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驅車下山,路上走得四平八穩,好像新晉教練正在努力散德行以保住獨苗學員。
周未不複那股小宇宙爆燃的沖勁兒,仿佛冒了場煙,能量都燒盡了,這會兒又懶散起來,設了定速巡航,支着手肘單手揉方向盤,讓人擔心他開着開着會睡着。
裴欽肯定要生氣,從他沒有立即打電話過來罵自己這狀況來看,氣得不輕。
但他這人除非被自己氣死了,否則還是憋不住屁的,最多一小時吧,等他到家了那邊也該消氣了,大不了就是請頓火鍋給他順毛。
想到火鍋,周未覺出餓了,本來方便面就沒挑幾口,那也不是正常成年男性能飽肚子的東西,抻個懶腰就消化了。
“七哥請我吃飯,謝師宴。”
蔣孝期眼神像看異星生物:“謝師宴,是等你考上一本線該請我的。”
這算拒絕嗎?周未笑嘻嘻把車停到公寓樓下,自己也開門走下來。蔣孝期還穿着亞麻格紋拖鞋,配長褲襯衫好看又好笑,周未岔腿蹲在路邊目送他,像只流浪的四腳小動物。
“有人送,有暖光,小叔好幸福。”周未擡頭看頂樓,他們出門的時候忘了關燈,客卧兼書房燈火通明,像家裏有人留燈等候似的。
蔣孝期已經轉身上樓,覺得那股暖光就打在脊背上,這是句善意的調侃,讓單衣寒夜并不那麽冷。
他頓了下,轉頭對周未說:“我上去換雙鞋。”
換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像是慢了一步,樓下的人就會凍死餓死或者不耐煩走了。
蔣孝期再走出單元門,周未連姿勢都沒變,蹲在那撸那只髒貓,腳邊還多了個死鳥。
周未總算沒對鳥屍上手,用鞋尖蹭了下蹬腿閉眼毛絨枯槁的老麻雀,對母貓說:“自己留着吃吧,你這孕婦有點兒厲害啊,帶膀兒的都能捕到……适當也注意下,胎教內容不用這麽猛……”
蔣孝期聽不下去了,跺亮門前的感應燈走過來,怪不得他家門口也被放過死鳥,這貓成精之後是要變作“花素貞”吧。
“不用開車,很近。”有了校醫院和般工樓那次經歷,蔣孝期覺得自己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堅決不肯和這一人一車同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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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已經十二點多了,換成楓丹路或科技園,不是夜生活剛剛開始就是加班還沒結束,要找吃飯的地方并不難。
但是丹大周邊就靜谧多了,學校宿舍十一點關門熄燈,就算般工樓通宵自習的也只能從一樓販售機買桶面和零食果腹,校園周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多是網咖。
蔣孝期帶周未去的鋪子就開在家屬區底商,門臉十分簡潔,一副木刻對聯:民以食為天,食以潔為先。上頭橫批也是店名:潔惠食堂。
蔣孝期撩起塑料門簾等周未:“二十四小時營業,這裏幹淨也便宜。”
看出來了,人家就叫潔惠,目标客戶群定位精準,注重食品安全又囊中羞澀的大學生,食堂聽起來也夠親切。
現在蔣孝期不羞澀了,依然沒抛棄糟糠,不知是沒得選擇還是舊情難忘。
走進去,廳堂比想象大些,屋裏開了暖氣感覺舒适,消毒櫃上還有個正在汩汩噴霧的加濕器。
和街上的冷清相比,這裏人氣算不錯,有三四桌在吃飯,大多是學生,靠牆正中幾個人在喝酒,丹啤的空瓶攢了一堆,說話聲音挺大。
蔣孝期大概是看見這桌人,側頭問了周未一句:“吃嗎?”
