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Date 2

又去了兩次醫院。檢查的結果就那樣吧。

反正都挺糟糕,就不寫出來堵心了。稍微拿了點藥,聊勝于無,但我還是沒去住院治療。

哪走得開,辦公室忙的不行,我才剛有升經理的希望呢,真走了不就雞飛蛋打了。

姓陳的前段時間走了就一直沒回來,說是在那邊采風靈感多,想多呆陣子。

我回他,“行啊,覺得好就多住住,找靈感也挺不容易的。”

“嗯,我是這麽考慮的。”他頓了頓,又道,“你還在公司忙嗎?”

這可真是稀奇了,姓陳的什麽時候會問我這個。不過我沒和他計較。

“也就那樣吧,随便忙忙,沒事的,公司接了大案子,做完了咱們一起出去慶祝啊。”

我笑着說。這是老規矩了,以前每次拿到大筆提成,我都會帶我媳婦出去搓一頓。現在嘛,其實不那麽樂意了,但是我也沒別人可以請。

“嗯,那你忙吧,”他說話總是又短又硬,過了一會兒,才遲疑道,“別忘記吃飯。”

“你胃不好,前段時間才吃過藥。”

我有胃病,算不上嚴重。高中落下的老毛病,這些年被姓陳的細心照顧得好,也就前兩天和他吵架才發作的比較厲害。

“我知道,公司飯菜也挺好吃的,”我笑嘻嘻道,“沒事,保證不給組織添麻煩。”

那邊又沒聲了。我猜他肯定被我氣着了,這人就是臭講究。

也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嘴賤,最近尤甚。我也覺得怪對不住他的。你說明明是自己心裏有坎,怎麽還給人添麻煩了呢。

好一會兒,還是我沒話找話,“那我先挂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去午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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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挂吧。”

我啪的一下挂斷電話。他這人毛病多,又瞎講究,我不挂電話他也不挂。早年談戀愛的時候,他不挂我哪舍得挂,硬生生通了好幾個小時。

想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零花錢都拿去充話費了。

也不像現在這樣,有錢了,不心疼話費了,卻沒話說了。真的沒話說。折磨他,也是折磨我自己。

沒辦法啊,人家是高雅的藝術家,我呢,就是個大老粗,他那小白臉編輯能跟他談人生談理想,老子就只能問他明天吃啥後天吃啥。

別說別人瞧不起,老子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你說你他媽怎麽越活越回去,一個有意思的話題都找不到呢。

電話挂了,我沒睡覺,電腦上堆積的文件還沒處理,睡個屁。中午的盒飯也就随便扒了兩口,現在胃還真的不太舒服。

我沒在意。

命都在倒計時,還有什麽好在意的。胃病又不會死人,老子不怕。

***

公司王姐又在給我介紹對象。

“小柳啊,你這年數也差不多,怎麽還沒結婚呢?和你女朋友不打算結婚啦?”

我笑笑:“不結了,也沒什麽,而且馬上就要分手了。”

“哎呀,是嗎,”王姐特驚訝,又安慰我,“那你也別傷心嘛,你前途還很光明,人又長的帥,你看以後要是需要,我給你介紹幾個漂亮小姑娘?”

“不用了,我現在這樣也挺好,”我在茶水間倒了一杯咖啡,又擺出憂郁的眼神,“而且也沒心思。”

對不住姓陳的,臨死之前還要拿他當回靶子。我在心裏忏悔,反正我公司也沒人認識他,總不能禍害人家小姑娘。

別說身患絕症,我還他媽是同性戀呢。

王姐又勸了我幾句,也沒勉強。在她看來我的确夠可憐了,快四十歲,等了十幾年的女朋友談崩了,以後可就難辦多了。

我也沒反駁她。總比這同性戀的身份傳的人盡皆知好吧。

王姐走了,盛年又從外面走進來。

“聽說你和你伴侶分手了?”他直截了當的問我。

我翻了個白眼,心知他是站在外面偷聽到的,懶得和他吵,“是啊,關你屁事。”

“那你戒指為什麽不取下來?”他沒走,反而繼續追問我。

我下意識的看了眼手。一枚簡單的鉑金戒,內側刻着CY,姓陳的名字縮寫。

“愛取不取,戴習慣了不想取行嗎,”我懶得理會他,“你大可以把這事擱公司宣傳,我家庭不穩定,單身老男人,沒能力勝任經理職位。”

