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兇吉
“婠婠,你怎麽了?”
察覺到裴婠僵站住,元氏關切的問。
裴婠忙收回目光,強扯出一絲笑來,“沒什麽,看着好熱鬧。”
元氏失笑不語,宋嘉泓也迎到了跟前,一行人被迎入侯府,裴婠進門之前回頭,那癞頭和尚擠在人潮之中,竟也要領粥。
裴婠驚疑不定,直到入了正堂,看到了裴老夫人,都未曾緩過神來。
裴老夫人多日不見裴婠,又知她早前落了湖,不由拉着裴婠的手問長問短,看着面前一臉慈愛的姑祖母,裴婠強作鎮定才沒露出破綻。
裴老夫人一襲绛紫華裳,雖兩鬓微霜,卻精神矍铄,裴婠來之前,正在和堂中數位公侯夫人說話,裴婠一來,便硬是拉着裴婠坐在自己身邊,如何也不放裴婠走了。廣安候宋伯庸和夫人明氏站在一旁,一個和裴琰說着青州戰事,一個和元氏低聲私話。
“給嬸嬸請安——”
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卻是宋嘉彥進了堂中,在給元氏請安。
裴婠眯眸看了過去,只見宋嘉彥請了安,又和裴琰打了招呼,然後便朝着她走了過來,他滿是溫情的打量她一眼道,“咦,我給妹妹送的玉墜兒怎不見妹妹戴?”
裴老夫人一聽笑問,“玉墜?什麽玉墜?”
宋嘉彥笑道,“就是祖母過年時候賜給孫兒的那塊羊脂玉,前些日子妹妹落湖得病,我便将那羊脂玉雕了一枚玉墜兒,又送去寶相寺開了光,而後送給了妹妹。”
裴婠看着宋嘉彥,眼瞳如被針紮似的緊縮着。
府外的癞頭和尚……宋嘉彥故意提起的玉墜……
雖和前世不同,可裴婠瞬間就明白了宋嘉彥要做什麽。
他這是要讓前世的指玉牽媒提前上演!
裴老夫人不覺有他,見宋嘉彥如此關懷裴婠很是高興,“你做哥哥的是應該的,那玉質地極好,很配你妹妹,改日祖母再賜你別的。”
說着又問裴婠,“今日怎不戴着?那玉是我早年間收來的好物。”
“摔碎了”三字在舌尖一轉,裴婠開口卻變成了,“表哥所贈,自然珍視,不好随意戴出來。”
裴老夫人拍着裴婠的手打趣她太過小心,宋嘉彥眼底卻微亮,他正探究着裴婠言語真假,裴婠卻望着他問,“那玉當真是寶相寺開過光的?”
宋嘉彥點頭,裴婠又道,“那便是吉物了?”
宋嘉彥笑道,“我還在佛祖面前供了幾日,希望能為妹妹免災除禍。”
裴老夫人很滿意,便是元氏都過來問了幾句,得知宋嘉彥這般用心,眼神頗為複雜,大楚民風無忌,少時表兄妹之間親厚是好事,可如今……且不論那流言蜚語是否是宋嘉彥有意為之,若他當真對裴婠有意,那少不得要讓他失望了。
因是整壽,今日可算大辦,不多時來的賓客更多,元氏和裴婠被請入內院說話,裴琰則和宋嘉泓一起同過府的世家子弟聚在了一處。
宋嘉彥跟在二人之後,想到适才裴婠對他不再若往日冷淡心境好了不少,再想到待會兒要發生的事,更覺意氣風發。
內院花廳內夫人小姐許多,裴婠見元氏和相熟的舊友說上了話,便借故等蕭筠先脫了身。
僻靜無人的花圃處,裴婠吩咐雪茶,“悄悄地将石竹叫過來,我有要事吩咐。”
雪茶不解,卻不敢多問,連忙轉身出了內院。
石竹正在門房上喝茶,一聽裴婠有事吩咐連忙跟着雪茶到了花圃,裴婠令雪茶去遠處放風,低聲對着石竹吩咐了一席話。
石竹聽完,驚訝道,“小姐,這……”
裴婠沉眸,“你不必多問,你只管照我的話去做,照我的話去說。”
石竹又問,“那倘若那人要逃——”
裴婠蹙眉,“拿出你的功夫好好招呼他,這也要我教?”
