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然“吱呀”一聲,黑油大門被人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顆腦袋,看到站在門前的四個人,小聲詢問,“你們是青雲派的師傅來除鬼的嗎?”

陸宅門前的兩盞紅紗籠燈無風自動,那層層疊疊的紅影晃動着,平添幾分詭異之色。

“噗”的一聲,燈籠裏的蠟燭滅了,鬼跑了。

府前頓時昏黑一片,那個只露出一顆腦袋的大叔驚叫一聲,“啊!”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正準備回話的大師兄連姿勢都擺好了……

過了一會兒,那人重新提了一盞燈籠把門打開了,一臉殷勤道:“真是辛苦了,辛苦了,快進來用些茶,我去通知老爺。”

那人疾奔進去,另外有一位小哥探頭探腦的出來,提着燈籠趕緊把蘇棠等人迎進去。

天色已晚,陸宅半隐在夜色之中。曲水回廊,畫閣朦胧,整體雅調,盡顯姑蘇園林的溫婉細膩。

而此初春的天,宅子裏卻滿滿當當開遍了瑰麗的血紅色芍藥花,嬌妝凝玉露,千葉連如雲。

濃黑夜色之下,滿目望去,層層疊疊如潮湧般擠挨在一起的芍藥,在冷峭的春風之中翻出花浪。本該是十分文雅詩意的事,可蘇棠看到的,卻皆是黑壓壓的鬼氣。

那鬼氣濃郁而綿延,蔓延至房廊內,蘇棠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腳了。

李雲深皺眉,擡腳往前一掃,鬼氣被破開,仿佛被陽光驅散的濃霧,露出幹淨的房廊。蘇棠頓覺自己整個世界都敞亮了。

四人走在寬敞蜿蜒的房廊上,四面昏黑,腳下是上好的青石板磚,頭頂上是排排挂的血紅色大燈籠,與兩旁芍藥相交映,散發着幽幽的光,詭異又和諧。

蘇棠縮頭縮腦的躲在李雲深身後,小小聲道:“大師兄,我們能搞定嗎?”

“呵,”大師兄看着在前面領路的小哥,冷笑一聲,“你以為陸宅為什麽專門找我們來處理這只鬼?”

蘇棠想了想,“難道不是因為我們便宜嗎?”

小哥:……

大師兄:你他媽閉嘴吧。

富甲一方的陸家宅院大堂裏,富态的陸家老爺從大理石屏風後冒出一顆胖腦袋。他身上貼滿了黃符,一臉神經質的左顧右盼地走出來,手裏還端着一碗味道十分不好聞的黑狗血,走到哪裏,灑到哪裏。

他生了一張和善的圓臉,眼睛也是平易近人的眯眯眼。不過此刻卻腫得跟核桃一樣,下面還挂着兩碩大的黑眼圈,看起來應該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他看到大堂裏站着的四位俊男美女,愣了愣,然後伸出自己戴滿了十個大寶石戒指的手,十分爽快的給了站在最前面的大師兄一筆訂金。

按照蘇棠他們提前打聽到的消息,這是陸老爺的慣例。

他們并不是第一批到這裏除鬼的人,前面的除鬼大隊們一進門都會拿紅包。

這樣的福利讓那些有本事沒本事的人前仆後繼的過來拿大紅包,而陸老爺也是病急亂投醫,不管有用沒用都請進來發紅包,典型的想破財消災。

而陸老爺看到他們發愣的原因是,這麽多前來除鬼的人當中,蘇棠他們是長得最年輕,最不靠譜的。

當然,即使如此,財大氣粗的陸老爺也并不吝啬自己的錢財。在性命面前,錢財都是小事。

蘇棠垂涎地盯住那個小錢袋子,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大師兄将裏頭的小錢錢放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裏。

蘇棠:失落JPG。

陸家老爺上來就砸錢的行為明顯獲得了李雲深的好感,這位板着一張臉的青雲派大師兄終于顯出一點笑意。

李雲深是生得極好看的,不過陸老爺對男人不感興趣。他的視線落到站在隊伍最後的蘇棠身上。

小娘子一身青衫,素發如瀑,那張臉如海棠般秾麗嬌嬈。并且因為青雲派太窮,所以蘇棠一件門派統一服裝穿了一百多年,身材發育完成後,這件門派衫直接從m碼跳到了s碼。

完美襯出了蘇棠胸大腰細腿長的身材比例。

如此美人,晃得陸老爺心神一亂,差點連手裏的黑狗血都端不穩了。

黎逢雙眸一眯,往蘇棠面前一擋,笑盈盈的打開灑金扇搖了搖道:“陸老爺,您這手裏的是黑狗血?”

