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口舌

林東陽到了蘇州府之後, 就在“木易居”找了一份打雜的活。

說是打雜, 其實也是給一些木雕師傅打下手, 做一些基礎的打磨、保養的工作。這種有一技之長的木雕師傅一般都是只傳徒弟不傳外人, 所以盡管林東陽為人踏實上進又勤快,但是入不得師門, 沒人願意正兒八經地教他, 都是靠他自己平日裏的觀察,回去拿一些廢料自己反複練習, 才掌握了一些新技法。

一直到看到沈大師的《王母蟠桃宴》這個木質屏風的雕刻作品,林東陽才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 什麽才是大師,什麽才叫真正的精品!自己之前雕刻的東西, 在沈大師的面前, 簡直就是粗制濫造、不堪一提!

為此林東陽可是花盡了心思想要拜沈大師為師,可是想入沈大師門下的人有那麽多, 他這兜兜轉轉半天,連沈大師家的門都進不了,更遑論其他了!

所以百般無奈之下, 林東陽才想着到雲天書院找一次林清。

自從林清入學之後,林東陽就林清休沐日的時候,兄弟兩個在蘇州府城裏碰了一面, 說說各自近況, 吃點東西也就散了, 想着等到林清下一個休沐日再說的話, 又是一個月了!

性急的林東陽第二日就請了半天假,下午到雲天書院門房處讓人通傳。

林清上次休沐的時候跟林東陽說過,他們下午的課程申時就結束了。林東陽看看這個日頭,正好差不多是申時,便在門房間耐心地等着。

自那次盜玉事件後,雲天書院這邊生人拜訪愈加管控嚴格了。林東陽在登記冊上寫好自己的名字,和林清的關系後,想着幸虧當時林清教過他一些常用字,否則還真的要給自家小弟丢臉了。

林清着一身白色學子服前來,因為連日鍛煉,在雲天書院的食堂吃的也好,眼看着就又長高了一點。

或許這個書院确實有他的獨到之處,不過在裏面學習了兩月有餘,林東陽就覺得林清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行動間沉靜儒雅,身姿挺拔,俊秀的臉龐上帶着自信溫和的笑意,一看到他就高興地叫了聲:”二哥!“

之前林清出書院找他,都是穿回自己的衣服,此刻猛一看林清着書院的學子服,料子是細棉布的,做工也好,底下還有幾簇青竹,更襯地人卓爾不凡!

此刻林東陽才恍然覺得,眼前這人已經不是他印象中和他一道初入府城的鄉村少年,而是雲天書院的天子驕子,連拜的師傅都不是一般的夫子,而是皇帝身邊當過差的大官!

因為意識到了這點,林東陽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發現自己手指縫裏還沾了點木屑,身上的衣服也沒換一身就直接過來了,還是在店鋪裏幹活的粗布短褐,也是穿了兩天了,有些髒污在上面。林東陽感覺自己往林清身邊一站,都有些不好意思。

忍不住落後了林清一步,又看到和林清一般穿着學子服在書院中走來走去的學生,摸摸鼻子道:“小弟,我這是不是穿的有些邋遢了?會不會給你丢人?”因為看到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學子一直盯着他看,林東陽忍不住有些不确定道。

林清可能見慣了林東陽這幅模樣,一點都沒覺得突兀,但是走在雲天書院裏,确實就有那麽點“與衆不同” 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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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也有說過,在這個時候能讀書的家境都不算差,更何況是能在雲天書院讀書的像林清這種,雖然家中已經能有結餘,脫離了溫飽問題,但是在雲天書院林清算是個十足十的窮人。

所以林東陽這身打扮出現在雲天書院裏,有些學子還是頻頻投來異樣的目光,畢竟雲天書院裏就算是齋夫穿的也比林東陽整齊幹淨。

林清仔細打量了一番林東陽,然後揶揄地笑了笑:“這身打扮麽,确實算不得好,但是我們書院裏都是男子,所以二哥也不用擔心!”

