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實驗室裏的空氣渾了些, 幾個博士生盯着儀表上的數據,神情倦倦的。

季渃丞推了推眼鏡, 從顯微鏡前直起身子,淡淡道:“熊悅,把窗戶打開通通風。”

“哦好。”

女生連忙放下手中的記錄表,轉身拉開了窗簾,把玻璃窗推開。

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風吹了進來, 夾雜着牆角青草的香氣,讓人立刻變得清醒了。

窗簾移開的一瞬間, 強烈的陽光照射進來,屋內頓時亮堂了不少, 顯得房頂的白熾燈都晦暗了。

季渃丞微微一眯眼, 把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眉心。

“這段時間你們都辛苦了, 趁着周末, 一共給你們四天假,好好玩一玩, 記錄數據的事就交給你們帶的研究生吧。”

他其實不怎麽近視,只是這兩年研究任務重, 經常盯着實驗設備和電腦屏幕, 眼睛疲勞的有些損傷。

所以做實驗的時候戴着,順便保護眼睛。

屋內疲倦的氣氛消散了, 四天假期的确算是振奮人心的消息了。

“謝謝老師。”

“謝季老師。”

“老師我們沒事的, 我覺得馬上就要做出來了, 我們趕在第四季度把成果交上去,争取明年初就能發出來。”

說話的博士生神采奕奕,眼中滿是觸碰成功的喜悅。

他們這屆即将要畢業了,如果能趁着畢業之前,跟季老師一起拿下這麽大一項成果,這是多麽幸運的事。

不管以後繼續深造也好,工作也好,這都是足以寫在簡歷頭條的徽章。

季渃丞倒是很穩得住,他走到窗口,眼睛盡量往遠處眺望,以便緩解疲勞。

“不要急,越到後面越要謹慎,心态更要穩。”

這不是他的經驗之談,但他的确見過太多凄慘的例子。

兢兢業業研究一年或幾年的,臨到最後發現根本無法出成果,所有努力付之一炬,精神都有可能分裂了。

就連呂家殷,也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到最後甚至做出竊取自己學生成果來滿足自己虛榮心的事情。

但起碼在那之前,他還是一個溫柔和善,懂得提攜後輩的好人。

“我知道,那老師我們先走了。”

“嗯。”

其實這些博士生沒比季渃丞小多少,但都對他格外尊重,甚至是仰望。

季渃丞在他們這個年紀,都已經能帶着他們做出這樣的成果了,這是多大的差距。

門被輕輕的帶上,季渃丞從窗口走回來,坐在椅子上。

他拿出手機,給姜謠打了個電話。

“今天排練的怎麽樣?”

他算好了時間,這個時候,姜謠一定已經出了學校了。

“挺好啊,其實我臺詞也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候場,一點也不累。”

姜謠語氣輕快,和以往沒什麽不同。

季渃丞笑了笑,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着眼鏡盒:“今天發生什麽事了麽?”

姜謠頓了頓,反駁道:“沒有啊,我剛和柳億一吃完飯,正往回走呢。”

“嗯。”季渃丞似乎贊同的點了點頭,然後補充道,“你要我從心理學上分析一下你那句話麽?”

姜謠頓時洩了氣。

她認識的學霸,童淼,季渃丞,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那麽愛看心理學?

“就是我一個室友跟我說,知道我是星耀的了,從我們劇組的群演那裏。”

但還好,她是演員,她懂得怎麽掩飾。

季渃丞沉默了一下,安慰道:“早晚都會知道,你是覺得不自在麽?”

姜謠故作輕松:“倒也無所謂啦,就是她的态度轉變讓我有點不适應。”

其實她才沒有那麽在意何丁寧的想法,對她什麽态度都無所謂,只不過有了這層室友關系,能讓謊言變得更真實一些。

季渃丞果然沒有懷疑,嘆道:“畢竟畢業了,就進入社會了,人際關系就會慢慢變得複雜。”

姜謠适時岔開話題:“對了,奶奶的精神怎麽樣了?”

“從重症室出來了,但年紀大了,我父母也不願老人再受折磨了。”

季渃丞說的含糊,但姜謠也明白。

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已經無力回天了。

季渃丞奶奶是近兩年被送到國外調養的,正趕上季渃丞進入T大,工作最忙的時候。

季校長和朱涵擔心影響季渃丞的研究,瞞着他沒說奶奶的病情。

季渃丞是真的以為,奶奶只是去養身體,但他不知道,初四那天他回校以後,父母就匆匆趕去了美國照顧奶奶。

直到最後一個月,老人的病情開始急劇惡化,恢複能力降低,就連視力也逐漸下降。

有時候躺在床上,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還要少。

瞞也瞞不住了,他們才和季渃丞說了。

老人迷糊着的時候,會想念唯一的孫子。

人老了總是愛懷念,生命裏每個重要的人都要挂在嘴邊反複咀嚼。

那時候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只剩下對各種各樣美好回憶的牽絆。

起初聽到這個消息,季渃丞還有一絲恍惚。

他花了好久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并苦笑着腹诽,原來新聞報道上那些隐瞞親人病情的事情,竟然也會發生在他身上。

季渃丞和家人的關系其實不夠親,他獨立的太早了,甚至是強迫自己不去依賴別人。

但和奶奶的記憶,卻是在那段懵懵懂懂的童年歲月裏。

那時候他還小,但現在也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說不定她見了你,就會慢慢好起來了。”姜謠柔聲安慰着,聲音混合着風,軟的像春天剛破除而出的嫩芽。

季渃丞真誠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過謝謝。”

“那你好好工作,我收拾一下東西,等明天演出結束之後,就去機場找你。”

季渃丞問:“為什麽,我開車去你學校接你啊?”

