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賀禮

王英傑方正古板, 但是自有名家氣度;柳澤旭害羞腼腆, 卻容貌俊美異常;林清穿着普通, 可舉手投足間也是态度從容,身姿颀長、清俊淡然,走在旁邊也絲毫不顯弱勢。

這樣的三個少年郎, 自然引的在座的女子仔細觀看, 雖然女子含蓄,但是林清也感覺到了好幾道視線在打量着他,讓他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

大明風氣還算開放, 沒有到後來“程朱理學”盛行, 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為榮, 還是鼓勵寡婦再嫁, 女子确實日子過不下去也可以和離。但是女子也不太容易能随意見外男,尤其是這些養在深閨的嬌嬌女, 更加注重禮節。畢竟這是一個男權當道的世界, 對女性自然會更加苛刻。

所以但凡有哪家太太生子、哪家老太君生日, 或是誰家借着賞景開宴,都是那些婦人們為自家女兒挑選合心意女婿的好時機,有時候也會帶着女兒一同赴宴。一來可以多結交人脈,二來也可自己觀望一番。

之前就聽說柳家嫡長孫容貌俊美、聰穎過人, 父親是當朝吏部侍郎, 官居要位。可見是要家世有家世, 要相貌有相貌, 要才華有才華,并且尚未婚配!這樣的人可不就是衆多婦人心中的乘龍快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座的一些少女都害羞地低下了頭,偷偷地打量着柳澤旭,看來今天為着柳澤旭前來的人不少。

王英傑是柳府的常客了,近前一禮,臉上含笑道:“晚輩拜見柳老太君,祝老太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着将禮物雙手捧上,獻給柳老太君。

柳老太君笑眯眯地接過紫檀木的匣子,慢慢打開後發現是一尊精雕細琢的玉佛,高三寸有餘,佛像眉眼都雕刻的極為生動傳神。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塊玉非常通透、水頭很足,是上等的青白玉。這尊玉佛不管是價值上、觀賞上還是意頭上,都算是費了心思的,惹得劉老太君不住地稱贊了一番。

王英傑在下首尋了個位置坐下後,柳澤旭對着上首的劉老太君躬身一禮道:“祖母,這位就是孫兒的至交好友林清!”

林清擡眼望去,只見一雍容祥和的婦人端坐在上首軟塌上,雖然已經六十歲了,但是保養的極好,看着也不過就是五十來歲。微微有些富态,頭戴翡翠碧玉簪,身着紅色織錦撒花襖子,下身着同色長裙,渾身上下無一不顯示着富貴又讓人不會覺得失了品位。

柳老太君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便招林清近前:“真真是一表人才好兒郎!你與我這孫兒可是有大緣分的,也一直聽旭兒提起你,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說着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塊玉佩,塞進林清手中道:“第一次見面,我這做長輩的說什麽也得給點見面禮不是?”

看林清面露遲疑,臉上表情一肅道:“長者賜,可不許辭啊!”

林清這才收下了這枚玉佩,放在手心中捏了捏,竟發現這是一塊暖玉!這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啊!林清為柳家的大手筆而感到心驚,同時也馬上意會到這是早就給他準備好的對柳澤旭救命之恩的謝禮。之前柳澤旭幾次邀請他到柳家,他都給拒了,就怕遇到這種情況。這次卻是借着六十大壽,林清想推辭都不行。

只是林清臉上卻沒有什麽異樣,依舊眉眼含笑道 :“老太君,晚輩也有給您準備了一份生辰禮,還望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賀詞說的好!比之那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要有新意的多。那些吉祥話說的人多了,聽得也就膩了。況且這世上不管年紀多大的女人都愛美,都希望自己永遠年輕,時光走慢一點。林清的賀詞倒讓柳老太君再次開懷一笑,對他的禮物也有了點小期待。

