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茉莉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魏醇麽?”

這句話之後卧室裏的兩個人都沉默了,房東慢條斯理地撥了下吉他弦,驟然在安靜的空間裏響起一聲嗡鳴。

姜恬狐疑地睇過目光,看見房東抱着吉他,悠哉地沖她笑了一聲,并用一種“真·情場高手”的氣場,懶洋洋地又掃了兩下琴弦,嘴角上吊着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調侃道:“不是談過挺多男朋友麽,還這麽好騙?”

姜恬被酒精浸泡過的腦子反應不過來更多,茫然了一瞬。

不該買那個教士白啤,這要是喝點1664果啤,也不至于發暈。

房東估計說得挺對,明早起來頭大概是要疼一疼的。

喝多了的人之所以會被察覺到喝多,要麽是因為說話變得大舌頭吐字不清,要麽是因為從普通話痨變成全場最嗨的bb機。

酒是她要喝的,她要是先醉了,那是太丢臉了。

姜恬努力管控着自己,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很清醒,瞪着眼睛,只高冷地吐出兩個字表示疑問:“好騙?”

“投其所好懂不懂?搭讪最常用的方式了。你都說了魏醇是你……”房東随手把吉他丢在毛毯上,可疑地停頓了半秒,舔了下嘴角,“是你男神,我給你彈曲子還能彈別人的麽,上樓梯的時候就用手機查過簡譜了。”

沒注意到房東提到“男神”略不自然的眼神。

反而,被他這麽一分析,姜恬覺得自己行走江湖的“渣”字有點要被秒殺的危險。

房東兩只手搭在後腦上,靠着牆,還在繼續說:“你說你這要是遇見個存心想騙你的男人,得把你騙成什麽樣?還自诩談過很多次戀愛呢。”

姜恬渣女形象這麽多年來屹立不倒,但這位房東已經質疑了不止一次了!

喝多了的人經常會展現出來的狀況就是格外執拗,比平時更容易鑽牛角尖。

此時姜恬已經鑽進了牛角最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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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發暈,也有點氣憤,她怎麽就不能做渣女了,她裝渣女裝得多像啊姜家那麽大一家子人都信呢,怎麽這人就不信呢。

不行,得證明一下。

姜恬扶着房東的床站起來,指了指房東,挑釁似的丢下一句“等着”,高冷地揚着下巴下樓去了。

魏醇把吉他收回吉他包裏,輕笑一聲。

他覺得姜恬這姑娘挺神奇的。

別的姑娘哪怕真是個情場裏混跡的渣女,出來也要裝一裝深情,一問談過幾次,永遠都回答兩次。

還會45度角仰望天空,憂傷地抿一口酒,告訴你一次是“我愛他他不愛我”,一次是“他愛我,但我真的,唉,不合适吧”。

你要是再跟她們唠幾句,可能她們就非常惆悵地感嘆,為什麽總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又為什麽總是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

姜恬不一樣,這姑娘特別逗,你能看見她眼底那些愁緒,一點也不比他想起江樾時少,但是呢,你給她彈首曲子她就能把那些愁緒重新藏起來,眨着清澈的淺色虹膜跟你掰扯一下為什麽她不是渣女。

像是給自己罩了一層薄薄的殼,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也慫了吧唧地不敢出來。

想約他談心的是她,談了幾句又及時剎車的也是她。

“渣女”大概是她給自己保的保護膜。

魏醇眯縫着眼睛,掏出煙,想到姜恬搞不好還要上來,手一頓,煙盒在指尖打了個圈,又塞回兜裏。

“你說,整個家族都是中國人,只有我是混血可能嗎?”

魏醇彎着的嘴角慢慢抿起來,垂着頭呼出一口氣,啞聲感喟:“哥,你看,誰活得也不輕松,但誰也沒像你一樣,你到底是,為什麽啊。”

他才嘆了一句,拖鞋輕快踩在木質樓梯上的聲音傳來,伴着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麽絆到了的踉跄。

姜恬又上來了,纖纖指尖上勾着一雙高跟鞋,換了條連衣裙,笑盈盈地靠在魏醇卧室門上:“你給我彈曲兒,那我給你跳個舞吧。”

這位大半夜要跳舞的姑娘一轉身,大片白皙的肌膚、漂亮的蝴蝶骨都暴漏在空氣裏。

穿得居然是一件露背裙。

魏醇偏過頭咳了一聲。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覺得她不是渣女并不是說她沒魅力啊!