“呵!才來這兒幾天,你都敢取笑你哥了!”林東陽忍不住拍了拍林清的肩膀,笑了出來。也是因為這一笑,剛剛的那點不自在在天性爽朗的林東陽這邊又煙消雲散了。

“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讨個主意。我在“木易居”遇到了一個沈師傅,手法非常精湛,想要拜他為師,但是我這天天上門,人家連見都不見我,你說這這可咋整?”林東陽馬上思緒就轉回了他的拜師大計上,連忙問起了林清辦法。

難怪林東陽會這麽匆忙來見他呢,原來是這麽回事。林東陽知道林清讀書異常刻苦,輕易不打擾,估計這次碰壁碰的夠嗆,這才過來找他想辦法。

林清細細問了一番這沈師傅的為人喜好,可惜林東陽說起沈師傅的水平多高是口若懸河,問他沈師傅家中情況、幾子幾女、生平愛好,卻是知之甚少,只是一遍遍強調沈師傅在木雕上的造詣有多高超。

林清認真思索了一番,覺得按照現在的情況能讓沈師傅看上眼,或者說能教林東陽一些東西,必須要拿出點東西做等價交換才行。

這是一個工匠們大多敝帚自珍的社會,除了他們認定的徒弟,很少有人能無私地将自己的手藝公開,畢竟這個手藝可能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資本,以後還得代代相傳。但凡有點手藝的就藏着掖着,更別說像沈師傅這種有大手藝的人了!

沈禮年成名已久,名下已經有五個徒弟,年近六十,再去收徒弟教導也是破費心力的一件事。而林東陽作為一個外鄉人,手藝在沈禮年眼裏也就一般般,年紀也不小,可能學個兩年就回鄉了,這樣的徒弟沈師傅要來做什麽?難道他在蘇州府還找不到徒弟了?

像沈禮年這種人,已經有名有利,林清和林東陽又根基太淺,能等價交換的東西實在太少。

思來想去,林清只得道:“二哥,我看要麽可以做一個假山流水的盆景獻給沈大師,如果他喜歡的話,你可以教他怎麽做這個盆景,同時讓他教你一些技法。你看如何?”

這樣一來,可能也成不了徒弟,但是至少可以教上林東陽一些東西。

誰知林東陽卻是頭要的跟撥浪鼓一般:“這可不行,不說這是你的主意,我怎麽好随随便便拿去給沈大師看,就說以後,我們還得靠着這個賺錢呢!我現在是手藝不行,做的盆景在蘇州府賣不出去,等我手藝一精進,之前賣五十兩銀子的,我至少以後可以翻三四倍在蘇州府賣出去!”

林清倒沒想到林東陽是這樣的一個想法,想勸一下林東陽,腦海中卻迸出了一個更好的想法,立即招呼林東陽道:“走走走,二哥,我這兒有一個更好的,你随我去宿舍,我将圖畫出來!”

林清寝室裏也有當初帶的一套矩尺,林東陽在林家村的時候就見過林清繪圖的本事,聽到林清有了更好的想法,連忙二話不說跟上,心裏更是心癢難耐,一路上一直催促林清走快點,想看看是不是又有什麽奇思妙想。

林清平時這個點都還在藏書樓看書,一直要到夜幕降臨才會回去。這次因為要取繪圖的工具,才帶着林東陽到了寝室。

結果還沒進去,就在門外聽到黃永智的聲音:“這個林清簡直太傲了,這次小考得了第一,更是眼睛都上頭頂了,現在走進走出的根本不會再打個招呼,果然沒有家教!”

林清眉頭一皺,原本要推門的舉動被林東陽按了下來,只聽裏面馬東辰的聲音接下去道:“他本來不就是這樣嗎?咱們疏遠他,他也不搭理我們,現在也是這樣啊!不過也可能那次我們說的話讓他放心裏了,不舒服了吧?你也別往心裏去了,讀好我們的書就行。”

這次小考黃永智第八名,比第一次考試退步了四名!之前剛好是排在林清前面的,誰知道短短一個月功夫就被甩到後面去了。

黃永智也是家鄉中小有名氣的才子,對自己的才華很是自得,原本也一直以讀書人自居,很是用聖人那一套東西約束自己,顯得文質彬彬。可是自從到了雲天書院,他落到了丙班,同寝室裏兩個年級比他還小的都書讀的比他好,這心裏的落差越來越大,人也慢慢開始失衡了。

馬東辰為人有些溫吞,也有些随大流,兩次小考都排在十一十二的名次,倒是沒有太大起伏,他自己好像對這些也看的比較開,所以在那邊勸解了黃永智一番。誰知黃永智非但聽不進去,反而更加炸毛!

“哼!他不就是會拍夫子的馬屁嗎?成天纏着夫子問問題,搞的整個書院就他一人認真似的!就算書讀的好那又怎樣?說到底他就是鄉下來的泥腿子,還想以後為官作宰?呵呵,他家能給他鋪這個路嗎?做夢!”

黃永智話音剛落,就聽到寝室門“哐當”一聲被踹開,然後一個身長八尺的魁梧青年直接跨步進來,大馬金刀地往寝室中央一立,怒喝道:“誰說的泥腿子,給我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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