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過幾天,程珊竹便在電話中開心地對我說:“我們在想,春節的時候要不要去澳洲,我堂弟在那邊上學。”
他們果然又和好了,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有的感情之中,小吵小鬧确實是粘合劑。
已經快到月底,一翻過這個月,春節馬上就要到了。那意味着程連悟的歸期越來越近。
最近,我在為一個游戲的角色陪音,雖然內容不多,但每一次配音我都很投入。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從錄音棚裏出來的時候,我用變聲給程連悟發了一段語音,念了《古詩十九首》中的《生年不滿百》。
“這是你的聲音。”程連悟用的是肯定句,他的切入點常常叫我一愣。
“不是。”我說。
“語音不能轉發。”程連悟說。
“原來你的判斷依據是這個。”我有些失望。
“那只是輔助判斷。”他一本正經地解釋。
“我接到一個配音工作,剛剛從錄音棚出來。”我一邊說,一邊招手打車。
“剛開完會,在喝茶。”
我想象着程連悟喝茶的模樣,在公司的話,喝綠茶或者烏龍茶的可能性比較大,這兩種茶的提神效果更好。
最近,我們這樣若無其事的聊天的次數明顯地增多了。
在他去新加坡之前,他約我去吃早餐,好像又把我拉回了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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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聊天全無重點可言,但我又開始對他心懷期待了。
這樣下去,等他回來之後我真的能夠離開嗎?真的能夠跟他劃清界限嗎?
“有時間的話,多給我發一些消息吧”,上次早餐過後分別時,程連悟對我說的這句話令我暗暗地開心了很久。
我不停地地揣測,他那樣說的真正居心?
在感情中,雖然我早已經不是小姑娘,但依舊會像小姑娘一樣樂觀,覺得那就是程連悟好不容易向我邁出的一步。
“春節越來越近了,最近,學生們都放假了,街上好多約會的中學生。”是的,最近街頭上游走着好多面孔青澀的男女生。
“你等我回家。”
冷不防地,程連悟說出一句令我的心砰砰跳的話。雖然是成年人之間慣常的暧昧,可是我依舊開心不已。
他是故意的嗎?還是,只不過是我聽者有心?
我一時之間不敢細細地揣測他話中更多的意味。
“工作快結束了嗎?”我只好又裝傻充愣。
“快了,不出意外的話。”
“你喜歡什麽季節?”過了很久,我還沒有攔到車,打算網約一輛。
程連悟:“夏天、冬天,秋天、春天。順序大致這樣。”
“這樣的回答,在考試裏是不會得分的。”
程連悟:“你呢?不要讓我每次都要我問你才說。”
這種交換信息的游戲程連悟總是樂此不疲,每當我問了一個關于他的問題,他必定要我等量交換,交換自己的短板啦、在路遠菁英學校裏說出不開心的事情啦、有沒有經歷過下雪天氣啦……
也是,在關系不夠親密的兩個人人之間,只有這樣你來我往,熟悉度才會加深。
“跟你一樣。”我回答。
既然說,他說了“你等我回家”這樣讓人覺得親密的話,我也想說一句親密的。
而且,嚴格說起來,四季在我心中按喜好來排序差不多就是那樣。
雖然夏天和冬天,我喜歡的程度是一樣的。
“太馬虎了。”程連悟仿佛不滿意我的回答。
“我喜歡盛夏和隆冬,最熱的時候和最冷的天氣。”我又解釋了一句。
“夏天自駕旅游和冬天滑雪,很美。”
雖然程連悟并沒有在我面前,但我猜得出,他喜歡我說得具體一些,這時候,他大約會淡淡地笑吧。
懷着喜悅的心情,我回到家。程連悟的家。
雖然沒有親口答應,但是,也許下一次見面,應該就是這裏吧。
盡管沒有答應他,我已經開始在等待了。
……
這段時間,秦阿孟說她去了臺灣,和林将藍先生一起。
“林先生非要邀請我去臺灣看看。”秦阿孟回到廈門之後約我見面。
“他一邀請,你就答應啦?”我揶揄地問,“快說來聽聽,到臺灣玩得開心嗎?”
“阿秋,你有時候跟我媽媽一樣讨厭!”阿孟露出害羞的表情,這對于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簡直難得一見,“他很熱情嘛,又溫柔,我最喜歡那樣的人,沒有什麽抵抗力的。”她害羞起來,表情還會像小女孩一樣純真。
“那麽,我現在可以認為這是一個愛情故事了嗎?”我才不想要輕易錯過逗她的機會,平時都是她捉弄我。
“哎呀,你們詩人,生活哪有故不故事的,就是普通的男女之事。他喜歡我去,我也喜歡他喜歡我去,就是這樣。”阿孟像在繞口令,“反正,雖然他還沒有說得很明白,但大致上就是這樣吧,我感覺已經無比地、無比地接近戀愛了。”
“你們的速度也太快了,該不會是已經見過家長?”我繼續追問她。
我們在一家花店裏,雖然是寒冬臘月,但店裏依舊鮮花紛繁,香氣撲鼻。
“阿秋,我本來只想談戀愛的,可是林先生卻想跟我結婚。”阿孟放出一個重磅消息,“好奇怪,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歡我,完全沒有根據,我又不是那種臉蛋漂亮、性格很讨人喜歡的女人,對吧?很多事情也做得不是很好,用我媽媽的話說就成天嘻嘻哈哈,沒大沒小的。”
我并沒有覺得多麽驚訝,在讀詩簽售會結束之後的那一次晚餐中,剛剛認識的他們看彼此的眼神已經仿佛熱戀已久的男女。
“你答應了嗎?”我沒有理會她多餘的疑問,直奔要點。
“婚姻對于我來說,要肩負得太多,這是我和林先生之間唯一的分歧。”阿孟說完,低下頭。
“那麽好的人,你也不願和他攜手人生嗎?”我居然沒能及時注意到阿孟姐低落的語氣和有些沉重的神情。
我們在花店裏坐下,店員為我們準備了花茶。
現在是上班的時間,花店裏只有我和阿孟兩個顧客。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你知道吧?一想到結婚需要面對的事情,我就畏縮了,只能這樣了吧。”阿孟看向正在盛放的百合。
“幾年前,我曾因為這個原因分手過。”我說。
阿孟瞪大眼睛,說:“幾年前,你才二十出頭吧?”
