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點多的時候,禹涵已經坐在醫生的診室裏,等着做喉鏡。

他本來是有些擔心齊凜依舊不願意管他,但是不知道齊父說了什麽,齊凜最終還是過來了,雖然來的時候臉上也沒有多高興罷了,他自己開車過來,沒有帶禹涵去之前的那家醫院,而是稍微繞了些遠路,到了一家私立醫院。

這裏明顯安靜得多,不像之前那家那樣熙熙攘攘,大廳裏全都是排隊挂號的人,醫護人員工作量少,對待病人會更加耐心一些。

醫生先是壓着他的舌頭看了看,大概是卡的有點深,看不見,于是交錢做了個喉鏡。

沒過多久,診室門打開,護士手裏拿着個小瓶子進來了,對他說:“來張嘴,噴下麻藥。”

禹涵微微愣了一下,他沒有拔過魚刺,以為拿鑷子拿出來就行了,沒有想到會這麽麻煩,還要打麻藥。他的手下意識地覆在肚子上,這是個保護的動作,完全出于本能,連禹涵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他的确是有些擔心。

護士笑道:“沒關系的先生,已經快五個月了,局麻不會有影響的。不打麻藥做喉鏡還是有些痛苦的。”

禹涵不知道齊凜會不會願意讓他打麻藥,于是遲疑地看了站在一旁的他一眼,齊凜接收到他的目光,對着護士一點頭:“打吧。”

禹涵心裏因為這一點算不上關懷的關懷舒服了很多。

噴上麻藥之後在喉鏡的幫助下,醫生很快就把魚刺取出來放在了托盤裏,不是很大,細細的,上面還沾了血,好在傷口不深,考慮到禹涵的情況,醫生也沒有給開消炎藥。齊凜看着托盤裏的東西皺了皺眉,對跟來的方姐說:“你就這樣做飯的?”

方姐頓時吓得一抖,唯唯諾諾地道了歉,反複說着下次注意雲雲,齊凜看出來她對禹涵不上心,于是說:“做不了就別做了,多給你那些錢不是養你做閑事的。”

他原本只是打算讓家裏那邊換個人照顧禹涵,并沒有想到背後還會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事情就是這麽寸,方姐還沒來得及張嘴求情——她負責照顧禹涵,每個月在原本就不菲的工資上還要再加上一萬,她還不想把這份肥差讓出去——口袋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方姐一頓,掏出手機來,表情有些難看,她無措地看了看手機,又看看齊凜,齊凜道:“接啊。”他還能攔着人打電話不成?說不定還有可能是徐梅打過來的呢。

方姐的手有些發抖,卻是沒接,挂了。

不過片刻,電話又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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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凜烏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直看得方姐冒起了冷汗,才開口:“誰的電話,為什麽不接?”

方姐結結巴巴道:“家裏的……我出去接。”

齊凜道:“就在這兒,開免提。”

方姐:“齊先生,我家裏事……”

齊凜就一個字:“開!”

電話在争執間又挂斷了,方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那邊竟然又打了過來!屏幕上“碧濤美景花園小區三單元442”的字樣極為顯眼,方姐看着眼前的齊凜,被齊凜的目光逼視得不敢對視,最終還是一咬牙接了起來。

“喂?有事兒嗎,我這忙着呢。”

對面是個尖銳的女聲,顯然是氣的不輕:“有什麽事兒你心裏不清楚啊!你做家政就這麽做的?要不是我今天回來早我還不知道呢!就下午過來倆小時收拾收拾家務做做晚飯一個月就給你五千,食材的錢還是另算,你連個葷菜都不給我兒子做的,你賺黑心錢啊!”

齊凜目光倏然變冷。

方姐顫聲道:“你說什麽呢,你打錯電話了吧!”

“我打錯什麽電話啊方敏雅!讓你給買的羊奶都是臨期牛奶,我兒子乳糖不耐受知道嗎!水果也不在超市買非要買晚上促銷的,我們家短你錢了嗎?你這樣我去家政公司投訴你!”

齊凜嗤笑一聲:“還挂靠家政公司了呢?”

方姐額前全是冷汗,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個所以然,那邊發洩完了砰一聲挂了電話,顯然是氣得不輕,也是,花了比市面上高不少的價格雇了人給孩子做晚飯,做成這副樣子,不氣才怪。

這麽一說齊凜覺得自家更應該氣,他們家花的錢更多,而且雇這個女人雇了不少年,還真沒想到是這麽個品性。

齊凜搖頭嘆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方姐快要哭出來了:“齊先生,我知道錯了,我就是家裏急用錢沒辦法了才出去做點小工,我也是沒辦法我兒子上大學需要錢,我知道我錯了,我再也不犯了,您看在我在齊家做了這麽多年的份上就別跟我計較了,我以後肯定好好幹活,真的,我知道錯了……”

禹涵喉嚨還麻着,說話怪難受,于是用力哼了一聲。

好在齊凜把他心裏話說出來了:“你兒子上大學,缺人家孩子那一口牛奶錢?”

