個例外。
裴允走出這條小路之後，被喊住了。
喊住他的是個中年人，留着及肩長發，穿得像個賣保險的，風度翩翩地開口：“新店開張，免費給十個人測字算命，小弟弟，你正好是第十人。”
裴允毫不猶豫地拒絕，“不算。”
中年人強調：“免費的。”
裴允挑眉道：“你們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然後算完之後就說你有一個劫，需要買什麽什麽東西化解，要麽是手串，要麽是什麽符。”
“……”中年人抽了抽嘴角，“真不會，你看上去像有錢的樣子嗎？”
裴允：“……”
中年人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說：“你應該是單親家庭。”
裴允“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中年人再接再厲：“你成績不好。”
裴允：“…………”
好好說話，幹什麽人身攻擊？
裴允面無表情地打算走人，中年人立馬道：“你這樣反應，說明我算對了。”
裴允真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你到底想幹嘛？”
中年人嘆口氣，苦悶道：“就差你一個了，我算完你我就可以收費了，不然你一走，我還得免費算一個。”
裴允噎了一下：“行吧。”
中年人一掃頹廢，樂呵呵地問：“你想算什麽？”
裴允想都沒想，“財富。”
中年人頓了頓，誘惑道：“算姻緣怎麽樣？”
“不要，我要算我什麽時候有錢。”
“我覺得姻緣比較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有人陪伴不好嗎？”
裴允無語：“為什麽非要算姻緣？”
中年人尴尬道：“我算姻緣比較準。”
裴允：“……”
……
看着裴允離去，中年人猛松一口氣，給雇主發了條消息。
【夫人，搞定了。】
【好，我這準備好了，辛苦你了，大師。】
裴允對此一無所知，他此時捏着一張疊成三角形的符，覺得自己腦子被驢踢了。
這張符叫姻緣符，花了一塊錢買的，因為中年人說，這種交易都得有來有往，否則會損陰德。
才一塊錢，裴允也就掏了。
中年人交代他，繼續往前走，在盡頭紅綠燈路口，你會遇見和你相伴一生的人。
如果去書店的話，出了這條路就得右拐。
鬼使神差的，裴允接着往前走了。
他開導自己：反正都被忽悠到這份上了，收個尾，來個完美的結局。
到時候還能寫一篇文章警醒大家——《我是怎樣一步一步上當的》。
本以為紅綠燈路口都是人，裴允到的時候，忽然發現只有兩個人。
巧合吧？
兩個人站在不遠處，一男一女。
女人三十歲的樣子，雪膚紅唇，穿着淡藍色及膝連衣裙，一根細腰帶勾勒出動人的腰線。
她身邊的男生撐着一把黑傘，籠罩住兩人，他傘壓得低，又低着頭，看不清五官。
裴允看了女人好幾眼。
美是真的美，但是，對他而言，年齡也是真的大。
裴允看了她兩眼，沒打算真上前搭讪，中年人的話他沒當真，只是出于好奇來看看。
他剛轉身，就聽見女人對男生說：“大師說的人怎麽還沒來？他讓我在這個路口等着呀。”
男生漠然道：“不知道。”
女人：“就是這沒錯啊。”
男生：“嗯。”
裴允：“？？？”
現在騙子都那麽認真設圈套的嗎？
居然還真的有人等着？
裴允的好奇心終究大過羞恥心。
他走上前，“這位姐姐，請問您也遇到一個長頭發的算命先生？”
女人吓了一跳，立馬轉過身來，看見他以後喜笑顏開：“哎呦，什麽姐姐啊，我的孩子都跟你一樣大了。”
裴允僵硬道：“您可真是太年輕了，一點都看不出來。”
女人樂不可支，“你真會說話，比我兒子好多了。對了，大師讓我們在這等，說是今天能遇到我兒子的命定之人，是你嗎？”
裴允詭異地沉默了，片刻後重複道：“兒、子？”
