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淩宗主捏着魔修的魂魄, 又言明要“好好問問”,指的自然便是搜魂之術。

哪怕之前淩宗主還對這種過于殘忍的術法有所疑慮, 他如今被這魔修的所作所為給氣着了,自然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只見他右手虛握, 凝神調動自己的真元, 一股磅礴的壓力頓時就朝手中魂魄灌了進去, 神情嚴肅。

魂魄起初像抽搐一樣不斷顫動, 漸漸便不動了。

淩宗主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微妙。

片刻之後, 淩宗主長長嘆了一口氣。手中魂魄就像是被吹散的積雪一樣, 化為粉末消融, 顯然是在搜魂之下承受不住, 直接魂飛魄散了。

一個莫名出現的小魔修, 就這樣失去了他在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

“淩道友, ”身旁有人等不及問道,“究竟查出了什麽?”

淩宗主神情微妙, 合了合眼, 好半晌才道, “這魔修方才所說的那些,倒有大半都是實話。”

這話讓在場衆修士都十分意外, 紛紛露出愕然的神色。

這魔修方才所說的是實話?根本不知道什麽魔窟, 只是偶然進入了其中,自己琢磨出了魔功,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這這這,竟然有大半都是實話?

“他原本也是個普通的凡人, 無意中接觸魔氣,便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淩宗主道,“魔功倒不全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而是他在魔窟裏尋到其餘魔修留下的東西,比照着練的。魔窟早在他來之前已經人去樓空,他這些年也确實沒接觸過其他魔修。”

衆修士只覺得雲裏霧裏,不可置信,“莫非我們還冤枉了好人不成?”

另一部分修士則道,“也算不上冤枉好人。雖然我們沒有相信他的實話,但魔修就是魔修,除魔衛道總是應該的。如今魔修雖然少了,但當年魔修猖獗之時,做過多少慘無人道的惡行?我們今兒如果同情了魔修,将來魔修說不定還得卷土重來,再造一場人間煉獄。”

淩宗主點了點頭,“就算方才那個魔修,這些年雖然沒有和其餘魔修勾結,卻也不是沒做過惡事。”

說着,淩宗主突然看了謝冬一眼。

謝冬正将什麽東西往身上藏,形容似乎有些鬼祟。

淩宗主一愣,再仔細一看,又見謝冬一臉正氣,和其餘修士一樣都在數落魔修的種種惡行,之前的鬼祟半點不見,似乎只是錯覺而已。

淩宗主便沒有将這點古怪太放在心上,轉而告訴他道,“在背後誘導那孩子接受魔氣灌體的人,正是方才那個魔修。而且張采荷姑娘的魂魄,也确實在他的手裏。”

謝冬拱了拱手,“不知采荷姑娘的魂魄現在何處?”

淩宗主聞言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又嘆了口氣。

他領着衆修士往下降去,來到那芥子空前的破口之前,顯然準備正式探一探這個魔窟了。

結果他們剛剛降到那破開的入口附近,突然從裏面又鑽出來一個黑影,直接朝他們襲擊過來。衆修士警覺得很,一招便将這道黑影也給擒了下來,卻發現其實力比剛才那小魔修還要不堪一擊。

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十分低等的女鬼羅剎。

這是取了凡人女子的魂魄,輔以魔氣煉化而成的東西,通常被魔修當成攻敵的道具。

看到這個女鬼羅剎,衆修士頓時又是神态各異。

“這……”就連謝冬都真的有些驚訝與駭然,“這莫非就是……”

“是張采荷姑娘。”淩宗主嘆道。

女鬼羅剎早已經在被煉化的過程之中失去了神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只知道嘶吼攻擊,連恐懼與避讓都不懂的。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凡人女子了,只是一個被煉化的工具。

衆修士并非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但如今知道她還是凡人時的姓名,神情之間便忍不住多了一些悲憫。謝冬想到這是自家湯圓徒弟的母親,更是心情複雜。

但她已經被煉化成了這個樣子,救不回來了。

既然見到女鬼羅剎,按照常例自然應當直接消滅。衆修士也并沒有遲疑太久,很快便有人打出法術,擊到了她的身上。只聽一聲凄厲的嘶吼,女鬼羅剎頓時便被打得灰飛煙滅。

“塵歸塵,土歸土。”有修士嘆道,“總比讓她就這麽留在世間要好。”

話是這個道理。

但謝冬在邊上看着,總覺得胃裏翻騰得很,十分不适。

何修遠看出他的異樣,稍微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後淩宗主便帶着那些修士便繼續往芥子空間的裏面走去。此時蓬萊派的自然都跟在他的身後,但小魔修之事已經告一段落,其餘修士便有了區別。有些當仁不讓,同樣跟在後面。另一些則對搜尋魔窟熱情不高,表示想要留在外面為他們掠陣,甚至還有直接想要告辭的。

“師弟,”何修遠适時地問道,“回去嗎?”