“吃,餓。”周未撿了個挨窗戶的四人桌坐下,掃一眼便看出幹淨不是吹的,盡管一次性塑料桌布和竹筷都很廉價,但拼布椅墊上沒有油漬,不鏽鋼茶壺锃亮,盤碗內側不泛黃,連塑封菜單摸起來也是清爽的。
周未翻着單篇兒的正反面菜單看,居然囊括了南北風味八大菜系的菁華,從冒菜大盤雞到亂炖糖醋魚都有,有點兒不知吃什麽好。
隔壁小情侶在互吃麻辣燙和肥牛蓋飯,喝酒那桌在撸串,熱烘烘的焦香飄過來。
周未突然很好奇蔣小叔撸串的畫風,于是指着背面:“羊肉,十串!”
“十五,”不行單數不好平均分,“二十!”
自己跟自己劃拳,隔壁食客好奇地看過來,麻辣燙女孩兒盯了他們一會兒,湊頭跟男朋友耳語,再看過來時眼神有點兒不對。
“再來碗疙瘩湯,一屜素蒸餃,就這些。”蔣孝期感覺自己帶這個玩意出來,就像懷揣不定時炸'彈,預後非常不妙,想趕緊吃完走人。“太晚了,吃肉不消化。”
“早也沒有肉吃。”
“……”蔣孝期倒開水燙碗筷,拒絕接茬。
随後疙瘩湯端上來,周未就不計較有沒有肉了,噓着熱氣吞了一碗又來盛。
番茄和茼蒿煮得軟爛,蛋花細滑如絮,小疙瘩稀薄卻不寡淡,鹹鮮适口,一顆顆晶瑩Q彈,暖暖地喝下去化在胃裏,熨帖無比。
蔣孝期真是一個太難讓人看到笑話的小古板,他把鋼釺上的肉用筷子拆下來,肥肉挑到旁邊,弄成一碟孜然烤肉出來,周未簡直無語。
這餐飯質量不錯,要不是靠牆那桌粗口越爆越響,引得所有人側目。
“我X你媽的”、“你媽了個X”、“X他血媽”……句句都跟彼此的母親過不去,聽得人耳膜疼。
隔壁小情侶匆匆扒完蓋飯,躲瘟神似的結賬走人,吧臺旁邊一桌男生也頻頻側目面露不滿。
老板娘不好說什麽,偷偷嘆氣,那桌再叫酒時推說當天進的丹啤賣完了,還有十五一瓶的金标無醇,其實是怕這夥人搞下去鬧仗。
“他媽什麽破X店連酒都不讓人喝透的!賣完了你媽X給我出去買去!”黑背心的寸頭明顯不能接受六塊一瓶的丹啤換成三倍身價的金标,估計是請客的,嫌貴面子上又下不來。“老子喝不起是怎麽的!狗X的……”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這個點兒我就是想給您買去也得有地兒賣是不是?要不這邊給您打點折抹個零兒您看行不行?”
老板娘陪着笑,求生欲極強地想法子讓對方趕緊結賬走人,他們開慣了店面的,對酒局後果預感大多很準,搞不好這夥兒就要拆店,大半夜還得叫警察過來,折騰一溜夠耽誤明天生意不說,賠償很可能也毛都拿不到。
“也不是他媽跟你要娘們兒!怎麽就買不到!”同桌的酒鬼搓火:“濤子你錢不夠哥們兒這兒還有,不然咱換地兒?”
