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雨一直下了兩天。
帶着那個小小的方盒子回到肖桐的公寓,肖楊簡單做了些飯菜,三人都沒有什麽胃口,老媽更是一口未動,坐在沙發上将老爸身上不多的遺物來會整理着,小心翼翼裝進袋子收進挎包。
肖楊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老媽沒有擡頭,問他;“雨停了嗎?”
肖楊看了一眼窗外,說:“停了。”
老媽慢慢點點頭:“該帶你爸爸回家了。”
肖楊心中一恸,輕輕叫了一聲:“媽……”
老媽擡起頭看向他,疲倦地說:“你現在跟我回家,保證永不再犯,或者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和你爸爸面前。只有這兩條路,你自己選。”
肖楊面容冷淡,上前一步将老媽的包拿起來,說:“媽,回家吧。”
老媽看着他,許久按了按眉心,又說:“好,你現在就給那孩子打電話,當着我的面打。”
肖楊垂下眼簾,平靜地拿出手機,他甚至不需要翻找,未接來電中全部都是沈浩澤的名字。按下撥號,電話幾乎立刻就被接通,熟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急急地叫他:“肖楊。”
肖楊指尖輕顫。
老媽在對面冷冷地看着他。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地說:“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也不要再見面了。”
一周後肖楊回學校辦理了離職。
離開時路過操場,等到有人叫他:“肖老師。”
肖楊回頭,沈沅沅穿着運動裝從操場跑來,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氣,對他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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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楊看着女孩與那人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溫和地笑了,說:“好久不見。”
沈沅沅見他懷中抱着紙箱,猶豫着問:“您辭職了嗎?”
肖楊看了一眼從半開着的紙箱中露出的一小盆仙人掌,輕輕點頭。
沈沅沅愣生生地看着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随着他點了點頭。
肖楊與她道別,轉身不過幾步又被她忽然叫住。
“肖老師,”沈沅沅咬着嘴唇,“你和我哥哥,是在一起嗎?”
肖楊溫和地笑了,平靜的眼波就像憂傷的海水,他輕輕地搖着頭,對她說:“沒有。”
沈沅沅看着面前的人,頓了頓又問:“是現在不在一起,還是以後也不會在一起了?”
“都不會。”
沈沅沅眼神倔強:“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你不該因為這個不理他。”
肖楊只是搖頭。
“我知道了,”沈沅沅低頭整理裙擺,再擡頭時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眼角微紅:“我會告訴他的。”
肖楊安靜地垂下了眼簾,終于點了點頭,慢慢地說:“老師還有事,先走了。”
沈沅沅看着他離開。
雨季還沒有過去,入夜又下起了大雨。
肖楊回家後為了配合老媽的作息一向睡得早,不過九點就已經滅了燈在床上躺下。
剛閉上眼睛,手機在一旁振動起來。
他知道是誰,甚至不用看手機也知道屏幕上必定閃爍着那三個字。
他早該想到的,畢竟沈浩澤從來不肯聽他的話,他要他不要再打電話,他偏偏要與他作對,固執地一遍遍撥他的號碼,攪亂他的心。
明明他只要拉黑就好,可是他熟悉沈浩澤,拉黑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他們的開始就是這樣的,沒人比他更熟悉。
也許是白天見到沈沅沅的原因,肖楊沒有向往常一樣直接将手機關機,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動作,任由振動聲在寂靜的夜中反複着,直到手機終于耗盡電量自動關機,才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雨一直下着。
肖楊半夜從夢中驚醒,聽到窗外傳來滾滾雷聲,心髒也仿佛打起了驚雷,跳得厲害,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不安地輾轉反側許久,最終還是赤着腳下床拉開了窗簾。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得大了,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雨中。
肖楊想起不久之前,沈浩澤也是這樣站在他家樓下,那是個晴天,月亮格外得亮,沈浩澤站在路燈下,微微揚起頭,和現在一樣,等着他向他看來。
他總是在等他。
肖楊匆忙下了樓,他走得太急,甚至連傘都忘了撐,甫一推開單元門就被大雨迷蒙了視線。
他踏着雨水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只有幾步之遙撐着傘的人才動了一動,好像這才确定是他,上前一步把傘舉過了他的頭頂,啞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傾盆的大雨被擋在了傘外,肖楊這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樣,他好像瘦了一些,雨下得實在太大了,即使撐着傘,雨水仍然打濕了他的衣角,就連那英俊的面容上都沾染了水意。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肖楊的手臂,被肖楊冷淡地躲開。
沈浩澤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難受地說:“肖楊,到底為什麽?”
“因為我不能讓我媽失望了,”肖楊說,“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我不走,你不能趕我走。”
“不要讓我再重複了,”肖楊說,“我最後說一遍,快走吧。”
沈浩澤聲音哽咽:“你爸爸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也不想它發生,難道你就要因此跟我分手嗎?”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怪我嗎?”
肖楊低着頭,嘴唇微微顫抖,刺骨的寒意無孔不入地鑽進身體,讓他的一顆心也好像浸泡在這漫天大雨中。
他不再多說,轉身離開傘下。
“肖楊!”沈浩澤喊他的名字,向前追了一步。
肖楊頭也不回地走進居民樓。
沈浩澤立在原地。雨水從傘外漏進來,挂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好像一滴将泣未棄的眼淚,他卻毫無察覺似的凝視着遠處的雨幕。
黑夜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單元門竟然再次打開,肖楊去而複返。
沈浩澤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等他走來就沖了過去,驚喜地喚他:“小羊老師。”
這久違的稱呼讓肖楊一陣恍惚,恍然間好像回到了兩人剛認識的時光,那時候沈浩澤總是這樣叫他,故意惹他生氣。距離那時不過半年的光景,卻像是過了很久,久到他們從陌生到相愛再到分開,仿佛已經走完了一生。
一道白光滑過天空,将整個夜空點亮,可惜轉瞬間就恢複黑暗,緊接着驚雷落下,震耳欲聾。
肖楊猛地清醒,把手中的卡片漠然地塞到沈浩澤的手中,說:“我下個月訂婚,辦得簡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
白的底,燙金的字,在夜色中辨不清顏色。沈浩澤表情一變,只下意識掃了一眼就五指收緊瞬間把那請帖揉成了一團,難以置信道:“為了讓我死心,你連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肖楊看着地面:“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須讓我爸媽放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沈浩澤深深地看着他,許久輕輕說道:“好。”
他說完轉身向前走去,剛走一步腳下竟是一趔趄,肖楊手指一動,他已經穩定住腳步,走進了雨幕之中。
肖楊看着他離開,如果他足夠的冷漠,這時應該果斷一點,搶先一步轉過身去,畢竟拒絕的是他分手的也是他,可是他卻怎麽也無法擡起自己的腳步,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沈浩澤走得很急很快,已經走出很遠忽然又停下腳步,轉身大步走了回來,把傘塞進了肖楊手中,聲音沙啞:“分手也好,別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