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Date 7

我又進了醫院,被氣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病房裏很安靜。我稍微動了動,身邊有人過來扶住我的胳膊,把我扶了起來。

我頭暈眼花,好一會兒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柳夫人。她把水杯遞給我,重新坐在我面前,緊抿着唇沒說話。

我喝了兩口水,動了動嘴唇,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媽。”

因為這種事被送進醫院總是尴尬的,又面對的是素來待我嚴苛的柳夫人,我尴尬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怎麽又進醫院了?”

柳夫人神色淡淡,語氣冰涼,“你自己不清楚?”

為什麽進醫院,你自己不清楚?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能說什麽。

柳夫人對陳陽的印象并不好。無論是之前我和她鬧出櫃時她對陳陽的一面之緣,還是現在十多年過去,我和陳陽之間糾纏不清的這些破事。

柳夫人對他無半點好感。也是應當的。

柳夫人垂下眼睛,慢條斯理的撥弄着手上做的指甲,語氣淡淡:“你和那個人,現在是什麽狀況?”

她必然是從保镖那裏得知了我和陳陽的事,但是所知不多。

我搖搖頭,盡量簡單明了的概括。

“談了這麽多年,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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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結婚也不曾有過。只能說是談了場太久的戀愛,一朝分手。

這麽說的時候不是不覺得心酸。

也或許還是有點的,畢竟我們曾經相愛過。無論這個詞語放到現在有多麽虛假——我都願意承認這一點。

柳夫人靜默不語。

我靠在床頭,視線透過玻璃窗,安靜的發呆。

我不知道能說什麽。游子歸鄉,迷途知返,本應是幸事。落在我身上卻永遠不會是這樣。

我故作輕松道:“也沒什麽大礙,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我們雙方都有責任...”

“你有什麽責任?”柳夫人打斷我的話,突然厲聲道,“他憑什麽能把責任推到你身上?都是他的錯!”

她握緊手裏的手帕,身體輕輕顫動着,明顯怒到極點。

母子這些年,我從沒見過柳夫人這樣過,一時間呆呆的看着她。

柳夫人咬着牙,似乎很艱難的一字一頓的說,“你沒錯,錯都在他身上,怎麽,仗着你好欺負嗎?你再怎麽樣,也是我們柳家的少爺,他算什麽東西!”

柳夫人語氣嚴厲,眼角密布的皺紋越發凝固。她是真的氣極。

很久之前,我為了陳陽向她出櫃的時候,柳夫人也只是盯着我讓我确認,然後冷冷的叫我滾。

可是現在,她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是知道為什麽的。

“您別生氣。”我幹巴巴的笑了笑,有點無力。“确實和他無關,這說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

想想我們同居這麽多年,我竟想不出姓陳的有給過我什麽保證。

以往我是不在意的。我不介意他少言寡語,也不介意他不愛說話,說真心話,你真心實意栽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你無法思考他的任何不好,因為他的所有缺點在你眼中都變得可愛起來。

那時候我是這麽想的。姓陳的不善開口沒關系,我來。他既然願意和我好好過下去,我當然也不會辜負他。我這個人認理,認死理。

柳夫人氣的脖子都紅了一塊,聽到我的話,她動了動嘴唇,卻沒再開口。只是腰板筆直着,像是要對抗什麽無形的壓力。

我正式的在醫院住了下來。

回老宅沒兩天就重回醫院,我心裏也是郁悶的,沒辦法,這次說什麽醫生都不肯放我再出院。

我猜是我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我不知道,但是從柳夫人,曉雪,還有大明的态度中也能窺見一二。

我無法,只能在他們眼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總不會有現在更壞的結果了,我想。

進醫院的一周左右,大明來照顧我。我讓他陪着我下樓,去醫院花園裏轉轉。

高級病房雖然好,東西也是樣樣俱全,對我來說還是沉悶了些。我生□□熱鬧,從來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正在樓下轉悠着呼吸空氣,我卻聽見有人在叫我。

“柳聲?”

