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到廣州的第二天是一個下雨天,我獨自待在酒店裏。大雨中的城市最悲傷,尤其是從高處看,整座城市仿佛在哭泣。
“下雨天了怎麽辦,我好想你,不敢打給你……”站前酒店房間的窗前看雨的時候這幾句歌詞忽然自動在我腦海裏播放,簡直是心理寫照。
可是,我找得到原因的,我知道我不聯系程連悟的原因,距離晚宴事件差不多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心中的怒氣啦、怨恨啦都已經漸漸變成想念。
我們入住的酒店是程連悟公司旗下的,程珊竹在酒店大堂刷臉的時候我想着,為什麽離開廈門,到了遙遠的另一個城市還是無法擺脫他的氣息?
那一幕時不時地在我的腦海浮現,怎麽也翻不過去。
我搖搖頭,離開窗邊,悲傷的城市就讓它自己悲傷吧。
程珊竹擔心她工作的時候會吵到我,特意獨自給我開了另一個套房,他們一大早就到活動現場彩排去了,距離音樂會還有兩天時間。
這樣的雨天,獨自待在陌生城市度假酒店中的豪華套房裏是一件百無聊賴的事情。
既然不能夠外出,就只能躺在床上看電影了吧。我想着,準備回床上去。
何以解憂?唯有睡個好覺罷了,昨晚因為換新環境,我并沒睡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我疑惑着,難道是程珊竹提前回來了嗎?
小跑着到了門背後,躬身透過貓眼往外看,門外并不是我所預料的程珊竹,而是剛剛我站在窗前看雨的時候思念的人。
是不是幻覺?站正之後我搖搖頭,準備再次躬下身子往外看的時候,門鈴又滋滋地響了起來。
“秋秋,開門,我知道你就在門後。”程連悟沉沉的聲音透門而入。
就像去年秋天頻繁來找的時候那樣,他居然帶着向日葵,這個時節的廣州有向日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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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開門我就要開門嗎?這樣我多沒面子。”我對着門說道。
“你要生氣到什麽時候?”
“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我生氣了?”
“你要是沒有生氣,就開門。”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沒有生氣?”
“秋秋,向日葵很冷。”
“向日葵很冷跟我有什麽關系?”
“向日葵是你的花。”
“你胡說,不要每一次都借向日葵——”
“向日葵很想見你。”
向日葵很想見你這種說法讓我徹底心軟了,我差一點就要給他開門。
“秋秋,向日葵真的很想見你,每一天,每一刻都想見你,你打開門見一見向日葵好不好?我專門跑到新加坡,然後帶着想見你的向日葵飛過來,剛才在酒店外面我們被雨淋了,真的很冷,你快開門讓我們進去吧。”
貓眼被堵住了,我知道,程連悟靠到了門上。
“你們是誰和誰?”
“我和向日葵。”
“我和那些向日葵根本不認識好嗎?”
“你不知道,來廣州的一路上,我已經把我們所有的事情跟這些葵花都說了,還給她們念了你寫的詩——”
“既然只有向日葵想見我,你把花放在門口就可以,待會兒我再出去拿。”
我覺得自己忽然變成了作女,明明心裏一直在等着他,現在他來了,卻偏偏不願開門。
“秋秋,你從沒來找過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說的是事實,雖然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他更多,但是在見面這件事情中,我知道我一直是一個被動的人。
“我一直在等你,連向日葵都知道了,為什麽你還不知道,你一點都不想我?”
忘了他還靠在門上,我一把将門拉開,結果程連悟整個人倒進來,重重地壓到我身上,我沒能夠承住他的重量,兩個人便疊在一起摔倒在地。
幸好有地毯,我并沒有摔疼。只是看起來并沒太多肉的程連悟真是意外地沉實,壓得我無法動彈。
狼狽地爬起來,程連悟居然先檢查向日葵,然後才伸手将我拉起來。
看着他一手抱着向日葵,一手撫着自己的後腦勺,臉一陣紅一陣白,現在,他是為剛才在門外說的那些話發糗嗎?
“向日葵、向日葵——”沒想到他又開始了,他結巴的樣子讓我心中一片溫柔。
“我知道、我知道啦。”我搶過他手中的向日葵,“快進來吧,如果你也想見我的話。”
我帶着花先走進去,背對着程連悟,我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忽然,他從背後将我和向日葵一同抱住。
“向日葵很想見你。”
他的聲音貼着我的耳朵,現在,這句話忽然變得無比撩撥。
“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對我胡來!”從他的懷抱中掙脫,我将花束放到桌上。
程連悟怔怔地看着我,他知道我在說什麽,可是沒有門隔着,沒有向日葵做他的依持,現在他好像又無法自如地表達自己了,只會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期待着我主動對他做點什麽。
“那時候,你有危險。”他說。
“什麽危險?”
“姜青楓。”
“你幫我解決危險的方式就是那樣嗎?”
“不是,那時我——”
“連悟哥,你忘了我在海邊跟你說過的讓我留在你身邊身邊的方法了嗎?”