我和這小子争鋒相對好幾年,對彼此一清二楚。我向來是不忌憚用最壞的惡意揣度他的。

盛年抿緊唇,臉色很難看。“我不會做這種事。”

“随便你怎麽着,我不在乎行了吧,”我從他身邊走開,想了想,還是安慰他,“反正我對經理的位置沒興趣,不會跟你争的。”

我還是要臉的。不施舍他,也不想讓他可憐我。有個屁好可憐的,當敵人挺好的,我也挺痛快,要是這人為我的病掉兩滴眼淚哀嘆幾句,我他媽的才會不自在。

姓盛的沒吭聲,我猜他沒話說了。那是,跟我鬥嘴這麽多年,他從來都鬥不贏我,也就只能背後做點小動作。

我在認真考慮辭職的事了。這事瞞不了幾天,身體越來越差,我他媽一點都不想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被送進醫院。

那就太難看了。

***

考慮很久,我給大毛找到了一個合适的飼主。

是我關系不錯的一個表妹,這幾年沒聯系了。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也很驚訝。

“哥你終于肯聯系我了?”她聽語氣很高興,“你這幾年怎麽樣了?”

我以前同她關系很好,只是近兩年才少了來往。

“這幾年還行吧,在公司也混的不錯,”我笑着回她,“倒是你,這麽多年沒見,你和你家那口子如何了?結婚我都沒能去參加,你可別怪我。”

提到這茬,她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

“哥,我們離婚了。”

我愣住。

記憶中那個小夥子開朗熱情,和人說話時總是帶着幾分腼腆,我當初喜歡調侃他,他這人又耐不住開玩笑,幾次三番的許下定要照顧好我妹妹的承諾。

“也沒什麽,公司做大了總會有各種問題,”她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倒是風淡雲輕,“他現在有出息了,總不能指望他守着我。”

“我學歷不高,又是家庭主婦,和他沒什麽共同語言,他公司的事也幫不上忙,他看不上我也實屬正常。”

當初我妹子年輕漂亮,公司前臺,薪水不多卻很穩定,那小夥子創業,身無分文,全靠我妹子一心一意的照顧他,把自己有的都掏出來給他。

今日一朝發達,日子是變好了,也逃不出這麽個下場。

我想說什麽,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一樣。

我和姓陳的不也是如此,年輕的時候以為兩個人能對抗整個世界,現在也不過明白,再怎麽堅.挺的脊梁也總有內部崩塌的那刻。

好一會兒,我才忍不住笑起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來。

幸運的人各有各的幸運,不幸的人卻總是相似的。大抵是我們老柳家欠了別人什麽,才讓我們兄妹都落得同樣的下場。

“哥,你怎麽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擔心,“你還好吧?和...陳哥?”

我閉了閉眼睛。

“還行,不就那樣麽,這麽多年也過來了,挺好的。”我沒說真話,又沉默不語。

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病。時日無多,原本想得很多計劃也都沒了。

“曉雪,”我叫她,悵然道,“我在這邊沒怎麽回去,我母親還好嗎?”

她似是早有準備,直接道,“姑姑這些年過得還好,生活穩定,隔三差五的我們也都會過去看她。這個你不用擔心。”

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說。

“哥,你還要和姑姑賭氣嗎?”

我沉默不語。我幼時喪父,母親把我拉扯大,似是因為這樣,她從小到大對我的要求極為嚴格。

五歲的時候,別家小孩叫我出去玩,我不能出去,因為我要在家練字背古詩。

十歲的時候,同學生日我也不能去,課外輔導班才藝班排得滿滿的等着我去上。

十六歲的時候,我住寄宿學校,能夠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不和她見上一面。

高燒時候罰抄字帖到暈倒,偷跑出去玩在門外跪了兩天,大冬天的只穿一件單衣把我趕出家門,甚至說過“你不配做我兒子”這種話。

說來可笑,已是将近年過不惑之人,我卻仍舊怕她。

我如此長年累月的缺少溫情,才會在別人給我投下一縷蛛絲的時候拼命往上爬,卻不曾想它是否搖搖欲墜。

“姑姑這些年老了很多,”表妹繼續道,“她脾氣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和其他的兄妹去你家,她還會和藹的和我們說話,只是時常表情落寞。”

“我曾偷看到她翻你的相冊,身形消瘦,我想,如果你願意,可以回來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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