“确切說是兩年前,快到二十三歲的時候。”阿孟并不知道我跟陶然交往過,而知道我跟陶然交往過的人,包括我母親在內,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分手的原因。
“是時候該給他答複了。”阿孟呼出長長一口氣。
“是什麽樣的答案?”我問。
“還能怎麽樣?不打算結婚,就盡早分開,拖着很累。”阿孟雙手捧着茶杯,她的神情并沒有她的語氣潇灑,“我好想繼續跟他談戀愛。”
“結婚之後應該也可以繼續談戀愛。”停頓了一下,我又問,“宮老師沒給你意見嗎?”
“我媽——我才不會跟她說呢,不然她一定會逼我嫁給他。”阿孟看上去很煩惱的樣子,大約是舍不得吧,畢竟情投意合的人可遇不可求。“你不覺得結婚之後談戀愛很虛幻嗎?現實的生活哪有那麽浪漫?”
“不去試試怎麽知道?我的話,對婚姻還是蠻期待的,也想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生養小孩,建立家庭。”說完這番話,我感到很吃驚,以前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而且這麽說的時候,程連悟忽然出現在我的腦海,這讓我感到羞恥,就好像自己已經自動将他代入那樣的角色。
為什麽陶然跟我求婚的時候,我卻全然沒有這樣的感覺呢?
“試一試嗎?”
如我所想,阿孟果然在猶豫。
今天她遠遠沒有以往那麽潇灑。以前不論面對什麽事情,她都是一個十分爽快的人,好像從來不會覺得迷茫。也是,在真正的感情中,能做到不拖泥帶水的人太少。
“就是——哪怕不結婚,你看看能不能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然後再做決定。”我說。
“好像也有道理。我很久都沒有像過去這半個多月以來這樣快樂過了,就是想想都覺得害怕的那種快樂,好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連平素很讨厭的洗碗也會變得有趣,騎自行車也會覺得好玩,是不是很不正常?”阿孟姐疑惑的表情就像一個天真的少女。
“阿孟姐,你該不會是第一次談戀愛吧?”
“你幹嘛那麽大聲,要不然我應該是第幾次談戀愛?”
“難怪阿孟姐這麽純情。”我笑說。
“純情個P。”阿孟瞪了我一眼,“老娘不是那一款。”
“聽從自己的心就好。以前我被求婚的時候,內心的抗拒是很清晰的。如果你心懷期待的話,就不要錯過能夠令自己開心的人,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愛情發生的概率有多低嗎?”我不得不推她一把,因為她正在打算将能夠令她感到快樂的林先生推開。
“可是,我不想去臺北。”阿孟姐眉頭緊皺。
“也可以請林先生到廈門。”我說。
“好煩啊,看吧,一扯到結婚就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想投降了,阿秋不準你再勸我,不然我會動搖的。”阿孟的手掌推向我。
“看來,你只想要快樂!”
“阿秋,難道你還會想要痛苦嗎?”
我啞然。不論什麽樣的生活必然有其兩面性。
“那選擇能讓自己感覺輕松的生活方式吧。”
“其實我也不确定,到底是獨自生活輕松還是去組建家庭更好,很難判定。”阿孟站起身,她準備去買單。
從花店出來,阿孟說了一番讓我傷感的話——
“阿秋,我害怕老無所依,所以會再考慮一下。謝謝你聽我發牢騷,雖然說最終做決定的是我,但好像你說的組建自己的家庭讓我看到了希望,等到變老的時候,好像有個伴比較好,我想那就是我媽媽苦口婆心勸我結婚的原因,也是大多人選擇忍受婚姻的原因吧。根本沒有無往不利的事情,對吧?”
“阿孟姐,你想得真遠呢。”我說,“其實,我是想勸你,如果現在你覺得快樂的話,那麽不要輕易推開自己的快樂,雖然說那快樂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哎,以前我總覺得你不谙世事。”阿孟姐笑起來,“好像,你比我更懂得生活。”
“阿孟姐,你要快樂。”我在心中對着阿孟的背影說。
是啊,畢竟現在,我最能體會無所依靠、無所陪伴的孤單了。所以阿孟姐會覺得我更懂得生活也沒什麽奇怪,畢竟,痛苦總是能夠令人更快成長的。
不過幸好,身邊有小象,而且,程連悟讓我等他回家,這些簡直就是我歲末時節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