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留意到衣服上居然還挂着吊牌,又想起之前KK電話裏催促的聲音,恍然大悟,原來鐘晉還有工作任務,我卻白白浪費他這麽長時間。

“不好意思占用您這麽長時間,謝謝您。”

我看着鐘晉,既愧疚又真誠地鞠了一躬,但我知道,這淺淺的一躬遠不及他所幫我的這些。

鐘晉卻看着我一笑,出門前留下一句話:“小辰的眼光不錯。”

莫非辰,是啊,這件事還得多謝他呢。

我欠他的似乎越來越多了……

不等我再細想,KK就推門打破了這一片寧靜。但看到他,我還是高興的,KK就是有這種傳遞樂觀情緒的能量。

“你跑哪去了?”這次不等話唠先開口,我便搶占了先機。

KK在我身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說話還有點喘:“國家……機密。”

“切……”我白了他一眼,“什麽國家機密交到你手上,都成菜市場童謠了。”

KK突然認真起來:“身為一個職業經紀人,請不要侮辱我的專業素養。”

……經紀人?他不是化妝師嗎?

可能是我的表情暴露了我的思緒,KK馬上起疑道:“小花,你不會是把我的名片看都沒看一眼就扔去喂旺財了吧?”

我趕緊呵呵地笑着:“怎麽會,我可是專程弄了個小相框裱起來,每天都要拜三拜呢。只是剛才第一次見你這麽正經,有點不适應。”

KK一挑眉:“切,你才不正經呢。說個正事,合同預計三天後才能寄給你。這兩天阿晉的行程都很滿,最新的通告都排到大後天了。”

“沒事沒事,反正我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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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都做到這個位子了,鐘晉怎麽還是這麽忙?

正想着,聽見KK接了個電話,我本無意去聽,只是對某些字眼太過于敏感,一下就抓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對,現在還在補鏡……機票就定明天下午三點到的……紐約到北京,對……對……好再見。”

“不好意思,這兩天太忙了,你剛說什麽?”

我忙笑道:“沒事。我說合同的事我不急,什麽時候給我都行。”

KK卻突然定睛看着我,似要把我看透一般,半晌才道:“現在,我算是理解那個周幽王了。”

“……嗯?”

“烽火戲諸侯,只為褒姒一笑。小辰這算不算拱手讓哥哥,只為花容一笑?”

擱平時,我早就羞得擡不起頭了,可這次我卻只留意到一個名字。

“莫非辰和鐘晉的感情好嗎?”

KK笑道:“那當然了,別看阿晉比小辰長了十多歲,他們哥倆可親着呢,小辰幾乎是跟在阿晉屁股後面長大的,阿晉走哪他跟哪,阿晉做什麽他也做什麽,說起來,小辰學經管也是因為阿晉。”

“哦?”這我還真沒想到,看來那次到鐘晉家,莫非辰的反常是仗着哥哥對弟弟的寵溺。

KK繼續道:“這還要從小辰的媽媽說起。小辰的媽媽本名林夕識,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女作家,人長得又美豔至極,你看他們哥倆就知道了(我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當年正直青春年華遇到了小辰的爸爸莫中庭,莫老自是一見傾心,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林夕識追到手,結婚不到兩個月就有了阿晉。完成了莫家傳宗接代的使命後,林夕識開始潛心創作,再加上莫家世代經商,家底殷實,莫老又愛妻心切,根本就不需要林夕識出門工作。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幾乎是林夕識寫作事業的鼎盛時期。尤其是文革結束後,社會需要大量積極向上的文學作品來喚醒國民被禁锢和扭曲的思想,林夕識是個聰明人,她很好地抓住了這個機會,創作了大量脍炙人口,反映積極樂觀生活态度的小說,一躍登上暢銷書作家榜首,一時間名聲大噪(聽到這裏,我本想插一句,為什麽和莫非辰之前跟我講的不一樣?在他的印象裏,他母親的作品非但沒有發表,反而化作了一團灰燼,他們兩個人中可能有一個在撒謊……想到這裏,我打消了插話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下,裝不知情才是最明智的,反倒能獲得更多的信息)。可林夕識的志向并不在此,她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于是她開始聯系影視公司,想走影視翻拍這條路。可當時中國的影視業并不發達,可以說才剛剛起步,縱使莫家肯出錢投資,也沒有拍攝和表演方面的人才,于是為實現愛妻的心願,莫老舉家遷往美國,也慢慢地将自己的生意一點一點地往美國發展。”

