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感謝

“所以……你現在要出去跟它溝通一下？”宋旭端起茶杯又放了回去, 一會兒左腿搭在右腿上, 一會兒右腿搭在左腿上，坐立不安的看着她，幹巴巴的問道。

“對啊。”宋語一邊換鞋子一邊回道，“畢竟它可是當事人啊, 而且下面得問問它找到了那個人之後打算怎麽辦。想要消除它的執念，就得幫它完成願望嘛。”

宋旭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壓壓驚，把抱枕又往懷裏揉了揉, 可憐兮兮的望向她：“……那你去吧, 我就不陪你了啊。”

“……不用你陪。”宋語看着他那副明明怕的不行卻非要裝沒事人的态度就覺得好笑，破天荒的沒有嘲笑他也沒有繼續吓他，而是體貼的安慰道，“我知道你害怕。”

宋旭不高興了。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而且還是在自家妹妹面前！

于是他開始認真的糾結到底要不要跟着去，但還沒糾結出名堂來, 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猛的跳起來跑到門口拽住了正欲推門出去的宋語：“不對啊，你想怎麽問它啊？我可不許你再把身體借出去了啊！！！”

“哎呀不會的。”宋語無奈的轉了轉自己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松手，“它現在不是可以點頭或搖頭麽？所以并不是不能溝通，就是需要花點時間, 我一個人就能搞定啦。而且吧……我覺得有點奇怪啊，按理說，變成惡靈之後大部分都會失控，但孟鐘靈基本還算冷靜, 這說明她生前是一個非常理智而且自控能力極強、心理狀态也極佳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變成惡靈呢？總感覺……我好像還漏了點什麽……”

宋語一邊思考着一邊自言自語的往外走，不小心忘記了宋旭，便把他一個人扔在了玄關。

宋旭張了張口，看着已經走遠的宋語，又想了想那天晚上對心靈造成的沖擊，最後還是放棄了，悶悶不樂的回到沙發坐下，拿起抱枕，按在懷裏戳了戳：“……還是你好。”

抱枕：幼稚。

宋語找到孟鐘靈的時候，它正蹲在離宋家大門還有十來米的電線杆下，看上去就像被原主人遺棄的寵物，小心的把自己窩成一團，渾身黑乎乎、髒兮兮的。

宋語見狀腳步一頓，神情突然有些複雜。因為……她居然從這一幕中看出了“乖巧”兩個字？？？

她晃了晃腦袋，試圖撇開這詭異的萌點，幾步走上前，出聲道：“……孟鐘靈。”

孟鐘靈聞言身子側了側，動作僵硬的轉頭。

宋語為了方便溝通，蹲下身來，讓自己的視線與它齊平：“你想找的人我們幫你找到了哦。”

它微微動了動，身體似乎挺直了一些。

宋語看她這樣突然心生了幾分不忍，嘆了口氣：“你先別激動，答應我要冷靜啊。而且吧……其實我覺得你應該也有點猜到了？是你的姐姐，孟二小姐哦。”

孟鐘靈僵了許久，緩緩點了點頭，随後起身飄了起來，身子在半空晃了晃，随着它的動作，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響。它還想說些什麽，卻只能發出幾聲難聽的嘶吼。

“哎、下面我們來好好談談吧。”宋語隔空做了一個拍撫的姿勢，想讓它冷靜下來，“因為我現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所以……我會采用問句，然後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就行了，可以嗎？”

孟鐘靈如困獸一般在空中亂飄，發瘋一般吼了幾聲，最後又無力的落在了地上，過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宋語站起身來，拍了拍有些發麻的小腿，輕咳了一聲：“我們一個個來啊。首先，對于你的姐姐，孟家的二小姐，你願意原諒她嗎？”

孟鐘靈頓時激動了起來，發出一聲聲憤怒的低吼，本想抓點什麽東西，卻完全抓不住，只是穿了過去。它開始斷斷續續的嘶叫，瘋狂的用拳頭捶打着自己，用手指抓撓着，将本就裂開的傷口撕扯的更為可怖，血污順着它的身體流到了地上。

宋語急忙大聲的勸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下面我們來聊聊你想怎麽辦！你想殺了她嗎！”

孟鐘靈扭曲的腰肢轉了轉，繼續嘶吼着，随後又開始揪扯自己的頭發，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宋語知道它還沒有穩定下來，現在情緒有些失控，只好耐心的等着。

