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綿綿細雨的寒冷天氣持續好幾天,一直到二月第一天的黃昏時分,這時候我剛剛把程連悟交給我的助學孤兒和資助寡居老人的轉賬工作做好,望向窗外的時候,我發現雨停了。

我穿上厚衣服,然後把小鏟子裝到小塑料袋裏,想趁雨停的間隙帶已經快要憋壞的小象出去遛一圈。

走到大門後,砭人肌膚的潮濕冷風刮起來,我改變了出門的主意。

小象與我進行了一場不分伯仲的拔河。

“不,小象你不想出門。”我一邊對小象說,一邊拿出手機,對着它拍了一個視頻,然後發給程連悟。

小象奮力地在大門後抓爬,聞嗅,想要出門的決心無比強烈。

“天超冷,小象堅持要出門。”在視頻的後面,我加了這句話。

小象終于停止掙紮,一屁股坐下,歪着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我,最終我只好帶它出門。我最拒絕不了溫柔一刀。

“我5號回家。”程連悟的消息随即發來。

我翻開手機日歷,看了看,5號是立春的後一天。

“那時候春天到了。”我說。

這樣的暧昧說法,程連悟會察覺得到嗎?

我盼望着到時候天氣能變晴朗,盼望着我們重逢的時候春光明媚。

出門之後,我給程珊竹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正準備回家,得知我在遛狗,她讓我往她家那一帶走。

“一起吃晚餐嗎?”我問道。

“好啊,你去粥鋪買兩人份的砂鍋粥,然後打包回去吃吧。對了,看看水果店,如果有牛油果的話買兩個,然後到蔬菜店買一棵生菜,一個黃瓜。”程珊竹說完,匆匆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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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珊竹雖然是富家千金,但是生活能力卻遠遠比我強。

半個小時候,我們在她家樓下見面了,她提着一個食品袋。

“我買了一份五香牛肉,家裏還有聖女果,回去我們做一份沙拉。”程珊竹說。

小象不停地對她搖着尾巴。

冷風還在吹着,暖紅色的路燈已經亮起一會兒。

“我都買到了。”我一手牽着小象,一手提着剛剛買到的粥和果蔬,“你們工作室什麽時候開始放假?”

“應該是禮拜五吧。”程珊竹刷了門禁,将樓門打開。

之前我帶小象來過程珊竹這兒,這一次乘電梯它已經沒有上次那麽緊張。

“我哥應該也快回來了吧?”在電梯裏,程珊竹說。

“也許吧,畢竟快要過年了。” 我沒有告訴她程連悟也是禮拜五回來,保留這樣的獨家消息常常會令我暗暗激動。

而且,這樣有所保留比較好,至少是現在,在我們關系不明的時候,我不想讓好朋友知道自己比她擁有更多關于程連悟的消息。

“過年你要怎麽辦,你媽媽回家嗎?” 程珊竹說完,用手捂住嘴巴低下頭打了一個哈欠。

小象的鼻子湊向她的袋子,它一定是聞到了牛肉的香味,程珊竹立刻将手中的袋子舉高。

“可能性很小,她不回家的話,到時候我打算去看看她。”我說。母親十之八九不會回家的。

我們的樓層到了,電梯門打開,外面有一對母女模樣的人正在等電梯。

到了程珊竹家,小象歡快地跑來跑去,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不久前才來過。

“阿秋,沙拉我自己做。”程珊竹特意地交代。

我之前做過幾次沙拉,結果每一次都沒吃完。

就像程連悟把我歸為不會做飯的類型,我也已經接受了自己和廚事無緣的事實。

洗過手,我将帶回來食物放到餐桌上。程珊竹換好衣服,進入廚房開始準備做沙拉。

她家裏的燈光是暖色調,所以一到這兒,我便覺得比待在程連悟家裏暖和。

“要我幫忙洗菜嗎?”我問道。

“不用了,也沒什麽菜。”程珊竹将所有的沙拉材料都拿出來,放到臺上。

“你是什麽時候學會做這些的?”我一直很好奇,“還有你哥,你們兄妹的廚藝都比我好。”

“阿秋,不是我說你,”程珊竹轉回身望了望站在廚房門口的我,“這世界上任何一個會下廚的人,做的飯都比你強好吧。我呢,就是屬于會下廚但說不上有廚藝的那一類,廚藝——你可真敢說!”