“終于歷時五年,林夕識的第一部作品《星辰》問世了,小辰也是那一年出生的,所以取名叫‘辰’。可林夕識畢竟是個中國人,不甘心自己嘔心瀝血而成的作品成為洋人歷史長河中的昙花一現,她決定開始栽培自己的演員,也就是阿晉,她本人則做起了導演。阿晉天資聰穎,又很好地遺傳了林夕識漂亮的外形,很快便在演藝界嶄露頭角,一連翻拍了林夕識很多部小說,均取得不俗成績。可好景不長,後來林夕識不知怎麽的,突然息影不幹了,帶着阿晉和小辰回了國(我想起莫非辰跟我說過的,5歲那年他母親帶他回了國,不由地點了點頭)。回國後,林夕識幾乎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發瘋似的寫作,卻不再發表,直到兩年後自殺身亡(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不到莫非辰這麽小就沒了母親,林夕識也真是夠狠心的)。這件事對整個莫家打擊都很大,尤其是小辰,正是要娘的時候……哎,真是可憐吶。”

KK說着,兩眼就泛紅了,我輕輕拍拍他的後背。

“你別看小辰平時一副滿不在乎唯我獨尊的樣子,那都是裝出來的,只有心裏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會這樣(說到這,KK又抹了抹眼淚)。那時小辰不過才六七歲,莫老又遠在美國,跟他相依為命的也只有阿晉,所以他打小就跟阿晉提別親。阿晉這個做哥哥的也挺不容易的,又當爹又當媽,雖然不愁吃不愁穿,但說到底也只是個不及二十歲的孩子。可阿晉卻是個極有想法的人,他明白他母親沒走完的路需要他來走完,所以就又投身到演員這一行來,可家裏的生意也不能後繼無人,于是就讓小辰學了經管。”

“那為什麽就不能換一換?我是說……既然莫非辰這麽愛他母親,為什麽就不能讓他來繼承林夕識的衣缽?”

KK道:“就是因為他太愛他的母親,所以才不能由他去做。小辰有舞臺恐懼症的事你知道吧,每每遇到跟表演有關的東西,就會觸及他心裏的這塊疤,阿晉就是知道這一點才讓他去學的經管。”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竟還有這麽一個緣故。想來我跟莫非辰同臺表演少說也有二十幾回了,難道每次上臺之前,他都要經歷一番這樣的痛楚?而我卻渾然不知……

“所以,莫非辰不願化妝也是這個原因?”

我多希望KK給出的答案是“不是”,這樣我的良心也能好受些。

但他卻沉默着一點頭。

我感到胸口一陣難受,似有一只手捏住心房的一個角,順着某個方向不停地擰,每吸一口氣,那只手便擰緊一分,最後竟連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麽……我不敢再去回想,滴滴都是我對他的傷害。

“小花,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KK突然開了口。

我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反映似乎比平時慢了一拍。

“世人皆嘆解語花,不是為誰花解語。小辰是個好孩子,他需要一朵解語花。”

我愣住了,KK是在說我嗎?我真的了解莫非辰嗎?我要是了解他,就不會做了這麽多傷害他的事……

我搖了搖頭,他的那朵解語花,不是我。

KK道:“你不用先急着表态,我看得出來,你對小辰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只是,你別讓小辰等太久,我怕……他面具戴的太久,就摘不下來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腦子裏全是莫非辰的身影,無一例外透露着落寞,KK的那句話在我耳邊經久不去——“我怕他面具戴的太久,就摘不下來了”。

面具下的莫非辰又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也會像詩中寫的那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嗎?不對不對……這不是任樾言嘛。

我拍拍額頭,打掉了這個與他形象謬之千裏的幻影,又或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咦,莫非辰一定會嫌它惡心……再或是“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也不對啊,這是林一楊那個冷血才子才對。

思來想去,果然還是覺得這句話形容他最貼切——天然一段詭谲全在眉梢,平生萬種得瑟悉堆眼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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