原本聽旭兒講,林清出身平凡,家中并不寬裕,所以對見慣了珍玉珠寶、绫羅綢緞的柳老太君而言,林清能送她什麽禮物根本不放在心上,有那麽個意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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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林清也掏出了一個木匣子,只是這個木匣子材料比不得剛剛王英傑的紫檀木,不過是最普通的黃楊木罷了。端看這個匣子的材質,這些見多識廣的深閨婦人和小姐就暗自有些失望,原本以為和柳澤旭一般是個金龜婿,可是看穿着打扮、送禮的貴賤也知道,确實只是柳澤旭的同窗好友,不是什麽顯貴子弟。

果然,林清打開木匣子,裏面也是一尊雕像,只不過是木雕,用的和匣子一樣的黃楊木材質,雕的是飛天手持琵琶,腳踩飛雲、飄飄欲仙的樣子。這木雕還算精巧,但不是名家之作,算不得什麽貴重之物。衆人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柳老太君倒是不覺得有什麽,看過也是點了點頭稱贊幾句,準備讓侍女收起,卻聽林清道:“老太君,請容我将此木雕展現一番,以博老太君一樂。”

柳老太君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木雕還有什麽好展示的?無非就是看個品相外觀,就同那個玉佛一般。有些官家太太借着喝茶的時機撇撇嘴,大有不屑之意。

柳澤旭和王英傑也是奇怪,平時林清都是謹言慎行之人,絕非輕狂之輩,這禮物他們覺得還算不錯有心,但是說展現确實有些過了。

正在疑惑間,林清取出飛天,伸出手将飛天木雕置于手掌中,然後用修長的手指旋轉側邊的一條絲帶,沒想到那條絲帶下端部分竟是可以轉動的,并且離得近的人,還能聽到轉動絲帶時傳出的“咔咔”聲。

等林清放開手指後,所有人都震驚了!只見那尊木雕原本踩在雲端,如今卻能在雲端旋轉起舞,而且更加讓人驚詫的是,雲端上甚至傳出了熟悉的樂聲——不是那首正流行的祝壽之曲《花好月圓》嗎?!

柳老太君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到林清身邊,被那旋轉的飛天所吸引,等到飛天停止轉動,歌聲也消失于耳,才緩過神來,略有激動道:“這,這是何物?竟是可以随歌而舞?世間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林清璀璨一笑,将飛天木雕遞給柳老太君道:“這是我和我二哥做出來的飛天木雕,不過區區小物件而已。希望老太君能喜歡。”

柳老太君樂的合不攏嘴,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個飛天木雕,在林清的指導下旋轉了彩帶,樂曲再次響起,飛天也繼續舞于雲端,讓在座的人忍不住再次如同看什麽神奇之物一般,目光不錯一下。

等柳老太君命人将木雕萬分小心地收起來後,才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二哥就是随你一起在蘇州府的林東陽?”

林清點頭應是:“不錯,如今他師承沈大師,點子雖然是我想的,但是做具體是他做的。我這也算是借花獻佛。”

“竟是沈大師的門徒,難怪能有如此手藝!你們兄弟兩個真的不錯,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柳老太君拍着林清的手,愈加顯出對林清的看重。

等林清三人走出大堂後,衆女子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剛剛這木雕真是巧思,世上竟有人可以做出如此巧奪天工之物,改日我也定要在生辰時買一個給我娘。”雲巧巧的父親是蘇州府的豪紳,家中很是有些錢。

孟紅雲瞥了一眼好友,附耳調戲道:“我看不是看中這木雕,是看中有這巧思的人吧!”

雲巧巧用帕子甩了一下孟紅雲,臉紅啐道:“姐姐胡說八道什麽?”