姜恬從播放器裏找出一首倫巴舞曲,踢掉拖鞋,在節奏輕快的舞曲裏慢慢換上高跟鞋,扣好鞋帶上的金屬扣子,踢開放着吉他的椅子,像個妖精似的把別在耳畔那支紅玫瑰摘下來丢給魏醇,跟着節奏跳了起來。

以前上學的時候藝術節總有跳舞的,一般這種活動魏醇坐在臺下基本就兩種反應,要麽插着耳機睡覺,要麽插着耳機打游戲。

有一年藝術節學校有個跳拉丁舞的姑娘因為長得漂亮人氣一下子就起來了,成了廣大男同學課間飯後的共同話題。

當時有人問魏醇:“醇哥,你覺得祝怡怡好看嗎?”

魏醇叼着煙偏過頭,不太耐煩:“誰?”

“祝怡怡啊,你沒看啊,身材特別好長得也漂亮,拉丁舞你沒看嗎?”那人不死心,還在問,“我感覺你當時往臺上掃了兩眼啊,我都看見了!”

魏醇還真是往舞臺的方向看過幾眼,但那是因為周圍的煞筆尖叫聲太吵把他給驚醒了,他摘了耳機看過去,發現還沒散場,又恹恹地塞着耳機阖眼睡着了。

至于什麽拉丁舞,沒看見!

被問什麽祝怡怡的時候,魏醇正拿着手機打游戲,哪有工夫理這些破事兒:“滾蛋,沒看!”

“醇哥!你怎麽不看啊!可漂亮了!不看後悔啊!”那人痛心疾首。

魏醇壓根沒當回事,後來學校給每個人都發了藝術節全部錄像的光盤,魏醇拿回家往桌上一丢,倒是江樾饒有興致地用電腦放了一遍。

看到那個跳拉丁的什麽姨姨,江樾笑得挺溫和:“阿醇,你們這個學妹拉丁跳得不錯。“

魏醇叼着冰棍坐到江樾電腦椅扶手上,啧了一聲:“江樾,哥,親哥,你喜歡這種姑娘?沒看出來啊?”

江樾推了他一下,笑道:“你啊,總是不正經,我是說舞跳得不錯,沒說人。”

魏醇看了兩眼,手指戳在電腦屏上:“就這?這就不錯了?扭來扭去跟抽筋似的,我跟你說,就這姑娘早晚得腰間盤凸出,有什麽可看的,走走走吃飯去,今天吃點辣的吧,小龍蝦還是香辣蟹?”

當時魏醇覺得什麽拉丁倫巴國标都不好看,跟鳗魚似的,甩來甩去的沒意思。

哪有小龍蝦香辣蟹吸引人。

但現在,此時此刻,魏醇對着随音樂節奏扭動着腰肢的姜恬,看見她轉身時暴漏在空氣裏的背部肌膚,他眼皮子連着跳了兩下。

姜恬扭着腰蹲下,手從自己腰側慢慢滑過,空氣裏像是長出了細細的藤蔓,顫顫巍巍地勾搭着魏醇的某根神經。

她這裙子長度連膝蓋都不到,一蹲下就更短了,眼看着裙擺随着她下蹲的動作往上攢,魏醇皺着眉拉着姜恬手腕把人拉起來,求饒似的解釋道:“我不是說你沒吸引力我是……”

姜恬喝多了,話都不聽他說完,被拉起來還挺興奮,可能覺得他要跟她一起跳,繞到魏醇身後,兩只手直接就搭在了他肩膀上,指尖撫過他的後背。

魏醇一僵,嘆了口氣。

倫巴本來就是熱情的舞種,她甩頭發時空氣裏的迷疊香味道變得濃了些,混合着啤酒香,靈活地圍着他擺動,像一尾靈活的魚。

姜恬不止靈活,還大膽,突然跳了個貼身的舞姿,魏醇感覺到她某個柔軟的部位蹭過他腰側,猛地往旁邊閃了一步,膝蓋磕在床尾發出一聲悶響。

挺要命的,魏醇想。

舞曲終于結束的時候魏醇松了口氣,也顧不上有沒有女士在場了,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還沒等他出聲,身後那位非要證明自己是渣女的祖宗不知道又絆到了什麽東西,直接沖着魏醇撲了過去。