“是啊,我聽說這東西辟邪。”陸老爺說着還往自己腳邊灑了一圈,跟孫悟空給唐僧畫的圈圈似得。

黎逢繼續道:“您這些黃符瞧着也不錯。”

“這些可都是我花了大價錢去廟裏請的。”陸老爺在黎逢面前轉了一圈以展示自己的黃符。

“都是些好東西,陸老爺很是有眼光。”黎逢慢悠悠道。

黎逢也沒有說謊,這些黃符确實不錯。如果不是這些黃符,這位陸老爺恐怕早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黎逢這些不動聲色的馬屁把陸老爺拍的十分舒坦。

并且因為黎逢的“識貨”,所以陸老爺對這些年輕小師傅們的擔憂和輕視也漸漸消退。

黎逢趁熱打鐵道:“陸老爺,我們深夜前來,還沒找到住宿的地方。”

“這還不簡單,既然師傅們來了,那還能虧待了。管家,趕緊把客房收拾出來。”陸老爺親自領着客人們往客房去,路上,陸老爺說起了自家宅子裏的怪事。

“你們瞧瞧,這芍藥花從去年這個時候就開始開花了,整整一年,硬是沒有謝啊!我原本還以為這是什麽吉兆,卻不想上個月,我家的前管事突然間就上吊了。”

蘇棠轉頭看了看偌大宅第,聽說這位陸老爺非常的為富不仁,前管事壓力大想不開也很正常吧?想到這裏,蘇棠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現管事。

然後發現這位現管事的腿抖得跟她有的一拼。

唉,要不是為了生活,誰會向資本主義低頭呢。

陸老爺繼續道:“其實我本來也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都這樣了您還沒放心上!

“可誰曾想,不過一日,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也跟着去了。”

這該放心上了吧?

“其實這件事我也沒放心上。”

蘇棠:……您的心還真大。

李雲深道:“還是上吊去的?”

“是啊!”說到這裏,陸老爺一臉驚恐,肥胖的身體不斷顫抖,“最可怕的是前天晚上,我夫人也被發現吊在了房梁上,要不是被起夜的丫鬟救了下來,如今怕是早就入棺了!”

看來,就是這件事将陸老爺吓得徹底放心上了,變成如今的神經質模樣。

不過蘇棠猜想,這位陸老爺擔憂的不是自己的夫人,而是他自己吧。畢竟前面火都沒燒到自己身上,現在那火卻燒到枕邊了。

如果他夫人去了,這下一個可不就輪到陸老爺了嘛。

李雲深皺眉,“您夫人是自己上吊的?”

陸老爺面色驚惶地搖頭,“奇就奇在這裏,我夫人說啊,她什麽都記不得了,莫名其妙就被挂到梁上了。”陸老爺用力咽了咽口水,湊到蘇棠身邊顫巍巍道:“我懷疑啊,是鬼上身……”

蘇棠:……你說歸說,往我身邊湊是什麽意思?

“這座宅子裏确實有鬼。”李雲深看一眼陸老爺,聲音輕緩的開口,“并且這只鬼的道行還挺深,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是只怨氣不化的厲鬼。”

“身為厲鬼,最喜月之精華,晚間最常出沒。”

李雲深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陸老爺那張老臉吓得煞白。

“師傅們好好歇息,好好歇息。”陸老爺甩着一身黃符,端着黑狗血立刻就跑了,仿佛身後有惡鬼在追。

看着陸老爺那副慫樣,李雲深輕嗤一聲,然後伸手推開面前的房門,入眼就是一張八尺雕漆大理石床,紫紗帳幔,錦帶銀勾,側旁一盞料絲燈,晶瑩可愛,價值昂貴。

還有那些金器銀器,像不要錢似得擺在那裏。

衆人努力忍住搜刮的欲望,黎逢随手從實木圓桌上的白玉盤裏挑起一顆鮮紅色的果子笑道:“這陸家還真是有錢,連仙女果都有。”

蘇棠眼前一亮,“仙女果,吃了能變成仙女嗎?”

黎逢:“……吃了能變豬。”說完,他把手裏的仙女果往蘇棠嘴裏一塞,“你再吃下去就變成豬了。”

陸家財大氣粗,陸老爺給四人一人安排了一個房間。

三師兄弟在蘇棠的屋子裏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異常,正準備回自己的屋子,就看到蘇棠艱難地抱起一只碩大的花瓶移到門邊。

“你幹什麽?”李雲深皺眉。

蘇棠緊張道:“花瓶放在門口,這樣鬼進來的時候一定會碰碎花瓶,我就能知道了。”

李雲深伸手扶額,“打雷你都不醒,你指望一個花瓶?”

