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的精神病康複中心,收關的大部分是行為能力不健全或有社會隐患的重症精神病人,也有一些針對兒童和青少年的康複區。不幸的是,精神病是一種遺傳幾率很高的疾病 —— 尤其是父母雙方都有精神病家族史的情況下,下一代的發病年齡多早于上一代,也時常有加重的趨勢。部分病症 —— 比如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基本五歲之前就能檢測出來,但他們總推薦高危人群就算還沒有出現前驅症狀也需要及早預防,所以開設了一個專門針對兒童和青少年的康複區。淩辰南看了蜂鳥一眼,對方面色無常地跟着他一邊走一邊左看右看,百無聊賴地說:“我看這不都挺冷靜的嗎,我還以為精神病院每天雞飛狗跳的呢。”
你自己不就是精神病人嗎,淩辰南是沒膽子把這句話說出口的,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窗臺裏面的休息區,說:“當然了,每天按時吃藥的。”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想到白晟被濫用藥物的經歷,連忙看了蜂鳥一眼,但對方沒什麽反應,只說:“這樣啊,好無聊,我還以為是在那種小白房間慘叫的呢。”
淩辰南苦笑了一下:“那種……也有,比較激烈的……這種需要比較激進的療法和藥物的病人是隔離開來的。”
“哦?” 蜂鳥調起眉毛,來了興趣:“你對這很熟嘛。”
淩辰南點點頭:“我剛畢業的時候在這工作過一段時間。”
蜂鳥轉回身,胳膊撐在窗臺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哦?說來聽聽,有沒有什麽特別暴力特別恐怖的瘋子。”
淩辰南哭笑不得:“你別這樣,這不有趣,等會你跟我去兒童區就知道了,有些小孩子很可憐的。”
蜂鳥啧了一聲:“你這個人就是聖母,說來聽聽嘛。”
淩辰南想了想,說:“我記得我剛來的時候,第一天上班呢,有一個病人晚上溜出病房到廚房偷東西吃,沒人發現,結果他把自己噎死了。”
蜂鳥沒料到是這麽一個故事,表情僵住了:“……啊?”
淩辰南繼續說:“而且發現的時候都第二天早上了,我們趕緊把休息室封鎖起來,怕影響其他病人的情緒,因為他死相太難看,冰箱也一直開着,裏面的東西有些都壞了,水化了一地,他又失禁……”
“等等打住打住!” 蜂鳥額頭冒青筋,潔癖發作,手臂上的毛都炸了。他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最後氣沖沖地自己向前走了。
兩人來到兒童區,蜂鳥本來想跟着淩辰南進裏面的診療室,卻被他轟到了隔壁的等待房,蜂鳥看見一地小朋友和沾着口水的玩具就想跑,被護工大媽一把揪住抓了進去。
淩辰南笑眯眯地透過門上的玻璃沖他招手,轉身走了。
一個小時之後,淩辰南走出房門活動了下脖子和肩膀,穿過走廊左右看了看 —— 小朋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幾只還在走廊上和爸媽搏鬥,他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候診房,裏面的玩具擺得跟什麽超市倉庫一樣井井有條,只是洗手液少了一大半,垃圾桶裏也全是濕紙巾。
他走進去,找了個黃色的小板凳坐下,長腿蜷在胸前,故意壞心眼地推了一把疊成一摞的蠟筆繪本,讓書的邊緣和桌沿錯位開來,他又拿起一本空白繪本翻了翻,居然找到一頁畫着一只蜂鳥,樣子跟自己辦公室裏茶杯上的那一只長的差不多,他百無聊賴拿起蠟筆塗起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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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蜂鳥的毛是什麽顏色呢?粉色吧。
玩了十分鐘之後,淩辰南覺得無聊了,蜂鳥還沒回來,他把本來按照顏色排好的蠟筆亂七八糟地塞回去,書一關,出去抓鳥了。
他先是到走廊盡頭的廁所逛了一圈,沒有人,又問了問在洗拖布的護工大媽,大媽表示“那個小夥子二十分鐘前就走了”。
淩辰南趕緊跑到窗邊往下看 —— 康複中心周圍沒什麽其他建築,只有一大片停車場 —— 沒有蜂鳥,他又一路小跑到大門口的衣物寄存處看了看—— 蜂鳥的外套還在。
淩辰南呼出一口氣,開始一間一間地找,不久,他就在他們之前停留過的休息室外面找到了蜂鳥,對方手插在褲兜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一屋子在藥物影響下反應遲緩的病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蜂鳥?” 淩辰南叫他。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回頭,停頓了兩秒才意識到在喊自己一般,緩緩轉過頭來看着他。
蜂鳥只看了他一眼,但這一眼卻讓淩辰南有點愣住了 —— 對方目光深沉似海,又一片空白,他沒有瞪人也沒有皺眉,但莫名壓迫性十足,淩辰南第一次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對方在想什麽。
但是蜂鳥只看了他這一眼,又把臉轉了回去,留給他一個無情的側面 —— 他鼻梁高挺,眉骨壓得有點低,和長長的睫毛幾乎要連在一起,他嘴唇不厚,但上唇有點翹,像是風流的樣子,一下子把五官的冷感化開了。
然後他嘴唇動了,發出聲音:“慢死了,等你半天,能不能走了啊?”
