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雙生

林慕雨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握住了林慕新的手，沖他點了點頭。

林慕新也用力的回握，兩人緩緩走向宋語。

當他們邁入陣中，身側立刻出現了一圈淡淡的紅光，與此同時，地上的陣法也出現了變化，宋語伸出左手：“把手給我。”

林慕雨和林慕新同時伸手，宋語在他們的食指尖各劃了一刀，分別滴入左側和右側。陣法再一次發生變化，在宋語的兩旁，各出現了兩個獨立的小陣法。宋語淡淡道：“進去吧。”

林慕雨感覺到林慕新握着她的手又緊了些，便對他笑了笑，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用口型說道：“沒事的。”

林慕新點點頭，松開了手，兩人分別進入陣中。

宋語緩緩道：“閉上眼睛。不管有多難受，聽到什麽聲音，周圍任何動靜，都不要睜開。簽訂契約的人若直視陰界之物本體，魂魄會被禁锢。準備好了之後就告訴我。”

林慕雨和林慕新對視了一眼，随後同時閉上了眼睛，異口同聲道：“可以了。”

宋語看了看二人，見他們并沒有什麽不适的反應，小小的松了口氣。随即又向空中抛出五張五行符，原本沖天的紅光頓時被攔截，漸漸變成一個半圓形的弧狀，将三人包圍了起來。

當兩端的弧線對接，血紅的光芒漸漸褪去，白光大盛，以陣為中心，地面開始出現了小幅度的晃動。宋旭和陸言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擔憂。但他們也知道，越是這樣說明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此時絕對不能去打擾。

宋語的額頭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讓自己保持清醒。轉契所需要的靈氣比她想象的還要多，可現在她只是一個通靈體，作為媒介傳導靈氣沒問題，直接運轉是做不到的，因此有些吃力，略微支撐不住。

她咬了咬牙，從脖子上拽下一個玉佩，抛向了正上方，和之前的五張符形成了一個新的平衡。地面晃動的幅度漸漸變小，宋語感覺到那股施加在她身上無形的壓力少了不少。

她輕輕舒了口氣，還好之前想辦法在貼身玉佩裏禁锢了一部分靈氣，要不然就翻車了！好險好險！

待陣法平穩，宋語終于有閑心去打量一下林慕雨和林慕新。萬幸的是剛剛的震動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她看到林慕新身後的鬼影在漸漸消失，而林慕雨背後的鬼影在慢慢補全。

她做了個深呼吸，往林慕雨的方向走了兩步，在林慕雨身後的鬼影完全補齊、現出鬼身的那一瞬間，飛快的移步上前，用手中的匕首對準林慕雨的心髒，直接紮了下去，刀尖沒入的同時，伸手遮住林慕雨的雙眼，湊到她耳邊飛快的說道：“紮入心髒的利器會和你同去，你在那裏會需要的。雖然這個方法很痛苦，但應該能避免最壞的結果。”說罷，便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林慕雨在一瞬間的痛楚之後聽到這番話立刻冷靜了下來，原本緊抿的嘴唇向上揚了揚，輕聲道：“謝謝你。”

她知道，宋語為了找出這個方法一定也付出了不少。

說完這句話，現出鬼身的鬼仆已将她完全吞沒，在一團黑色的陰影中，有一個光點一閃而過，随後，一切歸于寂靜，不論是黑影、亦或是林慕雨，就像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

宋語轉身快步走向林慕新，在陣法的光芒還未完全消失之前，對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個手刀，直接把人劈暈了。

宋旭和陸言因為剛剛發生的事太過震驚，一時愣住了。直到一切都變回原樣，宋語試圖扛起昏迷的林慕新，卻失敗了多次，這才反應過來，飛快的跑上前，從她手裏接過林慕新，兩人合力把他扶回了客廳，放到了沙發上。

宋旭面色凝重：“……小語，剛剛……”

宋語知道他要問什麽：“林慕雨是知情的，她想用自己的命換林慕新擺脫契約的束縛。我剛剛是在幫她，要不然她在那裏會很難辦。”

“那裏是指……死後去的地方嗎？”宋旭遲疑道。

宋語因為剛剛的陣法耗費了太多的體力，現在有些疲憊：“對，就是大家俗稱的陰界，也有人把它叫做鬼界，是魂魄最後會去的地方。林慕新的契約轉到林慕雨身上之後，林慕雨就背負了林慕新的殺孽，那些殺孽會引來惡鬼。若是不給她那把匕首，她就會遭受魂魄撕裂之苦。長痛不如短痛。”

宋旭還想說些什麽，陸言看宋語不停的揉着太陽穴，便擡手制止了他，看向宋語：“這些事過會兒再說吧，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宋語頓了頓，搖頭道：“無妨。我剛剛劈暈林慕新是因為還得幫林慕雨辦點事，事情做完我們就走。”

她按照之前林慕雨說的，從她房間的書櫃裏抽出了一本書，拿出裏面夾着的一封信，放到了沙發旁的茶幾上，看着依舊昏迷中的林慕新，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們回去吧。”