待孟鐘靈終于恢複理智，宋語看它總算停下了動作，僵在半空一動不動，這才默默松了口氣，一邊揉着酸疼的脖子，一邊繼續昂着頭，上前走了兩步，揮了揮手：“怎麽樣？想明白了嗎？話說你能下來點不？這樣跟你說話真的好累啊。”

孟鐘靈知道剛剛自己情緒失控可能吓到宋語了，心中有愧，立刻飄了下來，乖乖站在宋語面前，不再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宋語耐心的把問題重複了一遍：“你想殺了她嗎？”

孟鐘靈又開始在空中飄來飄去，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宋語對此并不意外。

既然能變成惡靈，肯定會想要殺了那個害她至此的人。而惡靈停留的時間越長，心中的暴虐和殘忍就會愈發強烈，如果能盡快消除執念，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更何況，殺了人本就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因此，她并不打算勸它放棄這個念頭，但是提供了另一個方法：“我不建議你親自動手。你已經變成了惡靈，去了陰界是一定要接受審判的。你如果殺了她，魂魄上就會留有屠戮的刻印，進入輪回之前必須得接受懲罰，而那邊的懲罰，說實話、有些過于殘忍了。至少就我來看，你不應該遭受那樣的對待。”

“當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慮，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親自去解決這件事，我不會攔你。但如果你願意把這件事交給我，同樣能給你處理妥當。所以……如果你同意我的意見，就點個頭？如果你還是想自己動手，那就搖搖頭。”

孟鐘靈聞言再一次陷入了猶豫之中。

親手？它當然想。

但經過剛剛那陣失控的發洩之後，它現在出奇的冷靜。

變成惡靈之後，孟鐘靈發現有時候它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甚至還會有殺人的沖動。

而且随着時間的流逝，這種失控感越發的強烈。其實它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它是不是會變成以前書中和電視中看到的那種惡鬼，吃人、害人，不分緣由。

所以哪怕剛剛它想立刻沖過去勒住那個人的脖子、抽出她的腸子、挖出她的眼珠、讓她極盡痛苦的死去，它都忍了下來，甚至通過自殘的方式，逼自己壓下了這種沖動。

現在看着面前的宋語，它覺得，她一定會給它一個滿意的答案，而且它相信，這個答案，一定能讓它擺脫現在的狀态，讓它徹底解脫。

孟鐘靈努力讓自己扭曲的身體站直，扶着自己斷裂的腰肢，很努力的朝宋語鞠了一躬。

宋語明白它的意思，第一次試圖摸了摸它的頭。手掌中傳來冰涼的觸感，還有幾分濕意。她知道那是什麽，但她并不在意。

哪怕現在它的頭發雜亂不堪，沾了血污之後結成一縷一縷的，摸上去手感也很差，她依舊沒有停頓的、摸了摸它的頭，還對它笑了笑：“我會讓你滿意的。”

早在宋語的手碰到它的時候，孟鐘靈就僵住了。它下意識的想後退，卻因為還保持着鞠躬的姿勢反而沒有避開。

它感受到了頭頂傳來的那絲暖意，它很貪戀這份溫柔。

因此，當宋語笑着跟它保證的時候，它清楚的感覺到，身體裏的那些執念，散去了幾分。

它努力的張着口，想跟她說“謝謝”，卻只能發出幾聲難聽的嘶吼。

它有些沮喪，又試了試，但依舊沒有成功。

宋語看它垂着腦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垂頭喪氣”這個詞，她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你剛剛是想跟我說謝謝？”

孟鐘靈立刻點頭點頭再點頭。

宋語啞然失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說你啊，怎麽會變成惡靈的呢，搞不懂。”

孟鐘靈也不明白，只好跟着搖了搖頭。

宋語揮着胳膊劃了幾個圈，活動了一下脖頸，看了看已經不早的天色，懶懶道：“好了，我要回去吃飯了。至于袁二少那邊……你……就不要為難他了，讓他好好活着吧。”

孟鐘靈很聽話的點了點頭。

其實它只是有一次在失控的時候偶然看到了他，不可思議的是，當時它壓下了心中的暴虐，慢慢冷靜了下來。于是它開始跟着他、看着他，漸漸的就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但它現在不想了，它覺得過去的自己太自私了，居然想要強行留下他。

現在，就像宋語說的那樣，它希望袁熠宸可以好好活着。

不論是作為前女友，還是後援會的會長，亦或是孟鐘靈本人，都希望他好好活着。

斯人已去，逝者如斯。

願他放下一切，有個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