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操!”禹淩往後退了兩步,腦中閃過了無數個想法,“你……你站這兒幹嘛?”

張卻低着頭看禹淩,說:“阿姨煮了湯,叫我問你喝不喝。”

“你叫我一聲我不就聽見了麽。”禹淩松了口氣,“至于站我後面兒吓唬我麽?走吧走吧,回去吃飯去。”

他剛剛一步邁過張卻,反手就被張卻拉住了,只聽張卻沒什麽語氣地說:“我都聽到了。”

“什麽?”

“全部。”張卻轉過身來,直視禹淩,“你的聲音很大。”

禹淩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剛才說了點什麽,越想越覺得事情可能不太好。他先是“哦”了一聲,随後說:“沒事兒我先回去了。”

“那是你的秘密麽?”張卻搶道,“是那天的那個人麽?背後有一條魚紋身的。”

“是。”禹淩避重就輕,“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有的沒的。”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快十歲的小孩兒問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縱然禹淩一張老臉都有點挂不住。他非常想堵住張卻的嘴巴叫他不要說話,因為禹淩很煩,一個不知道懷揣着什麽鬼心思的何又城還沒搞定,他不想再多出點別的事兒來。

“你跟男的扯不清關系?”張卻一時間沒想好應該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形容他總結下來的故事。

禹淩雙手抱臂,頭一歪,問道:“管你屁事兒?”

張卻表面上看起來不是喜怒哀樂非常明顯的那種人,他對着別人話也不多,卻喜歡跟禹淩聊天。他吃着吃着飯見禹淩一張死媽臉出了門就覺得有些奇怪,正好在煮飯阿姨的召喚下自告奮勇的出來找禹淩。他本想問問禹淩發生了什麽,沒想過去偷聽他的秘密的。

可禹淩說話口無遮攔,口氣又沖聲音又大,也由不得他聽不聽。

張卻腦子裏對這些事情沒感念,可他不傻,禹淩單方面的話他聽完了若是還總結不出來個一二三未免太不正常。禹淩跟個男的糾纏不清,他覺得十有八九就是那天那個。可張卻自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沒有什麽準确的形容詞,就是感覺非常非常抵觸。

“你這個老變态。”張卻低聲說完,扭頭就走。

“你罵誰老變态!”禹淩來勁了,“你再說一個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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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做還不敢叫人說?”張卻悶着一肚子火離開了,徒留禹淩一個人在原地氣的發抖。

一些不太好的記憶像是洪水猛獸一樣襲來。

禹淩最恨被人指着鼻子說這事兒,什麽敢做不敢當的,他又沒欠這幫碎嘴子的,他幹嘛要因為這些話而做出什麽擔當來呢?真的是非常可笑的邏輯。他最近走背字,沒理由的在異鄉城市裏碰見了何又城,沒理由的叫張卻把他們這點糟粕事兒聽了去。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會不會腦子抽風的往外傳,若是再傳個亂七八糟人盡皆知,他可就真的删號算了。

或者現在跑路還來不來得及?禹淩盤算着,反正合同都是一年一簽的,今年還有半年就晃蕩過去了,他甚至可以想當初一樣收拾鋪蓋一秒滾蛋,天南海北的,誰要記挂着他呀。

天塌下來的時候可能十八歲的禹淩會想着去頂一頂,可二十六的禹淩覺得,還是誰愛頂誰去頂吧,跟他沒關系。

抱着實在不行就滾蛋的想法的禹淩回了基地,隊友們并沒有好心的給他留吃的,不過他也不餓,自己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會兒就去訓練室裏玩游戲了。

他刻意的不去想剛才的事情,但心裏始終有點放不下。

張卻沒再纏着他了,甚至整宿都沒怎麽說話,晚上自動自覺的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禹淩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張卻眉毛一皺,冷漠的眼神裏還有點別的情緒,只是兩人一步過去,沒什麽時間思考。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禹淩鮮少有過的安靜夜晚吧。

