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來人是初中生模樣的少年，身上穿着純白色的衣袖，大概是太熱了，衣袖被堆到肩膀，如果忽略那一頭張揚的紅色，倒是一個幹淨清秀的三好少年。

選了一張小桌子坐下，走路時腳步一淺一深，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小暖看到來人走過來，擔憂的看了眼季遇，拉着她的手腕，“你先上去，我來。”

季遇笑着拍了拍小暖的手，“沒關系，我來吧。”

拿着菜單走過去，單薄的眼皮半垂着，顯得有些涼薄。

季遇拉了拉他的衣服，低聲說道，“季安，這裏不是家裏，有什麽事情我們出去說。”

季安拂開她的手指，掏出兜裏的煙，叼在嘴裏，忽而一笑，直接說出來這的目的，“這裏多涼快，在這裏說挺好，我沒錢了，給我點錢花。”

說着理所當然的伸出手，嘴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季遇有那麽一瞬似乎看到了一只張着血盆大口的野獸，幽黑陰森的大嘴怎麽也填不滿。

“我沒有。”季遇語氣微冷，狹長的丹鳳眼蘊着一汪深潭，寧靜中似乎帶着可怕的力量。

“那好啊，我去找爺爺奶奶要。”季安絲毫不在乎她的難處，搬出殺手锏。

他很懂得拿捏季遇的弱點。

“你……”季遇瞪着他，小臉被氣得泛紅，但還是知道在公共場合，聲音并沒有那麽大，“你好意思張的開口嗎？媽媽沒給你錢嗎？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盒煙就足夠我半個月的早飯！”

季遇紅了眼，拿起桌上的煙盒狠狠一摔。

季遇的話本來就沒什麽威懾力，現在她略重的語氣成功點燃了季安的暴脾氣。

“季遇！”季安猛的站起來，椅子在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聲音，瞪着她，“你別不識好歹！”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店裏的顧客，紛紛看過來。

季遇垂下頭，深吸一口氣，軟了聲音，“安安，我們出去說，不要影響何叔店裏的生意。”

“怎麽了？”何禮聽到小暖說季安又來了，怕季遇受欺負，立馬跑到前面。

看到季遇發紅的眼眶，就知道，季安一準又在欺負季遇。

“呦，何叔。”季安站直了身體，順手把季遇摔在桌上的煙盒裝進兜裏，規矩了不少。

“季安，有什麽事跟何叔說。”

“那好啊！誰給都一樣，我要買雙鞋。”季安自我感覺良好的悠悠吐了一個煙圈。

“買鞋啊，好，三百夠不夠？”何禮說着掏出錢包，季遇想阻止，何禮笑着沖她搖搖頭。

“一千。”季安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季遇面前晃了晃，挑釁般的看着她。

“你要一千買雙鞋？！”季遇鼻腔酸酸的，喉嚨發堵。

“三百打發叫花子呢？！”季安見她眼眶中含着淚，心中只覺得痛快。

“何叔，不要理他。”說着，季遇推搡着季安，想讓他離開。

“滾開，你算個什麽東西。”季安不耐煩的一把推開季遇，拿了何禮從錢包中掏出的錢離開，也不管季遇是不是被他傷到，頭都不回的消失在街角。

季遇撞到桌角，被小暖扶了一下，穩住身形。

“季遇，撞到哪了？”小暖看她眼中泛着淚花倔強的不肯落下，輕輕揉着她的腰。

“沒事，小暖姐。”季遇回過頭，“何叔，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咬着唇，極力克制着情緒。

“季遇，沒事，有什麽事找何叔，那小子我看欠收拾了。”何禮安慰道。

說完，嘆了口氣，季安這混小子！

他沒有孩子，早就已經把季遇當成自己的孩子，只希望季遇能夠平安順遂，等他老了，能回來看看他就很滿足了。

他知道季遇懂事，骨子裏又有些傲氣，有些頭疼。

這三百，小姑娘又得省吃儉用了。

季安的到來讓季遇整個人黯淡下來，渾渾噩噩的挨過中午。

下午的日頭正毒，街道被曬得發亮發燙，極少的人選擇在這樣的毒曬下出行。

季遇穿上洗好晾幹的校服，背着書包離開。

一中高一新生剛入學，上午進行報道和同學間相互認識，下午是開學典禮。

季遇慢慢沿着牆根朝操場走去，身後有人喊她。

季遇停下來回過頭，陽光下，是齊穆夏張揚明媚的笑臉，陽光打在柔嫩白皙的臉上，泛着淡淡的粉色，腦後的馬尾綁的高高的，這才是一副青春期女孩該有的樣子。

季遇沖她笑了笑，看着齊穆夏走過來，微微低頭，相比之下她就是個醜小鴨。

青春期自卑敏感的心長出根根透明堅韌的線緩緩纏繞上心室。

“想什麽呢！”齊穆夏走過來就看到季遇眸光黯淡，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伸手親昵的在她額頭輕輕拍了一下。

“沒什麽，快開始了，我們走吧。”季遇被齊穆夏的親昵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僵硬的被她攥在手裏，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被齊穆夏拉着走了好久才放開膽子回握過去。

“齊穆夏。”季遇叫了聲她的名字。

齊穆夏回過頭，皺眉，有些不滿，“叫我穆夏就好，你這樣的叫法感覺很生疏。”

“穆夏。”季遇從善如流的叫了一聲，因為這一聲兩人親昵了許多。

“那我以後叫你阿遇好不好？”齊穆夏邊走邊看着季遇被太陽曬的微紅的臉，很想在她臉上捏一把。

“好。”季遇微笑點頭，之前因為季安而引起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對目前的季遇來說，沒有比擁有一個朋友更美好的事情了。