“對啊，就是這個，他叫秦晝，晝夜的晝。”女人拽了一把男生，男生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傘往後一沉，五官瞬間暴露在陽光下。
裴允跟他四目相對，沒說話，氣氛有些尴尬。
秦夫人笑意盈盈，心裏卻緊張得要命。
這場見面是她故意策劃的，只是為了試探裴允排不排斥跟男生交往，如果不排斥還有機會撮合。
秦晝臉色冰冷，他被擺了一道。
秦夫人帶他出門，理由是大師算到了可以解決他問題的人，秦晝雖不信，但也沒拂了秦夫人的面子，結果……
秦晝有種果然如此之感。
僵持了将近半分鐘。
裴允自然認出這個大帥逼，畢竟他承認帥的也不多，“我記得你，你是那個……那個……”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拍手道：“288！”
秦夫人好奇道：“什麽288？”
裴允：“那杯荔枝沙冰，288元。謝謝啊，那個很好喝，我沒想到這麽貴，還買了兩杯。”
秦夫人憋笑着掐了兒子一把。
自作多情，還不如一杯飲料存在感高。
秦晝恍若未覺，淡淡道：“不客氣，六塊腹肌。”
裴允：“……”
這時候，裴允的手機震了震，他掃了一眼，是胖猴在催他，連發了好幾條消息。
裴允收起手機，“你們也是被那個神棍騙了嗎？這麽熱的天，趕緊回去吧。”
秦夫人笑容僵了僵，試探道：“其實也可以信的，我看你們挺有緣分。”
秦晝頭疼，“媽。”
裴允覺得這個阿姨還挺可愛，“阿姨，茫茫人海我們被同一人騙确實有緣，但是實在不好意思，我現在有事，得先走了，下次有機會請您喝飲料。”
他又轉向秦晝，笑了笑：“再見啊同學。”
他壓根沒把中年人的話當回事，只覺得确實挺巧。
但不知道怎麽，一直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萦繞不去，
等裴允走了，秦晝道：“滿意了？”
秦夫人喪氣地踢了他一腳，“你都不知道問人要個聯系方式。”
秦晝垂下眼，握着傘柄的手收緊，骨節青白一片，他冷聲道：“命運是我自己的，跟其他人沒有關系，不要去找他了。”
秦夫人：“哼！”
……
裴允沒想到，會那麽快再見到秦夫人。
淩晨三點，裴允跟鐘蘭心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裴允還沒從睡夢中回神，條件反射地抓起背心套上，抓起牆邊豎着的木棍，光腳跑出了房間。
鐘蘭心正好也從房間裏出來，裴允眼前一花，撞上了一座肉山，鐘蘭心也被撞得倒退了幾步。
換做平時他們也得掐幾句，但這個時候，他們都顧不上。
裴允把鐘蘭心擋在身後，捏緊棍子，揚聲道：“誰？”
敲門聲停下了。
屋外傳來一個女人低低的啜泣聲。
傷心又哀恸，萦繞在寂靜的黑夜裏，十分滲人。
裴允汗毛直立，差點沒腿軟，再開口險些破了音，“別哭，說、說話。”
鐘蘭心緊緊攀住裴允的胳膊，也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嗓子，“別裝神弄鬼的，我不怕你！”
她又小聲對裴允說：“我剛買了一挂大蒜，我們拿出來套脖子上。”
裴允無語道：“你怎麽不拿點黑狗血？”
鐘蘭心：“沒想到啊，下次備點。”
屋外的人抽了抽鼻子，哽咽道：“裴允，是我，我們白天見過。”
裴允愣住了。
白天見過？
他白天見過的人多了，但交談過的女人只有一個。
“秦阿姨？”
“是……是我。”
裴允把門打開，就見秦夫人沒了白日的從容靓麗，她披頭散發，只穿着睡衣，外頭罩了件薄外套，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他家門口。
秦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淚如雨下，“求你，救救秦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