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愉神的花精靈

他知道自己叫做曼珠沙華，知道自己是這片火紅色花朵的化身，知道自己是一個精靈。他生而知之，但這樣的信息對他而言少得可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他記不清自己是被哪個家夥帶到這裏的，時間對他而言實在是沒有多少概念。不過，他知道不遠處有一條叫做‘河’的東西，河裏流淌的東西是十分可怕的，因為，他曾經見過，那條河漲起來淹沒了許多東西，那些東西再也沒有回來。他不知道河裏的東西是哪裏來，流向哪裏去的。但他隐約記得，有一個老人，就是從那個河裏走過來，喚醒自己的。

那個老人說，自己叫做“曼珠沙華”，說自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個老人自稱“卡俄斯”，他說，自己可以稱他為“父神”。他說，他有五個孩子，現在他自己的力量有些不夠，所以只能借用自己的原身，也就是這片火紅色的花朵來孕育一個漂亮的寧芙，然而，沒有想到因為他最小的兒子厄洛斯因為這個剛剛誕生的世界力量崩潰而死，厄洛斯影響了花朵的力量，把自己孕育成一個“男性”，所以，曼珠沙華是一個“精靈”。

那個時候曼珠沙華聽不懂這些話，他只記得父神卡俄斯是一個非常嚴肅而慈祥的長者，不過，曼珠沙華對他有着非常自然的親近，他記得自己那時也不知怎麽的，就取下了盛開的花朵中最漂亮的一朵，獻給了父神。

“唉，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禮物呢。”父神顯然是覺得意外的，那個時候，曼珠沙華記得自己感受到了父神的愉悅，然後，父神掏出了一個很特別的東西，猶豫了很久，仿佛是自言自語地繼續說，“也罷了，這個放在我這裏也是不對的，看得出來，蓋亞不是個顧大局的。好了，我的孩子，這個交給你了，記得，不要告訴任何人……除非你遇上了□□煩，否則不要把這個吞下去。我的孩子，這東西會保護你的。”

曼珠沙華記得，自己在之後很快睡着了，再次醒來時，父神已經消失不見，唯獨留下了自己脖頸上的一個棱形暗金色墜子。他不知道這是什麽，他知道這東西非常重要，但是他也摘不下來，所以，他從火紅色的花朵當中摘取了一片花瓣變為了一條長長的圍巾将脖頸遮掩。曼珠沙華在這裏呆了很多年，他看到過一個女性，拉着一個精壯的男性在空中飛過，他知道，那是父神說過的黑夜女神倪克斯和黑暗神厄瑞玻斯，他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強大，所以，每當他們飛過花田上空，他都收斂起自己的氣息，盡力不引起他們的注意。不過，似乎是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所以從來沒有發現過他。

随着時間的推移，倪克斯和厄瑞玻斯的子女相繼出生，他們也常常來到這裏，有些會在這裏嘆賞一番，也有調皮的，會來到這裏折花，不過，就算是有人折花，曼珠沙華也不會出現。他會深深地躲起來，當然，他通過這種方式聽到了不少傳聞。大多是倪克斯和厄瑞玻斯的兒女的談論，他們的說法常常讓曼珠沙華對外面的世界産生好奇，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走出去。他偶爾也會看到倪克斯和厄瑞玻斯來到花田之中約會，畢竟這裏是黑暗冥河邊唯一的“絕色”了。每當倪克斯和厄瑞玻斯來到這裏時，曼珠沙華都是大氣不敢出一個。不過，他通過這些神的對話，知曉了世界上所有的事。

他知道，冥河的盡頭是父神的所在；他知道，倪克斯和厄瑞玻斯以為父神在将他們孕育出來之後就陷入永眠了；他知道，倪克斯和厄瑞玻斯是生來為伴；他知道，自己很喜歡的那個赫墨拉是倪克斯和厄瑞玻斯的女兒……當然，在倪克斯和厄瑞玻斯口中出現最多的就是深淵之神塔耳塔洛斯了。曼珠沙華知道這個名字，父神提到過啊，說這個神是他最完美的分裂創造。他是這個世界除了父神之外的第一個男性神祉。然而，同在一個世界上，曼珠沙華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他。

他們傳說，塔耳塔洛斯是父神孕育的“創始神”當中最強的；他們傳說，塔耳塔洛斯是創始神當中最為冷漠的；他們傳說，塔耳塔洛斯不喜歡任何事物……這些傳說讓曼珠沙華對于塔耳塔洛斯既好奇又害怕。他覺得自己和塔耳塔洛斯應該認識很久了，但是，他自己也同樣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強大的男神。

他還知道大地女神蓋亞，蓋亞分裂出了烏拉諾斯、蓬托斯和烏瑞亞。曼珠沙華對于蓋亞并不好奇，他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位權柄巨大的女神，只是，他曾聽厄瑞玻斯對倪克斯說起，蓋亞與厄洛斯之死有關，不過，他們倆也沒有證據。而這些神也并非天天都來，他也慢慢地摸清了倪克斯和厄瑞玻斯以及他們倆的子嗣過來玩耍的規律。所以，曼珠沙華也常常趁着沒有神造訪的時候坐在花田上方，看着這個空曠的地方，除了卡俄斯，他從來不曾與任何神接觸過。

“你叫什麽？”這天，曼珠沙華正坐在花田上方百無聊賴，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嘗試離開花田去看看這個被稱為冥域的地方，突然聽到了一個男子清冷又暗啞的聲音。