黎逢搖着扇子,一臉無奈,“你以為鬼會從門口進來?”

蘇棠:……

蘇棠努力想了想,“那要不我放窗戶前面?”

大師兄深吸一口氣,“等我們出去你再放。”

“哦。”

“對了,你剛才看到的那個鬼長什麽樣子?”

蘇棠蹙着好看的黛眉仔細回想,“是個女鬼,長得很漂亮。”

“沒了?”

蘇棠想說人家還會比心,但在對上李雲深那雙陰沉的眼眸時還是将這句話咽了回去。

“沒了。”

房間裏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李雲深拔劍而起,被早有準備的黎逢和周千塵拖住。

“大師兄,冷靜點,冷靜點。暴力解決不了問題的。”說完,黎逢把正撅着小腚往桌子底下躲的蘇棠揪出來,神色溫柔道:“小師妹。”

“啊~”蘇棠哆嗦了一下爬出來。

“把那個鬼畫出來吧。”

屋子裏有上好的筆墨紙硯,蘇棠趴在書案上,咬着狼毫筆,神色糾結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揮墨豪灑。

一個圓頭,再一個胳膊,一條小腿腿……

“好了。”蘇棠興致沖沖的把自己畫的女鬼圖遞給黎逢。

黎逢盯着這些圓球和扭曲的線條,單手指向一長方形,“這兩個圓是什麽意思?”

蘇棠不好意思道:“這不是女鬼嘛。”

黎逢深吸一口氣,把那張女鬼圖往書案上一拍,微笑道:“大師兄,我不攔你了。”

他錯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就不應該指望這個女人!

靈魂畫手蘇棠:!!!她到底哪裏做錯了嘛!

因為蘇棠的女鬼圖實在是太難讓人理解,所以蘇棠在李雲深的威逼利誘下,開始口述。

“她穿了一件紅色的衣服,款式有點老,像是嫁衣,沒有梳頭發,頭發很長到腳踝。臉很白,嘴很紅,腳上穿了一雙紅色的繡花鞋,胳膊是這樣擰巴的……”

蘇棠堅強又努力的企圖用自己柔軟的身軀來重現紅衣美女的造型,但她發現自己太僵硬了,最終以失敗告終。

這種非人類的姿勢她一個人類怎麽可能做到!

“唔……”李雲深沉吟半刻,看一眼繼續掙紮着擰巴自己胳膊的蘇棠,然後看了一眼天色,“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蘇棠:???

蘇棠跟着看一眼窗口黑乎乎的天,那蓬勃的鬼氣幾乎要從窗口漫進來,連頭頂那輪碩大的圓月都遮蓋住了。

要知道,剛才在陸宅外面的時候,那月亮又大又圓,就跟大月餅似得,但一等進陸宅,就被鬼氣遮得連半絲月色都看不到了。

可以想見,這只女鬼到底有多厲害。這整座陸宅幾乎已經完全變成她的天下了。

蘇棠一個鯉魚打滾撲上去抱住大師兄的腿,“大師兄,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吧,我害怕。”

“滾!”李雲深拔出自己的腳出了門。

“二師兄啊!”

“滾!”

“三……”

“哐”的一聲,一柄大刀穿過蘇棠面前的雕花木門,這差一點就要戳到她美麗的小臉蛋了。

蘇棠:……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回手抛,死道友,不死貧道”?

夜色已深,蘇棠吭哧吭哧的把那個一看就價值昂貴的青花瓷瓶抱到房門後和窗子前,然後她一抹臉上的汗,正準備去找那張她活了兩百年都沒睡過的八尺雕漆大理石床。

沒想到,蘇棠一撩開那紫紗帳幔,就見原本應該鋪着綢緞錦被的大床上爬滿了黑黝黝的青絲長發。

是的,沒錯,是爬。那長發甚至還嚣張的在蘇棠的眼皮子底下蠕動。

蘇棠用力咽了咽口水,掐着嗓子開口了,“美女,你這發質受損有點嚴重啊,平時不護發吧?”

美女慢吞吞的從那堆青絲長發裏露出自己的小腦瓜。白臉紅唇,那對眼珠子黑烏烏的跟兩玻璃珠子一樣,沒有一點眼白,死氣沉沉地盯住蘇棠,然後咧嘴朝她露出一個笑。

“啊!”蘇棠驚叫一聲,轉身撞開門飛奔而逃。

她不行了,把她戳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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