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Date 9

陳陽不語,抿着唇,固執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必須得承認,我這幾年是受他照顧慣了。

愛吃什麽,喝水要什麽溫度,喜歡用什麽玩什麽,甚至是吃飯愛吃辣,吃過飯要吃甜點,他都知道。在醫院住了這麽久,我也必須承認,姓陳的細致,沒什麽可挑剔的。

“好吧。”我最終還是松口,對他說道,“你過來,但是你別天天出現在我面前,你教給護工就行了,護工照顧我。”

我想着,自己也難得能活多久。死之前,計較什麽愛不愛的到底太虧欠,過的舒坦才是正道。

陳陽慢慢松開死抿着的唇。他好像松了口氣似的,答應道,“好,都按你說的做。”

“柳哥!”大明有點着急的看着我,叫道,“柳哥,你別讓他來啊,我們兄弟照顧你就行了,哪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大明冷靜。

“他既然上趕着要讓人使喚。”我看着陳陽,他也看着我。漆黑的眼睛裏一片沉寂。

我弄不懂他在想什麽。很多時候,我都沒那麽了解他。但是我也不想再耗費生命去了解。

“他願意留下就留下,反正我也沒什麽能給他的。”我說。

大明于是也不再吭聲。大概是剛才打架揍的爽快,也可能是不想在我面前多說。我都不介意。

我後來才知道,陳陽在我的病房外面蹲守了很多天。

柳女士給我配了護工保镖,陳陽是被他們禁止入內的那個人。這些事我不清楚,但我也不認為柳夫人做得不對。

柳夫人後來也知道了我讓陳陽來照顧我的事情。

她卻什麽都沒有說。在病房裏看見陳陽,也只是視若無睹,只顧着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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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樣就挺好了。

陳陽也徹底住在了醫院,他照顧我真的很用心,我也沒再沖他發火,也不去争論一些不該有的問題。相處這麽多年,默契有,愛情有沒有,倒是次要的。

我沒問他他的工作怎麽辦。陳陽也很少說話。他偶爾會提點話茬,我也會不鹹不淡的回複兩句。

“這個游戲怎麽那麽難過關。”我拿着游戲機,忍不住嘀嘀咕咕。我熱愛玩游戲,家裏留了很多游戲光盤。走的時候沒帶走,後來陳陽都一樣樣的給我搬到醫院來了。

陳陽正在身後收拾我沒疊的床鋪。聽見我的話,他沒說話,只是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游戲手柄。

我抱着腿,仰頭看他,嘿嘿一笑。

“怎麽着?來玩玩?不過我記得你玩這個是比我玩得好。”我說,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笑意。

陳陽抿了抿唇角,臉色也緩和一些。“嗯,我來試試吧。”

我知道他想到和我一樣的地方去了。我們讀大學的時候,我經常逃課去陪他一起上課。我打游戲技術不錯,他這個人卻比我更厲害。

每次被隊友噴,我都換上他來打,一波神操作,能把對方氣的閉嘴。

現在想起來,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那個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裏,頭抵着頭,兩個人一起偷偷在書本後面打游戲的時候,似乎也離得很遠。

那局游戲很長,陳陽死的次數比我少很多,不過到了晚上也沒能打通關。

“不打了吧。”我摸摸肚子,沖他說,“我餓了,吃飯啊,游戲下次再說。”

陳陽應了一聲,放下手機,默不作聲的去給我做晚飯。

有他的縱容,我們這段時間的相處前所未有的和諧。我頤氣指使成性,好奇他的底線在哪裏,卻不得不承認他好像真沒什麽底線。

是真的對我很好。

也是真的,有着藍顏知己。

住院沒多久,我又覺得無聊,向醫生申請出院,醫生對此沒有批複,只是和柳夫人談了談。

我也不知道陳陽是怎麽和柳夫人交涉的,但是某天,我在病房裏睡醒,透過病房門的窗口,能看見陳陽和柳夫人都站在外面。

我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頭有些暈眩。但是我沒表現出來,悄悄走到門口,隔着一道門,看着外面兩個人。

記憶裏,這還是第一次柳夫人和陳陽交談。

隔得有些遠,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只是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帶着種陰郁。

柳夫人脊背挺直,微微擡着下巴,姿态端莊優雅的無可挑剔。陳陽站在她對面,卻低着頭,似乎甘心退讓的說着什麽。

我沒見過陳陽這麽委曲求全的樣子。但是我更沒想到——

在我靜默的注視下,病房外的男人突然跪了下來。

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陳陽雙膝跪下,對着柳夫人,低着頭。

我在病房裏,有些怔愣。我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柳夫人似乎也有片刻的驚訝,不過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緒,繼續和陳陽說着什麽,神色不見緩和。