淩辰南眨了眨眼 —— 對方似乎又還是蜂鳥那副不耐煩的欠揍樣沒錯。
淩辰南走到他身邊,并肩一起看屋子裏 —— 他們原本都應該是正常的上班族、工人、家庭主婦、商人,可到了這個地方,他們都裹着一樣的病服,面色蒼白,眼神空洞,不知時間流逝地呆坐,或重複着毫無意義的怪誕行為,還以為自己在盡力維持着作為人的最後一點尊嚴。
蜂鳥又開口了:“以後我……白晟如果不能好起來的話,也會來這裏嗎?”
淩辰南吃了一驚,扭頭看他:“什麽?不……”
蜂鳥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答,打斷他:“果然還是留白晟一個人比較好嗎?性格讨喜,也安心工作,從不惹是生非。只是……” 他偏過臉來,直視着淩辰南:“另外的那個,就因為不讨人喜歡,就應該消失嗎?”
淩辰南覺得蜂鳥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又說不上來是什麽,他飛快地占了眨眼,試圖解釋道:“不是這麽說的……”
蜂鳥依舊自顧自地繼續說:“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果然還是作為白晟要活得更容易吧,對所有人而言。”
淩辰南問:“你覺得白晟活得容易嗎?”
蜂鳥不吭聲,他說:“睡不着害怕,睡着了也害怕,每天醒來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戀人又是個心理扭曲的控制狂,在監獄裏且不給自己好過,更不論他出獄後又将如何,工作無法繼續,生活也難以維持,你覺得他活得容易嗎?”
蜂鳥表情毫無動容,說:“是嘛,你心疼啊?心疼的話就幫我一起除掉那個人渣不就好了?” 他又淺淺哼笑了一聲:“真好啊,還有人這麽心疼,誰活得容易呢,白晟卻總是有人心疼。”
淩辰南虛起眼睛:“我知道你是陪着白晟長大的,你有獨立的個性和完整的性格,但我之前說過了,整合人格不是消滅人格……”
蜂鳥再次打斷他:“到底該消滅的是誰呢,醫生?談什麽消滅不消滅,難道這個世界上哪個人不是有幾套面具的嗎,你們又到底是通過什麽判斷誰是主人格呢,” 他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傷心苦笑:“算了,萬人迷的完美一面總是毫無異議地占據着優勢,呵呵,居然連你也這麽想。”
淩辰南抿起嘴看着他 —— 不對,絕對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蜂鳥你什麽意思,不對,你真的是蜂鳥嗎?”
可對方忽然猛地彎腰下去,好像被什麽無形的鈍器擊中後腦一般。他手指摳着窗棱指節泛白,咬着牙,痛苦的叫聲卡在喉嚨裏,比慘叫出聲更加叫人心慌。
路過的護工看了他們一眼就要上前,淩辰南連忙舉手示意對方沒事,只見蜂鳥緩緩跪了下去,額頭抵在白牆上。
好像上次也是這樣……頭痛到昏過去之後,第二天醒來變成了奶糖,淩辰南一瞬不瞬地死盯着他。
然而這次他沒有如淩辰南所料那般失去意識倒下,一直維持蜷縮的姿勢,雙手死死按着太陽穴,又用額頭去撞自己握拳的手掌。
淩辰南連忙蹲下去,把手墊在他額頭上,輕聲安撫:“噓……沒事了,不痛不痛,沒事……”
又過了一會兒,對方的肩膀終于微微放松,腿像是麻痹了一般向後摔坐在光滑的地磚上,淩辰南吓了一跳,連忙去扶他。他被抓住胳膊後擡頭看過來 —— 眼睛裏都是茫然,他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淩辰南看了他一會兒,問:“白晟?”
白晟遲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