曼珠沙華轉過頭去，他有些僵硬，藏了這麽久，還是被發現了麽？他以為自己會看到常常到訪花田的幾位神祉當中的一個或是幾個，可是，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個陌生人，來人是一個黑袍男性，卻比他常常見到的倪克斯還要漂亮。曼珠沙華覺得很奇怪，因為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他覺得世界似乎都亮了起來。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開口的沖動，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說話是什麽樣的聲音，他害怕自己把這個看上去年輕的男性吓到，他猶豫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男性。

“還不會說話麽？我記得，你已經誕生很久了啊？”那個男性竟然飛了起來，也坐到了花田上方。

“你……”曼珠沙華發出了一個單音，然後他發現說話并不是太難，于是，他問道，“你怎麽知道？”

“你是這片花田孕育出的靈智，不是麽？我知道你，當年這片花田還是厄洛斯種下的呢。厄洛斯從大地上把這種植物帶回，說是這種植物不适合大地。厄洛斯真是個再溫柔不過的孩子了，可惜你沒見過他啊。”黑衣男平淡地說道。

“你也是精靈麽？”曼珠沙華問，他覺得這個男性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應該不是神祉才對。

“精靈？你是這樣稱呼自己的麽？那我該叫你什麽呢？”男性有點兒好奇地問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奇怪的生靈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曼珠沙華，你叫我曼珠沙華吧。那麽你呢？”曼珠沙華好奇地問着這個男性。

“你叫我‘塔爾’就好。”男子想了想說道。

兩個剛剛交換了稱呼的“精靈”不再說話，僅僅只是相互對着，不知為什麽，也許是一個人太久了，曼珠沙華竟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同類在自己身邊也不錯。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涉世未深，要不然，他就會知道這個自稱“塔爾”的“精靈”，根本就不是和他一樣的生靈，而是一位和他常常看到的神祉一般的人物。

塔爾在空中坐了許久，下方豔麗的血紅色花海讓他感到了一絲興趣，即便遠遠看過來也是這昏暗冥獄的一抹亮色。也就是因此，他才會受到吸引走了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出來走走了，自從厄洛斯死後自己就一直在深淵神殿閉門不出。今日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要同倪克斯說一聲，所以才出來的。卻不曾想，自己竟邂逅了這樣一個有趣的家夥。沒有錯，塔爾便是那深淵冥土的化身——塔耳塔洛斯。

他覺得這個奇怪的男性寧芙，好吧，這是個精靈。不過，他長得實在是太過出衆了。而且他天生适合紅色，塔耳塔洛斯在他回頭的那個瞬間，就覺得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生靈了。因為他感覺到了父神的氣息，不過也許是他多想了，父神已經在冥河盡頭永眠了，又怎會醒來？塔耳塔洛斯反倒覺得，是不是這片花田太過接近冥河，所以意外染上了一絲氣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多年以後，兩個神祉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總會說，那時我們都好傻。

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倆居然就這樣靜靜地坐了這樣一天，直到塔耳塔洛斯要走的時候。他才又一次聽到曼珠沙華的聲音——

“你要走了麽？”

“是的，還有一些事要做，下次再來找你，可以麽？你會在的對不對？”塔耳塔洛斯說道。

“只要沒有那些神祉在的時候，如果有的話就不要找我了……”曼珠沙華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說道。

塔耳塔洛斯聽到這話，不由一愣，問道：“你很害怕他們？”

“是的，”曼珠沙華說道，“他們畢竟是神祉。我不能反抗他們對我的撕扯和采摘，每一朵花都是我的一部分。”

塔耳塔洛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麽。

“這個送給你。”曼珠沙華手上出現了一朵美麗的豔紅色花朵，他想，父神都喜歡的舉動，相信這個精靈也是喜歡的。

塔耳塔洛斯意外極了，心想，這真是個奇怪的生靈哪……

看到這個黑衣精靈沒有反應，曼珠沙華便将紅色的花朵別上他的胸口，他記得曾經偷偷地看到過倪克斯和厄瑞玻斯以及他們的子女常常這麽做，總是不經他的同意就采摘他的花去做自己的裝飾。

“真是不錯。”曼珠沙華說道，他想，這朵花在這生靈身上就是不一樣啊。

“你不是說，這些花都是你的一部分麽？”塔耳塔洛斯看着胸口處的豔色，心裏有種不明的感覺翻湧着。

“你是我的朋友，我們都是精靈，不是嗎？”曼珠沙華微微一笑說道，“我送你的，是我唯一擁有的。”

塔耳塔洛斯雖說覺得他似乎有些誤會，不過，那一句“朋友”讓他對誤會保持了沉默，覺得這無傷大雅。但他想了想，道：“我很喜歡。”

曼珠沙華點點頭，也不求他回禮。只是笑得更歡了，道：“就知道你會喜歡的。”然後他便學着卡俄斯在離開前對他的禮節，對塔耳塔洛斯揮手，道：“再見。”然後轉身隐沒入花田中。

塔耳塔洛斯看着這片冥河邊的美豔花田，覺得有什麽不同了。他并不知道，在他轉身時他嘴角邊是一絲愉悅的笑容。手指撫過胸前紅豔的花朵，他想，或許，自己這一回去拜訪倪克斯和厄瑞玻斯時，可以對他們提一句自己很喜歡這片花田，所以決定據為所有。這樣的話，相信倪克斯和厄瑞玻斯所出的那些二代神們就不敢再來摘取，畢竟腳下的冥土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冥土上生長的東西都應是自己保護的。

能夠輕易讓一個神感到愉悅，的确是一個很不簡單的技能，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