“沒有,當然沒有。”
“所以那樣做行不通的。”
程連悟陷入沉默。這是我所習慣的沉默。
他原本話就不多,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有很多這樣的時刻,我本身是喜歡安靜的,對這樣的沉默并不以為意,他身上有一種令我安心的氣息,那種氣息讓我知道,在他的身邊是安全無害的。
以前我不知道那是為什麽,後來我弄明白了,是互相信賴,只有互相信賴,陷入沉默的時候身心才能放松,不會覺得不自在。
經過晚宴中的那件事,分開許多天之後,我們之間的信賴依然存在。
或許,我和程連悟之間的關系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淺薄,畢竟,也不是所有的關系都要時間累積才能深厚。
“你要怎樣才會原諒我?”
程連悟是不是傻了,要是沒原諒他,我怎麽可能會打開門?
不過,被他這麽一問,我心中的邪惡忽然汩汩地湧出,既然下雨天無事可做,那就趁機捉弄他一下好了。
于是,我一本正經地說:“讓我先想一想。”
“你當真?”
“蓮霧哥,難道你只是随口說說的嗎?”說完,我故意假裝生氣轉身背對他。
他果然輕易就上當了,繞到我眼前,他低下頭:“想好了你快說。”
“如果你要我現在原諒你,那就給我唱一首歌吧。”
以我對他的印象,他應該不會唱歌,沒錯,我就是在強人所難。
“唱歌?”
“對,唱歌。”
“也可以。”
沒想到他很幹脆地答應了。
“等一等。”我忽然來了興致,跑到桌邊拿起一瓶水,“話筒給你。”然後我拉椅子,反身伏在靠背上看着他。
程連悟露出拿我沒辦法的表情。“我要唱了,聽好。”他說完忽然閉上了雙眼。
“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我開始想念你,我好孤寂……”
我想我對程連悟實在是太知之甚少,我早該想到,他的聲音那麽好聽,他唱歌應該也是很好聽的呀,而我居然沒有根據地想要拿唱歌來刁難他。
他一開口的瞬間我全身心便被牢牢捕獲,漸漸地,不知道是歌曲的情緒還是他自己的情緒,那種敏感而纖細的寂寞從他的聲線中緩緩地釋放出來,一點一點地彌散在這開着中央空調的房間,我漸漸地不能自已。
《氧氣》簡直就是我們這段時間以來的心境,從分開之後的昏暗到想要和好卻又放不下面子主動先走出一步而深陷懷念,一步步地,我們終于到了快要窒息的地步,還好,他來找我了。
程連悟還在唱着,沒有睜開雙眼,他卸下防備、對着礦泉水瓶忘我地唱歌的模樣深深地印到我的內心深處,我想,今後,不論過多久,我都不會忘掉這一刻,他的歌只為我一個人而唱,現在的他只獨屬于我,而他的聽衆也只有我,我們是彼此的氧氣。
也許是我聽得太入迷,他忽然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避開,我幹脆不再閃躲,而是讓他也看到自己的孤寂,就像他對我不再設防一樣。
“再唱一遍?”程連悟釋然笑問。
“好啊,那就再唱一遍吧。”
“等下次,有吉他的時候我再唱給你聽。”程連悟已經停了下來。
“你還會彈吉他?”
“當然。”
“你以前怎麽不告訴我你這麽會唱歌?”
“你也沒有問我。”
“我不問你,你就不會想要告訴我嗎?”
“雨像停了。”
程連悟說着,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确實亮堂了很多。
為了确認,我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果真雨已經完全停了下來。
忽然,程連悟也走了過來,他站到我的身旁,我們的手臂近乎貼到一起。
不确定是錯覺還是他本就體熱,我感到自己被燙到了。
于是,我向一旁挪了挪,沒想到程連悟也挪了挪。
這一次,貼過來的是他的腳。他穿的是一雙德比光頭鞋,他的右腳擺向我的左腳,貼了下又收了回去,如此反複着,節奏怪歡快。
現在我心裏也是一派輕松,于是我便任由他玩鬧。
“對了,小象呢?”我問。
“當然在家。”
“保姆阿姨回來了嗎?”
“沒有。”
“那——”
“我媽會過去幫我照看的。”
“這樣啊,好久沒見到小象了。”
“明天回廈門?”
“不行,後天我要去聽珊竹唱歌的。”
“聽她唱歌,還不如聽我唱。”
“才發現你那麽臭美。”
“她歌沒有我唱得好聽。”
“你不怕我打小報告嗎?”
“不怕,那本來就是她自己說的。”
靜靜地窗旁站了一會兒,就在我覺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時候,我的電話忽然震動起來,是程珊竹的助理打過來的,她叫我過去跟他們彙合,然後一起去吃晚餐。
我讓她轉告程珊竹因為有朋友過來,所以今晚就不和他們一起。
“最近,朋友這個詞很刺耳。”
我剛挂斷電話,程連悟便說。
“你管我?”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程連悟說。
我點點頭,穿上厚衣服,跟在他身後走出了房間。
隔天,程連悟先回廈門去了,我本來還想着能和他一起去參加程珊竹的音樂會。
“我哥雖休假,要做的事情也很多,阿秋,不用管了!”程珊竹明顯有情緒,但依然沒能留住程連悟。
廣州天氣晴朗起來,與廈門的三月不太一樣,廣州溫度似乎更高一些,也更潮濕一些,又或許只是昨天下了雨的緣故。
在音樂會到來之前,我獨自一個人在廣州城瞎逛,這是一個繁忙的城市,卻又到處都有美好的風景,因為已經和程連悟和好如初,因為他說他會等我回去,所以即便是獨自出行,我的心情也很愉快。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們
也感謝各位小天使的陪伴
預告預告,接下來的幾章都是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