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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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不是個多話的, 只仔細留神聽着楚禾詳談了一遍具體事宜, 又追加了幾個要緊的問題, 便領命幹幹脆脆地去辦差事了,這讓楚禾很是滿意。
她原本打算從昆陽回到青都之後就着手調查魏家當年的事,也好直接将事情始末直接遞到赫紹煊的案頭, 也免了他再多操心一件事。
誰知這一回來,竟正好趕上赫元祯東巡, 将她的計劃硬生生打斷了。
這一來一去, 外面已然夜幕漸深。
恰逢立夏送了孟泣雲回來, 楚禾擡眼輕聲問道:
“小廚房裏煨上牛肉羹了麽?炖了幾個時辰了?”
立夏點了點頭道:
“炖了兩個時辰了,現在正用小火煨着, 等王上回來就能端上桌了。”
說着,她掏出火石将案前幾盞燈點了起來,恰好看見桌上被楚禾壓在瓷盤下面的家書,于是便順手遞了過去:
“是夫人寫的信, 娘娘看一看吧。”
楚禾這才想起來那封幾乎被她抛之腦後的信, 忙不疊地從她手中接過來:
“剛才一忙便忘了…”
說着, 她當即便展開信箋細細讀了起來。
許久不見母親的筆跡, 楚禾心中有些懷戀,可她迫不及待地一列列看下去, 眉間卻漸漸多了一分憂愁。
立夏察覺到她神色有異, 遂問道:
“娘娘怎麽了?可是将軍和夫人在南堯遇見什麽難事了?”
楚禾搖了搖頭,憂心忡忡道:
“母親說舅舅的病有些不好,眼下只能下猛藥賭一賭了…”
立夏聞言也輕嘆一聲, 左不過說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話,并不能從根本上為楚禾解憂。
其實莫說是立夏,就連重生過一次的楚禾對此也絲毫沒有辦法。
楚禾知道,前世裏她舅舅這場病就來勢洶洶,到最後遍請天下名醫也不見好轉。
她蹙着眉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在昆陽為赫紹煊看診的名醫鄭子初,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思,命立夏拿了筆墨過來,快速地寫下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
她想了想,又從自己的妝匣裏取了一顆價值萬金的夜明珠出來當作診金,一并交給了立夏:
“立夏,你去尋一個可靠的侍衛,命他将這封信和夜明珠送到謝丞相帳中,請他幫忙轉交給鄭子初老先生。眼下…怕是只有拜托這位神醫了…”
立夏點了點頭,應了她的話便出去辦差了。
目送她出去之後,楚禾不由地輕嘆了一聲傅家多舛的命運。
她外祖父南堯傅氏原本是大堯數一數二的富豪,倚靠自家傳承百年的天字號綢莊和一座秘銀礦山得以富甲一方。
可是傅家綢莊經營多年,卻只專攻流光錦一種綢緞,不僅織造頗費周期,價格也十分昂貴。這些年被玉京的幾家織造莊連番打壓之後,已顯現出不可逆轉的頹勢。
她展開手中的信,繼續往下看着。
母親在信裏說,舅舅為了打開新的局面,竟然忍痛将自己的長子傅長寧遠派北堯,争取搏出一番新的天地。
可是楚禾卻清楚地記得,前世的傅長寧原本在北堯已經找到了可以合作的賣家,并且拿着為數不少的定金返回南堯,卻在途中遭遇了山匪打劫。不僅丢了財,還送了命。
在那之後,舅舅更是一蹶不振,沒多久就撒手人寰,傅家也因此慢慢衰敗了下來。
楚禾眼中蒙上了一層陰霾。
只可惜她前世只知道表哥傅長寧是從北堯南下的途中遇害的,并不知道他是在何處遇害,這就讓她有心幫忙也使不上力氣。
楚禾剛想到這兒,目光便忽然鎖在信尾——
母親竟在信中清楚地寫下了傅長寧出發的時間和所行的路線,還讓她和兄長幫忙照應一二。
楚禾一怔,粗粗算了一下,依照母親所言,若傅長寧是上月二十九由北堯漳州啓程南下,按照路程推測,應當就在這三五日便會經過巨鹿原…
她忽然想起剛來東堯的時候,孟泣雲曾經嘲諷過赫子蘭花了一年也沒能抓到巨鹿原的山匪。
把這兩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聯系到一起,她的神經立刻便緊繃了起來。
或許,這一回她可以救下表哥…
楚禾想得太過全神貫注,就連寝殿進了人也并未察覺。
忽地,她的肩膀被人輕輕攬住,随之便跌入了一個氣息清香的懷抱之中。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輕聲“呀”了一下,回過神來擡頭一看,果然是赫紹煊。
只見他那雙鳳眸帶着些疲憊和懶倦,臉上卻有些怪異的蒼白,可唇角卻勾着一絲熟悉的笑,垂眸問她:
“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楚禾輕撫着胸口的心跳,忍不住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開口道:
“你走路怎麽也沒聲音呀…”
赫紹煊的眉心幾乎不着痕跡地皺起些許,又很快恢複了正常,快得連楚禾也沒察覺到異常。
他面無波瀾地輕笑一聲說:
“我走路怎麽沒聲音?是你不知道在點擊着誰,想的太入迷了…”
楚禾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不由地抿了抿唇,随即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袖,有些迫不及待道:
“正巧我有件事要問你…”
誰知赫紹煊卻不聽她說話,低頭将她的手捉起來,撫摸着自己的下颌問道:
“你感覺到我有什麽變化了麽?”