孟家和柳家走的近,也了解不少柳家的事情,自然知道這次柳家為何要請林清,旋即小聲提醒道:“妹妹,這林清一年前取了秀才功名,是雲天書院的學生,看着好像前途尚可。只是家中出身低微,恐難有飛黃騰達之日。妹妹從小出生富裕,定是過不慣那種清苦日子的,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

孟紅雲最是了解自己這個閨中密友,觀她神态就知道她心有意動,自己比她癡長兩歲,家中開始幫她張羅婚事,這次也是沖着柳家大公子前來。她娘千叮咛萬囑咐,對男人,容貌其次,主要還是要看家世人品,要講究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的,總歸多有坎坷,是下下之選。

雲巧巧咬了下嘴唇,卻是也沒反駁——這林清有才華、有相貌,就算站在容貌一等一出色的柳家大公子身邊,那也是不遑多讓的。可惜柳家是累世豪族,林清這樣農家出身的男子,就算以後能得中進士也絕非良配。

她們這樣金尊玉貴的小姐,每日裏三兩金絲血燕養着,绫羅綢緞穿着,是真正金雕玉砌出來的,普通的粗茶淡飯的日子,如何能過?

只是幾十年後雲巧巧回想起這次留在心底的初見和當時心中的所思所想,都忍不住懊悔萬分!

大堂中的莺莺燕燕并未入林清的眼,三人正要穿過一處小花園往男賓所在的文軒閣走去,就聽到一個有些尖利的女聲在呵斥:“是誰教導你這樣走路的?如此慌慌張張!竟是把本小姐的最愛的香囊都給弄壞了!”

轉過一顆樹,林清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位大約十二歲的少女正在指責跪在地上的奴婢,言辭兇惡,而那婢女已經是吓得瑟瑟發抖,不住地磕頭求饒,額頭上都磕出了血!

駐足聽了一下經過,原來是那名名叫荷花的侍女沖撞了柳府的三小姐柳怡寧,将三小姐的香囊弄到了地上,正好前日下過雨,花園地上有些濕泥,沾污了香囊。

如此小一件事,林清沒想到竟是如此不依不饒,那名侍女額頭上都冒出了血了,還不罷休!忍不住就生出了恻隐之心,微微咳了咳,引起了柳怡寧的注意。

“今日我就看在祖母大壽的份上,先放過你。明日自己去王管家那邊領“試刑”。”那名侍女聽到“試刑”二字時,整個身體瑟縮了一下,但還是連連向柳怡寧道謝,然後躬着身子退後離去。

柳怡寧這才喜笑顏開地轉過身去行禮,和剛剛尖刻的樣子判若兩人,放佛就是一個十二歲少女般天真嬌憨,脆聲道:“見過大哥,王家哥哥和這位公子。”

柳怡寧是柳澤旭姨娘的女兒,性子有些刁鑽,柳澤旭和她并不怎麽能說到一起去,故而也只是微微點頭,回了半禮,然後領着林清和王英傑繼續往前走。

林清跟着走出了一會兒,才頓了頓問道:“敢問柳兄,什麽是“試刑”?”

柳澤旭以為林清不是世家子,不懂這些,所以耐心解釋道:“試刑是前朝的一位侍郎買奴仆前,都要打奴仆一百鞭子,那些奴仆如果有躲閃,說明對他不夠心存畏懼,只有打到不躲不閃,那麽以後才可聽命行事,這個方法就是他對奴仆的試金石,故而也叫試刑。流傳到現在,也就是如果奴仆犯錯的一個懲罰手段罷了。”

林清聽得有些心驚,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香囊,就要抽那侍女一百鞭子!這是何等殘忍的刑罰,那侍女看着也就和他一般大,放在現代不過是個孩子!可是柳澤旭和王英傑卻都沒有覺得這有什麽,放佛司空見慣一般。

在林清眼裏,王、柳二人人品、習性都很不錯,是可交之人。可是他今天也第一次真正領略到,這封建社會是有多麽的可怕,奴仆簡直沒有被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就連一向心善的柳澤旭都覺得剛剛那事只是小事罷了,奴婢做錯事,就是該懲罰。一句“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就可以揭過此事。

林清再次望向這座巍峨的府邸,庭院深深,富貴繁華,卻是莫名心有所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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