“周末你有時間嗎？”季遇從心底喜歡齊穆夏這樣性格灑脫的女孩子。

“有啊！正愁無聊呢！我們去玩？”杏眸透亮，帶着真誠的笑。

“我在一家甜品店打工，你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季遇的聲音越來越小，齊穆夏一看就是家境優渥的女孩，這樣的家庭什麽沒見過沒吃過，她怕這個新朋友會嫌棄。

看到齊穆夏微微愣住，心提到嗓子眼，有些飄飄沉下去的趨勢。

齊穆夏确實一愣，沒想到在這個年紀會出來打工，不過并不存在看不起或者嫌棄，雖然她衣食無憂，但還是能體會到生活不易，大概是生活真的很艱難才會讓自己的孩子出來兼職吧。

“好啊，沒想到阿遇還會做甜點，以後有口福啦！”齊穆夏兩眼一彎看着她答應了，眼中還帶着期待。

季遇見她沒有半點敷衍的模樣松了口氣。

她自知沒有其他本事，唯獨看人臉色這一項還是很準的。

說話間來到操場，兩個人都是優秀學生代表，走到主席臺前班主任已經在那裏等着兩個人。

“不要緊張，把演講稿念好就可以了。”班主任老練的為她們緩解緊張，畢竟是面對主席臺下幾千個學生，烏壓壓的一片，這種氣勢對于兩個小姑娘來說也算是一種挑戰。

季遇無意識的揪着衣角，咬着下唇，反觀齊穆夏比她要大方很多。

那種突如其來的自卑感又勒的她喘不過氣來。

舌尖在嘴中打了個圈，手指死死的握住，極力的找回自己正常的語調，對着已經講完給她加油的齊穆夏揚起一個微笑。

她，可以的。

季遇從一開始的聲音微微發顫到後來落落大方，再到最後有條不紊的收尾。

做到了幾乎完美的狀态。

這樣兩個各有特點的女孩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

底下蘇南眯着眼看着臺上從一開始膽怯慢慢從容的女孩，陽光打在粉白的皮膚上，她似乎在發光。

季遇與齊穆夏一起回到隊伍，站在女生最後一排，後面的男生自動讓了位置出來。

季遇這才後知後覺的臉燒起來，眼中卻帶着興奮，她也可以的。

腳下的人造草皮散着悶悶的熱氣，臺上是年級主任，優秀班主任，學校領導……喋喋不休的致辭，大致都是歡迎新同學并強調一下校規，有扮白臉的有扮紅臉的，底下被暴曬的學生已經無暇聽他們的長篇大論。

随着時間越拖越長，環繞立體聲已經壓不住底下的抱怨聲，校長宣布開學典禮結束後操場爆發了熱烈的掌聲，一個個先前被太陽曬蔫兒了的花骨朵在聽到解散時瞬間活了過來，恨不得把手拍斷了來慶祝終于可以逃離這個讓身心備受煎熬的地方。

操場上上千名學生一股腦湧向操場旁的兩道門。

季遇和齊穆夏被夾在裏面寸步難行。

剛剛隊伍拉的很長，每個人站在隊伍中不會像現在這樣人擠人腳踩腳，而且毫無秩序。

這樣的情況很像動物大遷徙，物種是以慢著稱的烏龜。

被擠在人群中也只能頂着大太陽慢慢往門口挪。

齊穆夏站在一棵樹的陰涼下說什麽也不走了，拉着季遇站在樹下笑眯眯的和路過的認識的人打着招呼，還頗為自豪的把季遇介紹一番。

季遇不習慣被這麽多人目視，在這連腳都下不去的地方卻無處可躲，只好僵硬的幹笑着。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兩下。

季遇回頭看過去，明晃晃的笑臉映在眼底。

“季遇，好巧啊！”蘇南亮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眯着眼睛笑着，一看就不懷好意的樣子。

季遇沉靜的看着他，心想，這人身上似乎帶着與生俱來的離經叛道的氣質。

“蘇南，二分之一的概率這有什麽巧不巧的。”齊穆夏靠在樹幹上，把季遇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蘇南是什麽人她很清楚，她見過蘇南吊兒郎當一副浪蕩的鬼畜瘋魔模樣，見過他與別人逞兇鬥狠的模樣，卻沒見過他這麽注意一個女孩子。

他故意接近季遇肯定別有目的。

宮曦從蘇南身後探出頭，“我說你怎麽不走了，原來是看到了美女走不動路了。”說着擠了擠蘇南，“給我點地方讓我涼快涼快。”

一棵大樹并沒有多麽大的陰涼地，宮曦這麽一擠，不可避免的把蘇南往季遇的方向推了幾分，兩個人挨得很近，已經超過了人與人之間的舒适距離。

季遇渾身的不自在，蘇南卻懶懶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給宮曦騰了個位置，更靠近季遇。

兩人的胳膊馬上就要挨上。

“阿遇，走了。”好在齊穆夏看出了季遇的窘境，把季遇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

“阿遇。”蘇南把兩個字在嘴裏滾了一圈，輕輕吐出來，臉上的笑快咧到耳後根，踢了一腳正打量漂亮女孩子的宮曦，“狗眼快看瞎了，走了。”

蘇南慢悠悠的跟在季遇身後，身上一副桀骜要上天的大佬氣質讓不少人悄悄遠離，偶爾忍不了宮曦在耳邊像蒼蠅一樣嗡嗡，不耐煩的喊一聲閉嘴，其他時間一直盯着前面季遇在陽光下泛光的雪白後頸。

舔了舔嘴角，招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心道，怎麽這麽白，跟奶油蛋糕一樣。

不知道嘗起來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