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賠罪

林三牛有些慌慌張張地看了看四周,沒有回答林清的話, 而是低着頭拉着林清的手腕就往客棧的方向走。

林清一路上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一路忍到了客棧。

将客房門一關,林清把考籃往桌上一放, 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得看向林三牛:“爹,你倒是快說說,到底怎麽會搞成這樣?!”

林三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眼睛微微閉了閉,農家漢子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惱意和懼怕:“其實爹也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告訴我今天是考試賦, 有可能提早出來, 我就一直在府衙門口等着,和之前幾個來送考的人閑聊。後來我肚子疼,去西街邊上了個茅房, 結果剛走到巷子口, 就被幾個人套了麻袋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還說什麽我多管閑事?狗子啊, 你說說我們第一次來府城,人都不認識一個的, 我多管什麽閑事啊!我看, 十有八九是他們認錯人了!”

可是認錯人又怎樣?白被打了又怎樣?府城他人生地不熟的, 那群打他的人少說有三個, 看樣子這種事就是做慣了的, 就憑着他們父子兩, 找這些地頭蛇去算賬?

林三牛揉了揉後腰, 當時混亂中不止臉上,身上也被踹了好幾腳,現在想來心中還是一陣後怕,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不,不可能!好端端地怎麽可能認錯人?這次來府試的學子家裏大部分都是小富之家,因為讀書科舉的費用成本很高,很少有農家人會将孩子送去讀書科舉,所以林三牛這一身典型的莊稼漢子的打扮其實在一衆送考的人中非常顯眼。況且,這幫子人做事仿佛早有預謀,否則為什麽偏偏等林三牛離開府衙門口,到了小巷子裏之後再動手?

多管閑事?多管閑事!

林清終于想到了所有事情的關聯,可不就是他多管閑事麽!看來就是第一天考試的時候,他提醒了鄭光這件事惹的禍!雖然他當時自以為自己提醒的隐蔽,但是搞不好人家都在密切地注意着鄭光這邊的一舉一動呢!否則怎麽會順藤摸瓜找到了林三牛?!

林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眼含怒道:“爹,您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給您買點跌打藥酒回來,您這傷不擦點藥酒難以下於。”

這事定然鄭光知道內幕,按照他的做派肯定會去府城最大的酒樓落腳,到那兒一打聽就知道了。

可是,還沒等林清出門,外面反而響起了敲門聲。

還沒到飯點,也沒點餐,誰會來找他們?

林清狐疑地打開門,倒是真的一愣,說曹操曹操到,來人正是鄭光!

鄭光這次是來致謝的,若不是林清那日的提醒,他的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前幾日他和林清都将全幅心神放在了府試上,并無時間前來拜會。這次還是差書童幾方打探,才知道林清父子住在這裏。

“今日前來,是感謝那日小兄弟的提醒之恩!不知可否到移步包間一敘?”鄭光這次見面相比上次說話要正經的多,也鄭重的多。

林清卻是站在門口,既沒說讓他進來,也沒說跟他去包間,只是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他。

鄭光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視線一角往房間裏掃去,正好撞上了林三牛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臉,頓時直接擠進了房門,驚呼道:“伯父這是怎麽了?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今天卻?”這樣不像摔的啊,難道是被打了?可一個看着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誰要打他?

林三牛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無礙,無礙。”這種事也不知從何說起,讓小輩看到自己被打的這麽慘,還是夠丢人的。

“我只問你一句,那個想陷害你的人,你知不知道是誰?”林清的聲音幽幽地從鄭光背後傳來,讓鄭光甚至感覺到背後一寒。

轉過身去看向林清,因為房間朝陽,太陽透過窗棱垂射到地面上,林清人一半站在陽光下,一半埋在陰影裏,臉上的表情有些冷,語氣也只是平常,但是卻讓人知道,他此刻生氣了!

明明還比自己小五歲,怎麽生氣起來這麽有架勢?

鄭光也不傻,聯想到林清的問題,林三牛被打成這樣的臉,瞬間知道林清所指何意,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收了起來,目光中燃起了怒火,猛地一錘桌子,恨聲道:“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你等着,等我考完院試,我就回去收拾這些賤人!還你爹一個公道!”

林清心道果然如此,鄭光知道那些人是誰,并且聽他的語氣,這些人很可能是他的,家人?

“你不是說要去包廂一聚嗎?不過我先要給家父去買點跌打藥酒,請稍後片刻。”林清轉瞬就平和下來,準備先去給林三牛買藥,再和鄭光談論事情。

“不必,不必。我這次出門帶了些藥酒,其中有一瓶跌打藥酒還是“聖手堂”配的,我讓勤書給你拿過來。”

鄭光叫了自家書童去他們的住所拿藥酒,然後和林清一起出了房門去了二樓包房。

包房中已經擺好了一桌酒菜,本來今天鄭光前來就是答謝林清的,誰知道竟是撞上林三牛因故被打之事,心中也是各種不得勁,悶悶地坐在桌邊,低頭擺弄着酒杯。

“這次确實是我給你們添大麻煩了,你放心,等我院試一過我就會回京城,到時候我會狠狠收拾他們的!你爹的醫藥費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叫大夫再過來給你爹檢查一遍。”鄭光一邊說着,一邊喝了一杯悶酒,心中對家裏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也是厭惡的很。

林清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準備怎麽做?”

鄭光一愣,倒沒想到林清這麽問,但他是個心無城府之人,林清已經是他認定的可交之人,當下也不隐瞞:“我這次回去就會把他們做的那些好事禀明我祖父,讓他訓斥我爹!都是他寵溺幾個小妾,搞的家中烏煙瘴氣的,這次之事肯定也是二姨娘和三姨娘搞出來的,定叫她們好看!”