楚禾柔嫩的手心被他下颌上冒出的青茬紮疼,忍不住皺着鼻子搖了搖頭。
赫紹煊側眸看了她一眼,輕飄飄地開口道:
“今天一天沒來得及用膳,餓瘦了。”
楚禾一怔,轉頭看了看他白日裏差遣赫子蘭送來的豆糕,有些疑惑地問:
“膳房不是給你送了點心麽?難不成就送了這一盒?”
赫紹煊沒好氣地說:
“對,就送了一盒,我嘗了一塊就眼巴巴地差人都給你送來了。誰知道這幫兔崽子竟然提前先給你送過了。”
說着,他像是一口氣沒順上來,臉色忽然有些發白,撇開臉去咳嗽了兩聲。
楚禾以為他回來的時候着了風,連忙為他倒了一杯熱茶送過去。
赫紹煊不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就勢便懶洋洋地倒在她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她腿上,随即阖上眼睛:
“有什麽事要求你夫君,快說吧。”
楚禾想着這件事的确算是求他,于是便嗫嚅道:
“我表哥傅長寧從北堯南歸,這幾日估計便要經過巨鹿原。他身上揣着重金,本來就不大安全…況且我聽聞巨鹿原多山匪,更是擔心。你能否讓子蘭将軍照看一二,只要将他們送離巨鹿原便行…”
她草草說完,又望着赫紹煊的臉,試探地小聲問:
“行嗎?”
赫紹煊忽然睜開一雙鳳眸,輕笑道:
“行啊——”
楚禾看見他眼裏又浮上一層熟悉的戲谑,心裏忍不住又咯噔了一下。
果然,他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
“你親我一口,我就派傻小子去。”
楚禾臉上霎時便紅成一片。
在她猶豫的片刻,赫紹煊注視着她的眼眸,唇角仍然彎着一個弧度:
“親我一口就能換你表哥平安渡過巨鹿原,這買賣劃算得很啊——”
他話剛說完,便看見楚禾忽然垂下頭來,柔順如水的長發落在他頸窩裏,撓的發癢。
她凝神停頓了片刻,捧着他的臉頰便吻了上去。
只是她還沒怎麽學會吻人,嬌嫩的唇瓣有些發抖,吻得怯怯地,只不過就是用自己的唇蹭了蹭他的嘴唇,毫無吻技可言。
赫紹煊眼眸當中蕩開些許漣漪,擡手抱着她的後頸回吻着,舌尖輕柔地滑過她的唇瓣,來回打了個圈兒,輕輕撬開她的貝齒探進去。
楚禾身子一僵,剛要躲開,卻被他牢牢地扣在懷中,吻得愈發深入。
直到親得她唇邊有了圈紅痕,他才放開懷中抗拒的小家夥,仍然意猶未盡地舔舐着唇角,像是偷了蜜一樣甜。
楚禾咬着唇邊,臉上紅霞一片,仍然輕聲懇求道:
“這件事很急…你能不能…早些派人去?”
赫紹煊笑了笑,挺身坐直起來,走到書案前快速地寫下軍令,命外院的侍衛立刻去辦了。
楚禾松了口氣,剛要命斂秋去小廚房給傳膳,轉頭卻見赫紹煊忽然眉頭縮緊,臉色煞白,竟噴出一口鮮血來——
他的身子劇烈地搖晃了兩下,半撐在桌案上,幾乎要倒下去。
楚禾顧不上腳踝的疼痛,硬是跑到他身邊去扶住他,慌忙喊人進來。
立夏和斂秋聽見她的呼聲進來一看,紛紛變了臉色,連忙去傳王醫了。
他渾身癱軟,楚禾柔弱的身子勉強将他撐起來,扶着他的腰将他送到床榻邊上躺下,緊緊地握着他的大手,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赫紹煊虛弱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柔聲哄:
“我沒事,別哭。”
楚禾趕忙按住他的嘴唇,強忍着淚珠說:
“別說話,等一會兒王醫就來了。”
赫紹煊微弱地點了點頭,忽地又蹙起眉來,手不由自主地捂緊了胸口。
楚禾一滞,連忙将他的手挪開,解開衣襟一看,原來他胸前竟然出現了一道新傷,正往外溢着血。
她害怕極了,拿了一塊絲帕,顫着手按住他的傷口,懇求似得語氣道:
“別睡…你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就好…”
說着話,只聽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王醫見狀慌忙走上前道:
“王後娘娘,請先移駕外殿等候…”
楚禾連忙站起身來為他們騰挪開位置,卻怎麽也不舍得離去,一雙眸子始終落在赫紹煊身上。
最後還是立夏和斂秋兩個半拉半拽地将她帶出了寝殿。
楚禾坐在原地,勉強鎮定了下來,卻低頭看見手中那染血的帕子,心裏又是忍不住一陣鈍痛。
她擡起眸子,平複了情緒,冷聲道:
“立夏,去把雲霄閣所有的宮人和侍衛都給本宮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煊哥要受傷幾章了,讓阿禾寵寵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