謝冬看了看他,見大師兄滿臉都是關切之意,知道他只是擔心自己。

剛好謝冬也想要回去,便揚聲向淩宗主告辭。

淩宗主斜斜瞅了他一眼,也沒什麽意見。一方面謝冬現在确實臉色不太好看,另一方面也是謝掌門修為低微,如果大大咧咧地跟着到魔窟裏去,搞不好還得拖後腿。

片刻之後,謝冬就與何修遠一起回到了法寶飛船之上,駛回了玉宇門。

一路上也沒什麽話。

等回到宗門,何修遠朝他點了點頭,囑咐他自己尋時間好好消化今日所得,然後便自顧自轉身走了,顯然又是回了那個小茅草屋。謝冬嘆了口氣,看着大師兄的背影瞅了半晌,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今兒本來有個表白的大好時機,可惜被耽擱了。

謝冬又去看了看自己新收下的小徒弟。

趙團圓正在院子裏面,練着上次謝冬與他說的打火術,一個人玩火玩得不亦樂乎。別說,這小子玩火的天賦還比大師兄要強上一點,如今已經能掰扯出半只火蝴蝶了,只是還飛不起來。

謝冬看着,也覺得有些欣慰。但他并沒有走上前去,甚至沒有叫這個小子看見自己。今日看到了這麽些事情,謝冬有些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态度面對這個孩子。趙團圓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早就已經死了。

随後,謝冬也沒有像大師兄之前囑咐的那樣好好修煉。

謝冬去了後山,進了那個被陣法團團封死的山洞。

魔念正百無聊賴趴在靈泉眼中。

他聽到謝冬的腳步,冷哼了一聲,非但沒有主動打個招呼,還沉得更裏面了一些。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魔念就對謝冬這個罪魁禍首憤恨得很,打定了主意要整整半月不理人,晾得謝冬願意松開這個陣法為止。

結果謝冬一走到靈泉眼的邊上,剛剛還打定了主意的魔念便吸了吸鼻子,頓時垂涎三尺。

轟!一道黑色的魔焰便從謝冬身旁燃了起來。

幸好,打從進來之前,謝冬就将那縷偷偷藏起的魔氣遠遠牽在了外面。如今魔焰燃起,僅僅燒掉了那縷魔焰和謝冬包裹在外的一點點靈氣,而後就熄在了空氣中。

魔念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還抱怨道,“就這麽一點?太寒碜了吧!”

至于原本想擺的譜,早已被這魔念忘到了九霄雲外。

謝冬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說實話,他偷偷拿這縷魔氣過來,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有可能被那些修士發現,有可能被魔焰傷到,也有可能帶來的魔氣太多讓這魔念跑了。如今眼看着一切擔憂都沒有發生,謝冬便笑道,“你還想更要多的嗎?”

魔念不說話。

“前輩,你知道,我也不是個随時有條件帶魔氣進來的人。”謝冬嘆了口氣,頓時唠叨起了自己此舉的不容易,“這是多大的危險啊?可是我聽聞如果一直沒有魔氣,前輩便會在三五年之內消亡,實在不忍心,這才冒如此大險……”

“行了行了。”魔念忍不住打斷了他,“你不用提醒我了。我現在要靠你活着,我知道,行了吧?”

謝冬笑着看他。

魔念暗地裏腹诽半晌,但為了能維持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忍辱負重,主動和謝冬道,“你問靈脈之事?實話和你說吧,如果你搞不到嗜靈鼠,下一步根本沒法進行。”

“前輩,我知道。”謝冬表示,“靈脈之事必然要緊,但好歹還有着許多時間,不必急于一時。如今我就想順便問問,前輩你以前說過,有辦法彌補我潛力上的耗損,對嗎?”

“你小子,”魔念“嘿”了一聲,“我上次和你說這事的時候,你不是還不屑一顧嗎,怎麽現在又問起來了?怎麽,終于想通了,知道自身的實力才是根本了?”

謝冬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此時他不得不承認,确實是以前想茬了。宗門的發展必然重要,但修真路上步步艱險,他總不能一直靠師兄保護。唯有自身的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更何況,如今魔念已經困在了這裏。怎麽搞到靈脈,要問,怎麽提升自身實力,也要問。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啊。

謝冬看着靈泉眼的中心,兩眼猛地冒了冒綠光。

魔念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你小子怎麽突然就開竅了?”

“我就是想着,”謝冬嘆道,“将來在這個世上有了雙修道侶,我如果依舊實力不濟,遇到個什麽事情,隕落了,把對方一個人留在這世間,我怎麽能忍心呢?”

雖然何修遠說是不會後悔,謝冬也不害怕被留下的那個人會是他自己。但如果大師兄真的一個人被留下了,他想想也覺得心疼得很。

而魔念聽到這話,忍不住又打了好幾個哆嗦,“所以你突然開竅想要提升自身實力,還是因為你突然想要替別人考慮了?”

謝冬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

“不是,你這話怎麽就這麽奇怪呢?”魔念忍不住問他,“而且這話不像你會說的啊。你是誰啊,你是謝冬謝掌門沒錯吧?你是會這麽替別人考慮的人嗎?”

“其實我自己也有些驚訝。”謝冬嘆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

“……”

如果魔念還有肉體,他怕是要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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