方姐知道,若是徐梅她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是齊凜這人面冷心冷,在他這兒就沒有說下不為例的機會,但是齊家家底這麽厚待遇這麽好的雇主當真是天下難尋,她哭着罵自己:“我就是錢迷了心竅!我糊塗!”

齊凜點點頭:“知道就好。”

方姐哭求:“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改,我指定改!”

齊凜漠然道:“你改不改,和我沒關系。”

方姐一聽,知道這事兒是真的沒辦法了,齊凜說不行,那就是不行,從不給人留餘地,她失魂落魄地站了一會兒,見齊凜真的不打算再搭理她,才轉身要走,打算回去再求一求徐梅,她做的飯菜讨徐梅的喜歡,徐梅到底也還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還是能做主的。

齊凜在她身後說:“現在就回老宅,去把東西收拾好了滾出去,好好找個地方待着,等着法院傳喚。”

“什麽法院!”方姐愕然。

她不過是煮壞了一頓飯吃了一點回扣而已,不至于犯法啊!

齊凜:“你和我家簽了勞務合同,合同期內又挂靠家政公司,就這麽完了?”

方姐呆若木雞。

良久,才大哭起來。

她在醫院裏這樣鬧騰是要影響別人就診的,當即便有保安來請她下去,齊凜沒再管這邊,看了一眼禹涵:“走吧。”

禹涵還沉浸在齊凜收拾方姐的快意裏,雖說齊凜大概只是眼裏揉不得沙子并不是給他出頭,但他還是挺開心。

這會兒齊凜叫他,他就高高興興地應了,起身準備離開,旁邊的小護士見狀過來扶了他一把,倒是弄得他一愣,趕忙道:“不用不用,謝謝你。“

他動作還算是比較自由,還沒到需要人家扶着起身的時候,那麽一個小姑娘來扶他還怪不好意思的。

齊凜已經自顧自走到了門口,站在那裏等禹涵,随意往裏面瞥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反思了一下。

他是不是表現得非常像一個渣攻?

齊凜陷入沉思。

不過禹涵倒也沒覺得怎麽樣,出了門自己乖乖上車扣好安全帶,也不多嘴問齊凜要帶他去哪,齊凜一邊把車開出車位一邊對他解釋:“老宅那邊照顧我爸顧不上你,你先到我那住幾天。”

禹涵當然樂意至極,住幾天哪夠啊,他恨不得在齊凜那裏長住呢,雖然齊凜待他算不上多好,但是禹涵非常篤定,齊凜絕對不會害他,在這個重生後的世界裏,齊凜是他最值的信賴的人——這種信任其實并沒有什麽道理,畢竟已經是十四年沒有見,十四年能夠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這些齊凜都不知道,他只是看見旁邊副駕駛上的人眼睛亮亮的,用力點了幾下頭,似乎很期待的樣子。

他沉默片刻,覺得給禹涵在醫院附近找個房子的事情可以往後推一推,他開口道:“我只請了鐘點工,平時家裏也沒有人,改天再給你從老宅找個保姆過來。”

禹涵剛要點頭,突然想起來了那個晚上,柳姨的手揉他頭頂時溫暖的觸感。

他不知道怎麽跟齊凜開這個口,畢竟付錢的是齊凜,寄人籬下還要求這要求那的不是很好,躊躇一番終究是沒說出來,卻讓齊凜發現了——如果願意花心思的話,齊凜其實是個很敏銳而體貼的人的。

他問:“怎麽,那些人對你不好?“

“也不是,“禹涵否認,”但是那畢竟也是齊先生和齊夫人用慣了的人,叫走了怕那邊不方便。”

前面是個十字路口,齊凜緩緩停在紅燈前面,轉頭看他:“你有話就直說。”

他看過來的時候,車外面錯綜迷亂的霓虹燈光都擋在了背後,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依舊能夠看出驚人的俊美,甚至因為光線的黑暗而顯出了另一種有些陰郁的美感,一雙眸子黑而沉,靜靜地看過來一眼,讓禹涵幾乎有些膽顫。

“我想讓之前在醫院看護我的柳姨過來。”

在那種目光之下他不敢有任何違逆,直接把真實想法全都倒了出來。

齊凜轉過頭,松開剎車給油,車子重新在馬路上奔馳起來,兩邊的夜景飛速倒退,在他臨車窗的側顏上留下光痕。

他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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