陳陽沒下跪過。唯一一次對我下跪,還是好多年前,我為了他出櫃,被驅逐出家門,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我跪着,他也跪在我面前。

他對我說,“接下來的路,我陪你走。”

當時可把我感動的,抱着他的肩膀眼淚拼命的流,真的覺得就算這輩子沒了家,也他媽的不後悔。

這麽丢臉的時候可不多見。光陰流轉,再次看見,卻是現在。

我轉過身,慢騰騰的回到病床上,仔細躺好。我不知道能說什麽。只是覺得,似乎也就這樣了吧。

那天過後,陳陽告訴我我能夠暫時出院了。

他細心的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我盤腿坐在旁邊玩游戲,手邊還擺着點心,大爺似的。

我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沖他擺擺手,“不用收拾這麽多,這間病房就是我家,以後還要回來的。”

柳夫人早就在此處預定好VIP病房,長久的為我留着。我覺得沒必要這麽費力氣。

陳陽低着頭,半晌才吭聲。“我希望你不用再回來了。”

他這段時間格外陰郁,也很沉悶。盡管在我面前他從不表現出來,但是我常常在玩累的時候叫他,看見他匆匆從外面走進來,眼眶有點發紅。

我們心知肚明。我們都不曾說破。

我笑笑,沒說話。這事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能活着,誰不想要好好活着。我還這麽年輕,憑什麽死的人要是我。

要說怨恨,哪可能一點都沒有。只是事到臨頭,你總要放松點。活一天少一天,時間太珍貴了。

出院之後,我把一把鑰匙交給他。

“這是我媽給我置辦的房子,我的新家。我們搬到這裏去。”臨上車,我告訴他,“定點位置我給你發了,就這裏。”

陳陽愣了一下。他似乎想說什麽,我沒說話,就是笑着看着他。

他最終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答應着,打開導航,按照我指示的位置去。

新房子很寬闊,也很好。不知道柳夫人是什麽時候置辦的,但是內裏裝修擺件無一不合我心意,我很喜歡。

喬遷之喜,我給曉雪和大明都打了電話,叫他們來吃飯。

曉雪和大明也都來了。曉雪還給了我一個驚喜,她把我家大毛帶過來了。

大毛這傻狗子,見到我的第一面就想往我身上撲,被陳陽眼疾手快的攔下來。

我笑呵呵的摸着它的狗頭,招呼陳陽去廚房做飯。我和他們在客廳聊聊。

曉雪還是第一次看見陳陽。

“這就是你的...那個?”曉雪愣了一下,似乎有點遲疑。

我一挑眉,有兩分得意。“是啊,長得好看吧,做飯也好,賢良淑德。”

陳陽長的真心很好,尤其是那種自內向外散發着的氣質,彬彬有禮,又清冷孤傲。要不是這麽突出,也不會讓我第一眼就惦記不已。

看我得意的模樣,曉雪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怎麽?你們現在又來秀恩愛,撒狗糧是吧?”

我一本正經的搖頭,“非也,我們現在就是兩個普通朋友,談什麽戀人關系。”

我說的輕松,曉雪頓了頓,卻沒說話。她素來聰慧,大概還是從我的話裏察覺到什麽。

陳陽做了一桌菜,還做了火鍋。

我能吃得少,今天胃口卻格外好。和大明他們說說笑笑,到很晚了才送他們兩個離開。

“很晚了。”我打了個哈欠,癱在椅子上不想動。

陳陽收拾幹淨一片狼藉的客廳,走過來,看着我沖他笑,突然微微前傾。

我直直的看着他,眼底一片坦蕩。我看着他越來越近,也沒有閉眼睛。我很熟悉他眼裏的情緒,但是我更清楚,這都是假的。

他慢慢停住了。在我近乎直白的目光下,有點狼狽的偏過頭。

“得了,去洗手間解決吧。”我一樂,眼睛一瞥,調侃他。

他沒吭聲,彎腰把我抱到客廳沙發那邊坐着,又準備好水果喝的,才匆匆走回洗手間。

我看着他有幾分別扭和古怪的走路姿勢,在他背後不客氣的放聲大笑。

好歹也是談了這麽久,要說一點吸引力沒有也不可能,也不怪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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