魏醇剛叼起煙,聽見聲音也沒顧得上煙盒掉在地上,只來得及轉身護住姜恬,一時失重被她撲倒在身後的床上。

他這個床當年圖省事,沒像江樾似的又定制又設計的,就在某寶上随便挑的,平時住着也沒覺得質量怎麽樣,這會兒兩人的重量猛地摔上去,合成床板畢竟沒有實木結實,發出一聲抗議,“吱嘎——”。

沒人去關的音樂播放器已經從倫巴舞曲自動跳到了一首挺難聽的民謠,魏醇叼着煙,舉起雙手,看着天花板有點無奈:“姜恬恬,下去。”

姜恬撲在魏醇身上,目光有點迷茫,也不起身,就這麽看着他,眼睛裏有點不解,估計自己還在納悶自己為什麽突然就摔倒了。

“啧,”魏醇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能不能有點警戒心?你這投懷送抱的,我一會兒要起點什麽反應多尴尬,嗯?”

這句話姜恬大約是聽懂了,撐起頭,還挺疑惑,小聲問:“你不是基佬麽?”

“我……”魏醇愣了一下,氣笑了,“我是基佬?行,是基佬你也得下去。”

姜恬像是沒聽見他說話,看見他嘴裏叼着的煙眼睛一亮,擡手把煙從他唇間抽出來,放進了自己嘴裏。

搶了別人的煙還得寸進尺,叼着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問:“你有火麽?”

不知道是不是跳舞熱的,姜恬臉頰露着暖色,唇瓣也是紅的,魏醇偏過頭,仍然高舉着雙手,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就愣個神的功夫,這姑娘直接開始上手往他褲兜上摸,纖長的指尖伸進魏醇褲兜,摸索出一個打火機,“呲”,煙着了。

魏醇嘆了口氣,體感自己今天晚上嘆的氣比一年嘆得都多。

要不長點房租吧,他就吃了幾口番茄肥牛,不但得陪人家喝酒給人彈吉他,還被人摸來摸去的。

姜恬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一縷白霧,眯着眼睛突然特別清晰地說:“我感覺我喝醉了。”

你才知道你醉了?

姜恬話音一落,人直接就閉上眼睛倒在了魏醇胸膛上。

魏醇從姜恬嘴裏把煙抽出來,猶豫了半秒,塞進自己嘴裏,叼着煙拎起人:“不能喝非得逞能,喝多了還亂他媽撩。”

“行吧。”魏醇盡可能君子地扶着姜恬的肩膀,把她抱到床中央,腦袋下面給塞了個枕頭,擡手“啪”地彈了一下姜恬的額頭,咬牙切齒,“我喝多你照顧我一次,你喝多了我也照顧你一次,扯平!”

魏醇起身站在床邊,擰着眉看了她兩眼:“床也讓給你了,我去睡沙發。”

他轉身的時候突然被拉住了手,魏醇叼着煙扭頭,看了眼姜恬的深V衣領,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把人包成個蟬蛹,才按着眉心道:“沒完了?”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他清晰地看清了姜恬睜開的眼睛裏噙滿盈盈淚水,淺琥珀色的虹膜像是映在孤單伶仃泉水裏的殘月。

魏醇臉上原本還挂着無所謂的散漫,看見姜恬醞釀在眼睛裏的眼淚時,他神色斂了起來,皺起眉,嘆着氣坐回床邊,握了握姜恬的手。

“還哭!”魏醇用手抹掉姜恬從眼角冒頭的眼淚。

語氣挺兇,抹掉眼淚的動作卻很輕柔。

那首難聽的民謠還在繼續,調子不及江樾團了丢進垃圾桶裏的廢曲,魏醇蹙着眉拿過姜恬的手機。

關掉播放器前,他聽見歌裏唱道:“如果我吻你,你就微笑,我就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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