石竹連連點頭,“好,小人這就去!”
“速戰速決,我就在此處等你。”
裴婠吩咐完,石竹轉身就走,雪茶走到裴婠跟前道,“小姐,可是出了什麽事?”
裴婠擺擺手,“小事,等石竹回來便是。”
裴婠的神色頗為冷冽,說完這話便倚在了身邊的山石上不語。
前世的她,是在查清宋嘉彥和長樂候府的冤案有關之後,拔出蘿蔔帶出泥的查到了這癞頭和尚,如果她沒記錯,這和尚和宋嘉彥的母族柳家有關系。
她本可直言玉墜兒已經摔碎,可她卻不打算輕飄飄的放過宋嘉彥,一計不成,按照宋嘉彥的卑劣,必定還要借題發揮再生一計,既然如此,她還不如将計就計!
這一等足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才見石竹面色沉凝的回來。
裴婠照例讓雪茶去遠處候着,低聲問,“如何?”
石竹一臉還未平息的震驚,“小姐,小人将您吩咐的話一說,那人面色就變了,開始還死不松口,小人用了點手段才讓他招了——”
緩了緩,石竹語聲艱澀的道,“他說是柳家的人找上的他,也見過宋家二公子了,和您料的一樣,他待會兒要裝作不經意的給您看姻緣。”
石竹面上震撼未消,裴婠面色也是冷冽,她看着石竹道,“照我的吩咐說了?”
石竹颔首,“小人照着小姐說的吩咐他的,他應當不敢反悔。”
裴婠冷笑一下,“料他也不敢,得罪柳家也比得罪長樂候府好。”
石竹猶豫一瞬,試探着問,“小姐……您是怎麽知道的……還有,這事擺明了是柳家宋家二公子想诓騙咱們,是不是得告訴世子和夫人?”
裴婠利落道,“不必,此事我知你知,你自小在我們府裏長大,所有暗衛裏面,只有你一直跟着我,我信任你,往後還有更多的事要讓你做,你得守口如瓶才好。”
石竹忙道,“小姐吩咐自然遵從,只是……”
裴婠一臉不容置疑的道,“你若擔心,只将我吩咐你的事做好便可。”
石竹只覺眼前的裴婠換了個人似的,小小年紀,竟有種和往日大不相同的沉穩懾人之感,他滿心的疑窦偃旗息鼓,再不敢多問。
裴婠整了整衣裙,這才帶着雪茶離開花圃。
到了前院,賓客大都落座,已經快要開宴,元氏和蕭筠母女二人站在一處,一看到裴婠無奈道,“你這孩子,筠兒來了一會兒了,你跑去哪裏了?”
蕭筠也道,“我還去內院找你呢。”
裴婠只好不好意思道,“适才路上見着了一只好看的雀兒,我想跟着追了幾步,誰知走岔了道……”
跟在後面的雪茶一個字不敢多言,元氏聽的失笑,嗔責了兩句便拉着胡氏入席,坐在一處,裴婠和蕭筠說着悄悄話,元氏和胡氏也在說話。
很快,二人說到了蕭惕身上。
胡氏不屑的道,“還沒有青州的消息,不過這次是岳指揮使帶着,同行的有七八位中郎将,我看他也掙不到什麽功勞——”
元氏苦笑,“你的苦處我明白,不過如今這個情形,那孩子是個知道輕重的,也會自己掙功名,你就當多了一份助力有何不好?”
胡氏哼道,“我可不需要這助力。”
元氏笑着搖了搖頭,話題轉去了別處。
裴婠低聲問蕭筠,“你可知你三哥的消息?”