他們兄妹都一致地說我不會做飯,我不以為意,反正只要那不影響到我對食物的喜愛就好。

“我是在國外上學的時候學的,我哥應該也是吧。”程珊竹又說。

“喔,原來在國外上學要自己做飯啊。”我其實不太理解為什麽會那樣。

“是啊,上學的時候,一是出門吃飯不是很方便;二是在外面,有時候很難找到自己想吃的東西。”程珊竹麻利地洗好蔬果,然後快速地給牛油果和蘋果削皮,洗淨生菜和聖女果,取出奶酪,全部切好、備好之後放到水晶盤裏,接着倒入果醋、橄榄油、胡椒粉、撒鹽,然後是芥末……

她的動作快得令我眼花缭亂。

一會兒她便将一盤顏色多彩、看起來很可口的沙拉交到我手上。

“珊竹,你好厲害。”我傻裏傻氣地說。

“要獨自生活嘛,這是最基本的。”程珊竹洗好手,走向餐桌。

我們開始吃晚餐。溫熱的海鮮砂鍋粥,香味濃郁的切片牛肉。

小象可憐巴巴地看着我們,它看看我,又看看程珊竹。我給了它一片牛肉,吃完之後,它的眼睛好像在說“我還想要”。

“對了珊竹,你們春節真的要去澳洲嗎?”和好朋友一起吃飯,每一次都很輕松。

“不去了。”程珊竹搖搖頭,“李源閩想要帶我回他家。”

最近我身邊的人都在見家長,前有秦阿孟,現在馬上到程珊竹。

“他家在哪兒?”我放下勺子,正眼看着程珊竹。

“你的重點,經常不同他人,”程珊竹也停下來,“這時候你的反應不應該是你答應了沒有,或者你們該不會是要結婚之類的嗎?”

“我不是他人,我就是我啊。”我沒理會她,繼續等着她回答我的問題。

程珊竹面露難色,一會兒之後她才說:“其實,我有點不想去,他家在福州,不算遠,除非——”

“珊竹,你和他交往多久了?”我好像又問了一個和語境無關的問題。

“三年多了。”程珊竹果然又露出問號臉表情,“如果沒有到談婚論嫁的階段,根本沒有必要見家長對吧?”

“我還以為你想結婚,你剛剛不是希望我問‘你們該不是要結婚’嗎?你一次性告訴我吧。”不知不覺間,我們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要是當初我答應了陶然的求婚,說不定……

“他完全沒有求婚的意思,所以我大概會拒絕。”程珊竹輕輕嘆了一口氣,“阿秋,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吧?”

“你要是準備好了,大可以暗示他一下。”我說。

“我才不要呢,這種事情,他不提,我絕不會提的。”程珊竹叉了一塊牛油果放入口中。

“你明明說過你的人生宗旨是絕對努力的。”我也吃了一塊沙拉。

“哎呀呀我的詩人,這種事情的努力絕對要留給男人。”程珊竹站起來,倒了一杯水,“算了,快說說你和我哥吧,有沒有向前一步?”

“連悟哥說了一句話,不知道算不算向前一步。”每次想起之前程連悟說的那句話,我都會不禁覺得甜蜜。

“快說,我哥說了什麽?”程珊竹催促道。

“你哥說:你等我回家。”我說。

“算的,絕對算,有戲!” 程珊竹十分肯定地說,她剛才因為李源閩所産生的不快仿佛一下子被一掃而光。

也許吧,我們正在慢慢地互相試探、靠近。聽到程珊竹那樣說,我感到心中的火苗又變大了一些。

離開程珊竹,走在夜路上的時候,我又掰着手指頭算着距離程連悟回家的天數。

距離我們再見的時間只剩下三天半。我一邊想,一邊擡頭看了看冷冷的夜空。

隔天晚上,我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結果一如往常,根本沒接通。

她明明說過我可以給她打電話,結果基本都打不通,事後,她也不會給我回電話。

可是今晚,大約過了快一個小時,母親前所未有地給我回了電話。

“寶貝,怎麽啦?” 以前每當我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母親總是用這種擔心的語氣對我說話。

“媽媽,過年你回家好嗎?”這一次,我沒再為母親考慮。

在家家團圓的時節,孤伶伶一個人那種狀況,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電話那頭的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常秋,如果覺得孤單,你可以去找你爸爸。”

我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忽然不想再說話,這時候,不論對于誰都是多說無益。

在簡短的通話結束過後,我有了一個人獨自過節的心理準備。

雖然程連悟說過讓我等他回家,不過,在除夕,大年初一、初二那樣的時節,他肯定會回到他家人的身邊去,走親串戚,各種應酬,畢竟他生在一個大家族裏。

我也不可能去找我的父親,在這種時間與他相見只會令我更加清醒地看到我們之間的陌生。

二月三號,我預約的家政阿姨如約到來。程連悟的房子太大,大掃除對于我來說實在難以勝任。

這一天,張叔也來打理花草。兩個家政阿姨忙裏忙外、進進出出,張叔打理好陽臺,接着給室內的花草澆水、噴濕擦灰。雖然說整棟別墅裏只有四個人,但是卻給我熱鬧非凡的印象。

也許吧,這個家應該很少同時有過這麽多人。

院子裏的那株白梅的花已經謝了。

早晨張叔過來的時候帶着一盆蝴蝶蘭,一盆君子蘭,兩盆都正在開花。

他說那是送給程連悟的新年禮物。

花水遍澆,庭院打理完畢,張叔回去的時候對我說道:“常秋小姐,祝你和程先森過個好年!”他的笑容多麽真誠。

而我,應該不會和程連悟在一起過年。

“張叔,祝你們一家團團圓圓過好年!”我笑着回祝福。

年關近在咫尺。程連悟歸期越來越近,忽然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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