姜謠敷衍道:“機場停車費太貴了,你先把箱子拎去,到時候我空手就可以了。”

雖然季渃丞覺得姜謠不像是在乎停車費的人,但也沒有多想,或許她和同學們還要依依惜別。

“好吧,愛你。”

“麽麽~”

挂了電話,季渃丞通知了幾個研究生整合數據,這個實驗完成之後,他們就可以着手開始呂家殷研究的那項工作了。

程媛推開實驗室的門,問:“成功了吧?”

季渃丞點點頭,站起身來,理了理東西:“當然。”

程媛舒心的笑,實驗進行到這一步,她心裏已經越來越穩了。

跟着季渃丞這種天才做事,她有種莫名的自信和踏實。

有的人就是這樣,仿佛出生以來就被上天眷顧着,在職業生涯中從來不會出錯。

“聽說你這周要去美國。”程媛問。

季渃丞點點頭:“是,見我奶奶。”

“這周徐禾玮被個公司約去講座了,你知道給他多少麽?”程媛帶着雲淡風輕的語氣,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徐禾玮目前取得的成績。

季渃丞理好電腦包,淡淡道:“按現在的市場規律,五千到一萬一場,不過他發表了一篇挺有分量的文章,大概翻倍了吧。”

程媛笑道:“太沒勁了,這你都知道,他現在一場快兩萬呢,而且還不止一場。”

她之所以像茶餘飯後讨論市場菜價一樣悠閑,是因為徐禾玮的成就跟他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莫名有種優越感。

季渃丞道:“挺好的,科學家能多賺點錢,也有利于發展。”

程媛愣了愣。

她有些失望。

因為季渃丞對徐禾玮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氣,這顯得她特別小家子氣。

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會這麽想。

師兄怎麽跟仙人似的,要不是知道他也有七情六欲,程媛都懷疑他快成佛了。

所以她也挺佩服姜謠的,別看年紀小性子烈,但就是有本事把她師兄拽入萬丈紅塵。

“那我就先回家了,孩子要去學鋼琴,之前遲到好多天了,我都不好意思。”程媛适時告辭,除了工作上的事,她和季渃丞幾乎聊不了多長時間,季渃丞話太少了,也不會熱場子。

聽她提到孩子,季渃丞笑了笑:“好啊。”

程媛眨了下眼睛,揶揄道:“你也要去看‘孩子’了吧。”

她還記得上次在飛機上,季渃丞把姜謠稱為孩子。

季渃丞記性很好,他聽聞一頓,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她在學校,我一會兒還有課,晚上才能見。”

姜謠其實不在學校。

她在公司。

馮連給她洗了個蘋果,兩人一起坐在pantry的落地窗前面。

姜謠嫌棄道:“你都不削皮。”

馮連翻了個白眼:“你看有幾個男人會削皮,湊活吃得了。”

姜謠咬了一口,嘟囔道:“季老師就會,每次都是他給我削。”

馮連哼了一聲:“行了叭,沒談戀愛之前你可沒這麽矯情,不洗的都吃。”

姜謠撇了撇嘴,默不作聲。

馮連道:“對了,演員給你找好了,反正挺貼你的吧,最近也沒什麽事。”

姜謠雖然決定逃了年級大戲,跟季渃丞去看奶奶,但不代表她心裏過意的去。

畢竟是所有人的畢業獻禮,最後還要和領導老師們合影的,不能出任何岔子。

既然她本人不能去了,就只能找人把這個窟窿補上。

可惜讓新人跟着全體同學排練是不可能了,周六放假,周日就上臺表演,走位和配合都經不起實地演出。

“就只能讓柳億一帶着她多演幾遍了,哎,感冒還沒好,我有點心疼她。”

姜謠感嘆道。

雖然柳億一表現的特別潇灑,但肯定受傷不小。

這破感冒再不好,就要惡化成咽炎了。

朱惟照真是作孽啊。

馮連哼了一聲:“你先別心疼了,她那群雞生了蛋,寵物店不敢動,現在已經變成祖國初升的黃太陽了,叽叽喳喳追着哈士奇和薩摩耶滿屋跑,店主嚷嚷着加錢呢。”

姜謠:“......”

馮連繼續道:“我給你算了筆帳,一對雞大概七年壽終正寝,一生大概能下一千多個蛋,子子孫孫無窮匮也。”

姜謠冷冷道:“告訴店主祖國可以吃炒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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