蕭筠這回倒是不排斥“三哥”二字,卻還是随了胡氏的不屑道,“這我可不知,他便是有消息也是給父親的——”
裴婠有些失望,這時舞樂聲響了起來,卻是壽宴已開。
裴婠沒再問,然而她記挂起了蕭惕,又惦記着宋嘉彥與那癞頭和尚的勾當,筵席用的也不開懷,宴過三巡,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仆人從府門方向走了過來,在宋伯庸耳邊低語幾句,宋伯庸便起身走到了裴老夫人主桌之前。
宋伯庸道,“母親,外面有一位游方和尚想親自給您拜壽。”
裴老夫人一訝,“游方和尚?親自給我拜壽?”
宋伯庸笑道,“是吃了咱們的粥,感念您老人家善心,所以想親自給您拜壽。”
裴老夫人本就信佛,一聽有這樣的善緣便笑道,“好,将人請進來。”
在座賓客皆知裴老夫人禮佛,見狀也都起了興趣,沒多時,便看到那癞頭和尚跟在管事身後走了進來,此人裝束雖然寒酸,可他本就游歷在外,這樣的裝扮,更給人一種他或許是世外高僧之感,再加上他神色肅穆步履從容,倒也有幾分高深禪意。
次席之上,宋嘉彥低垂的眼底閃過了一絲銳芒,眼風一瞟,只見裴婠也看着癞頭和尚,她神态十分平靜,好似根本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宋嘉彥唇角不可抑制的彎了彎,挺起胸膛勝券在握的看向來者。
裴老夫人見癞頭和尚雖然衣衫褴褛,儀态卻不卑不亢,便生了兩分欣賞,待走到近前,主動道,“大師雲游至京城,又遇上了今日壽宴,想是與我們府上有緣,外面的粥食粗簡,大師若是不棄,不若留在府上用些齋飯?”
癞頭和尚肅然合手,“阿彌陀佛,貧僧受施主一飯之恩,已是足餘,貧僧此來,一為施主祝壽,二,是有一言送與施主。”
裴老夫人一訝,“一言送我?”
癞頭和尚沉聲道,“施主心有一念,已執數十年,施主行善積德,日日苦求佛祖庇佑,然一切皆有緣法,施主所求,指日可待。”
裴老夫人睜大眼睛,下一瞬滿是激動的看向了一旁的宋嘉泓!
宋嘉泓自小體弱,裴老夫人對這位嫡長孫卻愛重到了骨子裏,因此日日苦求佛祖保佑宋嘉泓早已病愈,她極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可她沒想到,這游方和尚竟然知道!
裴老夫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大師……大師所言可當真?”
癞頭和尚又合手一禮,“貧僧言盡,施主靜待便可。”
說完這話,癞頭和尚轉身便要走,裴老夫人卻認定了他必是得道高僧,忙道,“請您留步——”
話音落定,卻見癞頭和尚果然不動了,然而他并非是因裴老夫人之語駐足。
他定着身子,目光驚疑不定的看着不遠處的裴婠,仿佛從裴婠身上看出了什麽。
裴老夫人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微疑道,“大師……那是我表侄孫女兒,大師看着她作甚?”
癞頭和尚眉頭幾皺,終是轉過身道,“阿彌陀佛,本是天機不可洩露,可施主于貧僧有一飯之恩,貧僧今日,便再多言一句——”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這癞頭和尚接下來要說的話,定是和裴家大小姐有關系。
元氏很是驚訝,緊張的握住了裴婠的手,其他人亦被吸引着都盯着裴婠看。
一切都如宋嘉彥預想的那般順利,只要和佛家有關,只要和宋嘉泓的病有關,裴老夫人總會格外深信,他把玩着手中青瓷茶盞,唇角忍不住的高揚了起來。
下一刻,他聽到癞頭和尚語聲沉沉的道,“這位小施主,已沾兇煞不吉之物,若不避諱,或有大劫——”
宋嘉彥快咧到耳根的笑意猛然僵住,他眼瞳一顫看着癞頭和尚,差點沒從位子上竄起來!
錯了!說錯了!
他讓癞頭和尚說的是吉物,可癞頭和尚怎麽說成了兇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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