我頓了頓,轉過頭去。是林楚生。這個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複雜,也是最不想看見的人。

林楚生是陪他的家人來醫院做檢查的。

真是奇怪,A市這麽大,醫院又這麽多部門,偏生讓他看見穿着病號服在樓下溜達的我。

大明站在我身邊,一臉惡狠狠的看着林楚生。我和他,還有陳陽的那點破事,也就大明知道的最清楚。

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靜下來。

我靜靜的看着林楚生。他穿着正裝,看起來精神奕奕,眉宇間卻有幾分疲色。

“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你,”他主動朝我打招呼,“你是怎麽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更是如此。我不擅長和人刀光劍影的交談,也就直接道,“不勞費心,住院罷了。”

林楚生一愣,臉上浮現出幾絲同情之色。“是很嚴重的病嗎?看你臉色似乎不好。”

“是啊。”我有心嘲諷他,卻又笑起來,“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林楚生沒吭聲。他大概沒想到我說話這麽不留情面,卻也沒想到我這麽坦然。

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的病情。雖然我隐瞞的足夠好。但是,我不相信,陳陽在他面前能夠不露端倪。

他們是藍顏知己,至交密友,他對陳陽的了解,可能比自己還多。

“我...你好好治療,總歸是能夠活下去的。”林楚生道,目光懇切,“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好起來。”

我輕笑出聲。我忍不住調侃他,“我活着做什麽?你可要想清楚,我要是活着,說不定就不和陳陽分手了呢。”

林楚生一噎,又沒有話可說。

論起怼人的技術,他的确不如我,現在被我三言兩語都挑撥起來,我也并不在意。

以往他可以冷淡處理,那是因為我在乎,他知道那樣才傷我最深。現在他做不出那副模樣,也是因為我不在乎。

他有點狼狽的側過頭,推了推眼鏡,“我肯定還是希望你活着的,柳先生,你離開的這些天,陳陽很傷心。”

我覺得很有趣似的望着他。以往我把他當情敵看待,對他的印象總是不好。現在看來,這個人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他是很喜歡陳陽的。我知道。他也向我表明了這一點,但是他又不是那麽惡毒到骨子裏,才會在現在,我這麽說的時候,覺得不自在。

“我死了,對你也沒有好處,對嗎?”我故意用最壞的心思揣測他,“我死了,那可就真的成了陳先生的朱砂痣,白月光,他這輩子都會惦記着我。”

“你說,到那個時候,你可怎麽辦?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特別對不起你。”

林楚生抖着嘴唇,臉上的神情有些難看,臉色也青白起來。

“我沒有這麽想,”他堅持道,神色中終于無可避免的沾染上悲哀和憤怒,“我希望你能好,沒錯,我是喜歡陳陽,我和他關系好,但是我沒打算怎麽樣——”

我并不聽他的自我辯駁。

“林先生。”我輕聲道,神色裏有着嘲弄。“你清楚,我也清楚。喜歡一個人,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不需要你做什麽。你就當我自私也好,或者這天下人大概都是這樣也罷。”

“我不會容忍一個有觊觎之心的人留在我的愛人身邊,無論是那時候,還是現在,我都不認為我做錯什麽。”

藍顏知己,至交密友。那又怎麽樣?

別以為自以為是的暗戀藏得好,就能理直氣壯的占據着“朋友”的正當資格,作為陳陽的戀人,我憑什麽不能為這個生氣?

林楚生臉色徹底難看下來。

“那又能怎麽樣?”林楚生聲音也提高起來,“我和陳陽興趣相投,愛好見解相似,當朋友憑什麽不行?”

我憐憫的看着他。我知道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只是心有不甘。

我沒理會他,林楚生自己卻慢慢平靜下來。他頹喪的低下頭,抓了兩把頭發。

“陳陽...已經很久,沒再主動找我聊天了。”

“他這段時間稿子産出也不夠,出版社規定的任務也沒有完成。我去找他,發現他渾渾噩噩的坐在家裏,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肯說,但是我沒看見你,我以為你和他鬧分手。”

“我沒想到...”沒想到最後查出的結果,是你在醫院。

“你為什麽會在醫院呢。”林楚生狼狽的擡起頭,往日的精英做派蕩然無存,他笑的有點難看,“你這樣的人,不該,也不能落到這樣的境地的。憑什麽老天不開眼,讓你進了醫院...”

我沉默的聽着他說話。我不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那日站在房間內争執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沒想到會以這種結局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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