鄭家的妻妾之争是禍源,而林父只是因為林清的提醒遭受了無妄之災!

鄭光找他爺爺,而不是直接對他爹說這些事,看來他爹在□□一道上有些色令智昏,讓鄭光這個做兒子的都不相信他爹可以做出公正的判斷;也沒有讓他娘做主這件事,說明他娘在家中的地位定然是在其父之下;他自己也無法直接解決,不是能力太小就是智謀不夠。

林清心中飛速地通過鄭光的言語,将他家中的情況捋了一下,然後又問道:“你是怎麽到河西鎮的?”

說到這個鄭光簡直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當即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和林清說了一遍。

原來鄭光的父親鄭博宏是當朝的詹事府少詹事,領正四品官員之職,在外都是清正嚴明,但是對內卻是有些耽于美色,除了鄭光的母親外,還十分寵幸于一對姐妹花小妾,這對姐妹分別育有一子,和鄭光年齡相近。前幾年因為鄭光鬥雞走狗,又加上兩個小妾的輪番上眼藥,鄭光又是臭脾氣,從不說軟話,只會和他父親硬剛,最終被整的回了祖宅河西鎮這邊。他母親雖然幾次相求,但是也沒能讓鄭博宏回心轉意,鐵了心要讓他考中秀才才能回京,美其名曰——磨練。

林清聽完鄭光的敘述後,突然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小少年年紀尚幼,但是雙眸沉靜,面容清秀,嘴角微揚時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鄭光都大吃一驚:“鄭兄,你怎麽光想着靠你祖父呢?堂堂七尺男兒,收拾幾個妾室還不行嗎?”

鄭光被噎了一下,林清的意思明顯就是嘲諷他無能,這麽大了還只會告狀這一套。

“這,這後宅之事,我就是想去收拾她們,我也不好插手啊!”鄭光被林清說的都有些羞窘了,只能下意識地想找些借口搪塞過去。

林清聽了卻也不惱,聲音依舊清越:“我倒是有一計,包鄭兄你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煩心之事。”

鄭光眼睛徒然睜大,語氣中顯然帶着不信又有些好奇:“你有什麽主意?快說來聽聽。”

“你爹現在領少詹事一職,說實話這職位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聽着清貴但是卻無實權。我剛剛聽你的意思,你爹是還想往上活動一二的。你娘不是統管家中所有錢財嗎?那就在這件事上卡一下他。”林清說到這裏,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擡眼朝鄭光看去,想看看他的反應。

鄭光的爹年紀不大,正直壯年,肯定還想更進一步,四品官聽着官職不低,但是少詹事沒什麽實權,想要平行調整到實權部門還是很需要花力氣的。想要活動一下關系,那就需要錢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錢一切難行。

作為已經吃夠了沒錢的苦的林清來講,這個道理再淺顯不過。

鄭光有些吃驚,也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就說到了他爹的官職上去了:“可是,這,這是為何啊?”

“關鍵是怎麽卡?需要點技巧。可以在這之前讓你二姨娘和三姨娘分管一部分鋪子,就說你娘因為你之事,精力不濟将管家的一部分權利分派出去,然後等月末的時候你們府上的賬房需要盤點賬目是嗎?若是她們分管的鋪子有大筆虧空,導致家中銀錢一下子拿不出你爹需要的數目,你說到時候你爹會怎麽想?你娘要怎麽做?”

鄭博宏對家中小妾可以寵着溺着,但是若影響了他的仕途,那就是絆腳石,都應該被鏟除。這一點鄭光要比林清了解的多,當初為了活動到現在這個正四品的官位,他爹就已經是費盡了心機,若是在他預設的升遷道路上因為這種情況發生了阻礙,他敢打包票,就算他娘賣了那兩個姨娘,他爹都不會有半句反對!

“可是這賬本……”說易行難,府裏的賬房也不全是他娘的人,不可能都睜着眼睛說瞎話的。

林清再次自信一笑:“你将你們原本的賬本交給我,我保證做到讓每一個賬房先生都找不到我的纰漏。你只要保證你母親這邊可以如你所言行事即可。”和他玩數字?不好意思,那是他的強項。

等和林清商議完一切細節,敲定了如何成事後,林清起身告退,鄭光這才從剛剛的謀劃中有些緩過神來。

望着林清遠去的背影,鄭光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十二歲的少年,就有如此之智謀!自己之前想要通過告狀給祖父聽的想法現在想想簡直可笑!

而林清回去的路上心中也不輕松,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玩弄人心、使用手段,不是不會,而是不喜。凡事可以堂堂正正去做的,他就不想搞什麽歪門邪道;凡是可以用陽謀,他就不喜歡用陰謀!

可是他如今年小力微,連個秀才都不是,況且就算是秀才又怎樣?對方是官宦世家,和他根本不是一個力量級別的。

但是惹了他的家人,把他爹打成這個樣子,就這麽算了他林清做不到!寄希望于鄭光身上?讓他通過告狀來懲罰那兩個小妾?最多不過是斥責幾句罷了,能怎麽樣?無關痛癢!

如果這對姐妹花姨娘知道自己因為氣不過而叫了府城的地頭蛇去教訓林家父子一頓,最終卻落得被發賣的下場,或許她們說什麽也不會去招惹這對父子了。

一月之後,京城中的鄭少詹事沒有成功調動自己的職位,府上還少了兩個姨娘。

可是誰都想不到,策劃這一切的竟是千裏之外的一個十二歲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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