黑背心兒給實話打臉,滿嘴酒氣惱羞得很,罵罵咧咧往吧臺裏擠,看樣是要搜過才信酒是不是真沒了。
就他這揮斥方遒的動作,不管搜沒搜到,吧臺和酒櫃都沒好。
靠近吧臺那桌男生也不想惹事兒,往另一邊兒閃了閃,有人加快吃速想趕緊走人,也有停下筷子看熱鬧的。
周未讓匪夷所思的髒話灌得反胃,疙瘩湯帶來的舒适跟冷茶似的耗光了熱氣兒,拎着勺子漫無目的在碗裏畫圈。
可能外頭吵得動靜太大,通向後廚的藍花布簾一掀,走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像是剛給吵醒,用手背揉眼睛。
乍一看見有五大三粗的醉漢要上前推搡他媽媽,小男孩篤地驚醒,小牛犢兒似的一頭撞過來:“別碰我媽媽!走開!我叫警察啦!壞人——”
黑背心連女人都欺負,自然對小孩兒也沒什麽羞恥心,扯着膀子一搡,小男孩兒就給推出去磕在刷得發白的地磚上。
“小航呀——”女人驚叫:“你沖我來!打孩子幹什麽!餘麗呀,餘麗報警——”
店裏徹底亂了,酒鬼們嗚嗷起哄,黑背心下不來臺要拿孤兒寡母撒氣,孩子哭女人叫……
旁邊那桌男生有人手快,将小男孩兒從桌子底下拽過來護在後面,也有看不過的上去擋住老板娘要勸架。
都是陽剛年紀,誰還沒有個暴脾氣,可對方是醉鬼人渣,打輸打贏沒有現實意義,搞不好還要挂彩挨處分,沒到萬不得已不值當動手。
蔣孝期背對着吧臺,脊背繃緊,臉色很不好看。
就在局面并未徹底滑脫的檔口,周未一推椅子站起來,抄着厚實的瓷碗準頭十足地往靠牆那桌砸過去。
哐當!桌上一堆酒瓶保齡球似的崩裂開來,殘酒剩湯碎玻璃潑了另外幾個架秧子起哄的酒蒙子一身。
摔碗為號,有人先動手了,戰鬥立馬升級!
周未在那幫人被乙醇蒸發的腦漿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随手抄起旁邊一只折疊凳,擡腳往木椅上借個力,緊跟着跨到中間的空桌上,居高臨下照着黑背心後背就是一記本壘打。
黑背心沒防備,整個人被扇得向前一趔趄,撞在實木吧臺上,撲騰着胳膊将座機綠植記賬本掃了一地,稀裏嘩啦像砸場子。
“我X你媽個婊'子養的!”
那混蛋到底結實,要不是馬尿灌多了挨這一下可能不算事兒,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奔着周未撲過去。
蔣孝期本也沒打算作壁上觀,他壓着火想幫老板娘和平解圍,正琢磨怎麽開口,周未先動手了。
他還等什麽,轉身過去拉架,一把鉗住黑背心大臂向後推,被殃及池魚那桌大學生也都站起來,上來兩個幫着往後拉人。
這麽明顯的拉偏架,周未怎麽可能錯過時機,仗着自己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擡腳照着黑背心的肩窩直踹下去,踹的時候有點後悔沒穿馬靴戴馬刺。
他暴躁歸暴躁,但打法不是玩命那種,否則剛剛折疊凳用砍不是用拍,或者這一腳踹的是鼻梁面門,黑背心大概已經歇菜了。
然鵝,周未這個重量級,不下死手不放陰招,僅靠先下手是強不到哪兒去的,黑背心又是一趔趄,揮胳膊再上。
蔣孝期和幾個大學男生都相當無語,這花拳繡腿也是沒誰了,白瞎那唬人的架勢,浪費他們一顆跑偏的心。
桌上幾個被瓷碗炸蒙的也反應過來,血液中本就酒精濃度超标,點火就着,抄起酒瓶鋼釺子呼號往前上,哐當先掀翻了周未站的那張桌子。
周未腳下一空,反應極快地想跳開,但已經少了借力,整個人斜斜栽下來,糊到地上必然有失體面。
他豁出去了,往黑背心那邊撲,大不了砸翻對方當個墊背的,雖然非常不情願跟這號人肢體接觸,最好怎麽能再給他一下讓他滾。
蔣孝期沒想到這麽軟的一個人還能鋼成那樣,人是他帶出來的,身嬌肉貴,對方帶他玩野局撞死了問題不大,他要是帶對方吃飯少了根頭發恐怕很麻煩,畢竟他還要臉。
關鍵是這人就沒有個客觀的自我認知,廢成這樣還敢先動手,恐怕對方站那兒讓他打,人沒打死他能先把自己累死。
蔣孝期沒多想,長臂一撈,穩穩将惹事兒精抱在懷裏,那具貓似的身體仍在小豹子一般掙紮,奶兇奶兇地叫嚣:“我去你大爺的!你爸知道你天天這麽問候你媽,當初就應該一槍把你糊到牆上風幹——”
拉偏架的大男生中不知是誰,沒忍住噗地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愉快!鵝,我還是喜歡周末~~~周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