不用被張卻擠到牆角去,不用半夜突然被張卻壓的喘不過氣來,不用聽張卻說能把他氣的半死的話。

挺好的。

禹淩終于完完整整擁抱了自己的床鋪,他洗過澡之後在上面翻了好幾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覺得似乎床上還留有張卻的味道。那個死孩子睡覺前一定要喝奶,弄的哪兒都是一股子奶味兒,就跟有個不大的嬰兒在他床上吐過一樣。

“诶西……”禹淩翻過一邊兒去貼着牆,閉上眼睛,漆黑一片中是張卻同他過肩的最後一個眼神。

他覺得那個眼神特別熟悉,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些人看自己的樣子,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他們讨厭他,覺得他是怪物。尚未成熟的少年們對跟自己不一樣的事物沒有一丁點包容心,反倒通過破壞來滿足自己心中的怪誕的好奇。

禹淩冷冷笑了一聲。

第二天大家都沒當有這回事兒過,還是該幹嘛幹嘛。一群年輕小夥子的世界裏除了玩游戲就是看妞兒吹逼。張卻人多的時候本來就不愛說話,所以他沉默不語也顯不出他什麽來。

很快就到了這一周的比賽日。

NAS連續排了兩天的比賽,節奏很緊張。第一天的BO3比賽對手水平相當,大家打的緊張刺激有來有回最終NAS惜敗,這仿佛就是一個伏筆,直接連帶着第二天的比賽也翻車了。

因為張卻不說話,只用游戲裏的快捷鍵發號施令,自己不張嘴。他玩個和尚幾乎不怎麽給前面的源氏挂球,喬然挂着法雞又看不住地面的,難受的禹淩大招都不開直接跑回去換了個DVA出來。隊友們都以為一向犀利的魚皇今天沒睡醒狀态不好,只有禹淩心裏大概清楚,張卻這是嫌棄他呢。

之前在LC的時候張卻可以因為讨厭替補隊友而自顧自的選擇去坐冷板凳然後跳槽換東家,怎麽就不能因為讨厭他禹淩而消極比賽呢?

任誰都不會想跟一個死變态扯上什麽關系吧。

他們在沒有任何歡聲笑語的中打出了GG,BO3的比賽最後一把多拉多幾乎是叫對面平推的。張卻在賽場上永遠是那張撲克臉,小小年紀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而禹淩也沒有因為連輸兩場比賽排名降到中後段而感到有一絲絲的沮喪。

他沒競技精神,一點都沒有。

禹淩打游戲不争輸贏,為的就是開心,能有個人陪自己玩,或者說是一個消遣。他是在超市裏打工下了班之後被工友拉去網吧裏玩的時候接觸到守望先鋒的,他對于FPS游戲的記憶還停留在很久之前的CS之類。可能是有點天賦,他上手很快,一把有基佬拉我褲鏈使的出神入化。他不是什麽年輕的毛頭小子了,竟然玩高機動的英雄也絲毫不遜色。

他曾廢寝忘食的肝過一段時間,一路打進了天梯前十,有職業隊詢問他是否有意願去打比賽,他問了問工資和吃飯住宿問題,想都沒想就去了。

不過當時還是因為年紀問題差點翻車。

禹淩的年紀對于職業俱樂部而言真的太大了,幾乎沒有任何提升空間,甚至可能随時變成一個撈逼。他在會議室裏像是等待估價的商品一樣被戰隊經理以及教練看了很久,最終給了他一個在隊裏試訓的機會。

他是通過自己的實力奠定了自己如今的地位。

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定要贏,競技在他眼裏一文不值,他當初選擇走這條路純粹就是因為自己其他的什麽都不會,而打游戲可以讓他不用起早貪黑的去幹體力活兒,可以讓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生活的好一點。

僅此而已。

只是噩夢一樣的陰霾又籠罩在了禹淩的頭上,天氣也應景的開始下雨,在回去的路上,禹淩甚至盤算着……要不找個機會就走吧。

逃跑可恥,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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