宋語并不知道信裏寫了什麽，但當時林慕雨只是拜托她幫忙弄暈林慕新，然後把信拿出來，她說林慕新會想通的，不用擔心。

事實證明，确實如她所言。

宋語本來以為知道真相的林慕新會大鬧或是崩潰，但都沒有。雖然過了很久之後再次見到的林慕新和之前的感覺很不同，不過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成長了吧。

陸恒經過這次的事也穩重了起來，陸言有意好好鍛煉一下他，至少不能再那麽傻白甜。

陸恒也很配合，不再那麽抗拒接手公司事務，必要的交際也會進行，處理問題絕不拖泥帶水，用宋旭的話說，頗有幾分陸言當年的風範。

林慕雨留給宋語的包裹是寄給林慕新的，按照她的要求，快過年的時候趕在快遞停運之前寄了出去。

宋旭看着那份快遞，有些恍惚：“你說，林慕雨還有可能回來嗎？”

宋語頓了頓，道：“人死不能複生。”

因為是親眼目睹，當時的事給宋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在想起來還有些難過：“總感覺有點不公平，龐家人被送去坐牢，好像只有龐正鋒被判處了死刑，但林慕雨卻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命。”

宋語淡淡道：“因果循環，善惡有報。龐家人之前被林慕新用鬼仆打上了記號，死後有的熬呢。而且那些人的後代，只怕也讨不得好。畢竟氣運都被敗光了。至于你說的公平……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吧？鬼魅之事，本就不為凡世所容。想得到什麽，總得付出點什麽。林慕雨……這是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

宋旭不說話了，默默端了杯茶回了房間。

宋語目視着他上樓，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桌子。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但大體上，它又是公平的。

種什麽因，自會結什麽果。

那些你認為沒有回報的付出，不被重視的真心，都會化作你的氣運，為你人生的旅途添磚加瓦，等待一個時機，讓你光彩奪目。

只要不放棄、不妥協，從來就沒有什麽，能把你打垮。

每一份努力，從來都不會白費。

每一份善意，從來都不曾辜負。

人活一世，重要的是問心無愧。

唯有心懷善意，方可駐足輪回。地獄的大門，永遠為那些包藏禍心的人敞開。

因為同城，包裹在第二天就送到了林慕新的手裏。

裏面是林慕雨費力尋找到的一串佛珠，還被送去寺廟請高僧予以加持，畢竟林慕新作為曾經簽訂過陰陽契的通靈體，陰氣過重，若是不随身攜帶一些辟邪之物，怕是會影響到正常生活。

而之所以選擇過段時間臨近新年的時候寄出去，則是怕剛知道真相的林慕新難以接受，說不定會毀了佛珠一心求死。當然……可能也有點新年禮物的意思在裏面吧。

拿到包裹的林慕新很詫異，想不通宋語為什麽會突然寄東西給自己。拆開包裝之後就更詫異了，不明白為什麽會給他寄一串佛珠。

但當他取出佛珠并把盒子裏的卡片翻過來的時候，他愣住了。

卡片上的字跡再熟悉不過，那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任親近的人來了又去始終如一的、一直以來都無限度包容他的……林慕雨的字跡：

“說好的，長命百歲。”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林慕新因為體質問題經常生病住院。林慕雨看着他蒼白的面龐覺得很難受，就問醫生能不能把她的健康分給他一半。

當時醫生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林慕新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林慕新也努力沖她笑了笑，勸林慕雨不要擔心。

但當天晚上林慕新的病情突然惡化，本來正在睡覺的林慕雨在家裏大哭大鬧，無論如何都要去醫院看他。也多虧了這種心靈感應，林慕新及時被送進了搶救室，撿回了一條命。

林慕雨被吓得不輕，哭哭啼啼的問，既然健康不能分一半，那能不能把生命分一半給他，一人五十年剛剛好。

林慕新又是感動又是心酸，便承諾道，他會努力活到一百歲，兩個人一起長命百歲。

當時還鄭重的拉了勾，林慕雨這才破涕為笑。

說好的，長命百歲。

可是你卻食言了。

留我一人，縱使活到百歲，又有什麽意義呢。

林慕新輕撫卡片，不知不覺臉上已濡濕一片。

他還記得他說要報仇的時候，林慕雨勸過他，求過他，讓他換一個方式，但他卻放不下，一意孤行。

他知道她其實很不安很害怕，但還是一起去簽訂了陰陽契，她說要一起面對。

他現在還能想起最後踏入陣中時她緊握着的手，她最後跟他說的一句話是“沒事的”。

現在他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是“你會沒事的”。

林慕新确實沒事了，可是林慕雨呢？

他小心的把佛珠戴在了手腕上，輕輕撫摸着，怔怔的出神。

其實他還有點不敢相信，總覺得是之前的事惹林慕雨生氣了，他太任性了，所以林慕雨鬧脾氣，躲起來了。

但他其實也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

他很想去陪她，可是她把命給了他，他怎麽能糟蹋。

他只好繼續騙自己，她只是出趟遠門。

“姐，我錯了，我以後會乖乖聽話，你回來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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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之契，半陰半陽，陰者混沌，陽者通體，陰陽雙契，陽移陰續——

——陽轉陰合，陽生陰死。

“你真的想好了嗎？”

“是的。只願他長命百歲，喜樂無憂。我便……心甘情願。”

“那麽，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