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實力

寧柯的去向并不難跟蹤,這麽浩浩蕩蕩一片蟹殼沖過,地上就是沒有路也給走出一條路來。

靳忘知給露在外面的肌膚塗上遮蔽氣味的藥水,順着那條路追了下去。

路上不時可以看見一小撮或者斷斷續續的火焰,顯然跟着寧柯的蟹殼裏頭,還有火系。

突然接連幾聲巨響,靳忘知放眼看去,發現前頭有一片樹林冒起濃煙,緊随着大火驟起。

他起步,向着那個方向跑去。

樹林中,寧柯坐在一根樹枝上。

他前後左右都封上了空間壁,有好幾個蟹殼在一遍遍往上撞。

然而空間壁極其厚實嚴密,怎麽都撞不開。

寧柯撐着下巴,問:“你還記得我麽,孟還?”

蟹殼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是處心積慮想要吃他。

孟還那張清秀病态的臉扭曲變形,除了對食物的欲念再看不出其他。

他又重複了幾遍,對方卻依然認不出他,更不像是準備要認他的樣子。

而那個腦科蟹殼也不在附近。

寧柯嘆了口氣。

他還以為,這又是孟還研究出的玩意兒,比如化作蟹殼也依然能認出他那項異能,比如腦科蟹殼還能有神志,還能跟他解釋,為什麽要殺了他,卻又沒殺死他。為什麽要對他說他的威脅巨大?

還能解釋,這一切見鬼的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些會異能的蟹殼,以及它們為什麽會被他的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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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還在想,反正他在兩個基地也呆不長久,也不想再回實驗室,殺了所有人滅口又坐實了孟還的說法。

總之,一旦他的異能徹底暴露了,最後還是要在外頭游蕩。

本來還以為,等他再一次孤身一人的時候,他還可以去找變做蟹殼的孟還串串門。

仗着他曾經殺過他,跟他說說話。

一人一蟹,随随便便把這輩子捱過去算了。

良久,外面的蟹殼好不容易才把空間壁砸出幾條裂縫來。

他終于低聲笑道。

“果然是我異想天開了麽?”

他到底在想什麽?

跟靳忘知說了幾句過去,就想起好不容易忘掉的東西。

或者他從來沒有忘過。

過往的時光消散于天地,承諾與背叛仿佛雙生子綁定在一起,卻又都随着主人的逝去而離開,再問不出一句話來。

那些同樣被困在實驗室裏的相互扶持與相互安慰,那些夢到深處才能發覺的,渺茫的希望與絕望,如今隔着生死的界限,再也說不出口了。

蟹殼們耗時良久,終于将這該死的空間壁砸開,它們還沒來得及驚喜,便看見裏面的人類先它們一步,露出一個燦爛到近乎邪惡的笑容。

蟹殼們:“……”

好像有哪裏不對。

寧柯:“真不公平。”

“你殺了我一次,結果我現在居然要殺你這麽多次。”

樹林外,靳忘知倒是碰到了一個游蕩着的蟹殼。它跟那群狂熱的蟹殼不大一樣,安靜地站在樹林外頭,呈思考架勢,像個邪教組織裏的哲學家。

但是它的體形,顯然比普通蟹殼要大得多——異能蟹殼。

靳忘知摸了身邊一根樹枝,點着火輕輕扔了過去。

那蟹殼低頭一看,嘴一張,一道水流下來,将火澆滅。

這是——水系異能,還是,單純的口水?

靳忘知想了想,放下背包,爬到樹上。他指尖一抹,便是一團火焰,砸向蟹殼。

那個蟹殼反應極其迅速,張嘴就是一道水流。龐大的火球碰上水,驟然化作一片水霧,阻擋了視線。

蟹殼暴怒,撥開霧氣砸在那棵樹上,卻發現砸了個空。

而後瞬間,它感覺兩個腦殼一痛,居然從後頭被火焰燒個正着。

靳忘知手裏拽了根火繩,被火繩纏住當固定物的樹木已經燃燒起來。他一腳踩在那棵樹上,手裏甩出一條火鞭,罩着蟹殼的臉抽了上去。

蟹殼又痛又氣,偏偏四肢不太協調,掙紮許久才從手裏弄出水來,将火澆滅。

可是與此同時,火燒,水澆。

它的蟹孔也暴露出來。

靳忘知看準機會,一躍踩上它脖頸,手裏刀光一閃,重重刺入它的蟹孔。

蟹殼蹒跚幾步,正好壓在幾棵高樹上,沒發出巨大的響聲。

靳忘知掌下一道烈焰對準地面,利用反向沖力抵住了自己的下落趨勢,調整方向,踩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他随意将刀在樹皮上擦了兩把,拿起包,迅速進了燃燒的樹林。

好在作戰服與單兵包都是火系的,可以防火,他越過外頭的火線,才發現裏面居然并未點着。

地上有物體有着燃燒之後,被水澆滅的痕跡。

靳忘知又走了幾步,漸漸看見樹林裏挂着幾個才死去的蟹殼。

靳忘知将包帶紮得更緊,繼續往裏深入。

順着被蟹殼壓斷的樹木,他一個轉彎,面前豁然開朗。

然而饒是靳忘知在前線呆了七年,也忍不住後退一步。

前面是無數壓斷的樹木,樹木上堆積着死去的蟹殼。

一個嵌着一個,一層疊着一層。

數不清數目的蟹殼,堆積着的肥肉。一只只白花花地躺在那裏,就像是沒有生命的雪白的瓷磚,一磚一磚砌成一座高山。

之前追逐他們的蟹殼,全死了。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部都死了。

靳忘知擡頭,才看見“山頂”還站着一個人,修長的身型,背着陽光。

宛若一根冰冷的長|槍,插|在這一山屍骨之中。

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人來,微微偏過頭,于是半面豔陽光照,半面藏于陰影。

一道空間刃伴随着主人的視線,攜帶千鈞之勢破空而來,幾乎要将靳忘知狠狠釘住。

卻又在他鼻尖前戛然而止,掉落于地。

靳忘知并未躲避。

他盯着那個身影,紋絲不動。

那人勾起唇角,緩緩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桃花眼半開半阖,似睜非睜。

語調拖得很長,有些随意的慵懶。

“哦——原來是靳隊。”

寧柯往前一步,近乎優雅地落到地上。他還是閑适的衣着,含笑的面容,除了這一身散不掉的殺氣之外,與蜀道基地裏的那個寧柯,幾乎沒什麽不同。

靳忘知上前一步,一拳重重打上他腹部。

寧柯被打得一個踉跄,又被靳忘知拎着衣領提到面前。

男人的語調從未如此冰冷過,一字一句道。

“再也、不準這樣利用我隊員。”

“你想跑就直接跑,這算什麽?”

寧柯笑了:“靳隊,我可是保護好了的,你的隊員可一個都沒受傷。”

他盯着靳忘知的眼,笑道:“再說——你不是也用你的隊員當過誘餌麽?”

雖然這兩者不能相提并論。

停靠點還留有其它出口,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他們也能從那裏離開,只是路上會有危險。而且靳忘知也提前吩咐了王錘和張德,一旦真的出事,他們會帶着隊員盡快撤離。

而今天寧柯所為,幾乎是毫無知會地将所有人圈在了一個死地裏。

“這就是你為什麽只挨了一拳,而不是一把火的原因。”靳忘知松開他:“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你燒成飛灰。”

寧柯咳嗽幾聲,笑道:“你打不過我的,靳隊。”

靳忘知道:“所以呢?”

“我是打不過你,但這不代表我不能打你。”

寧柯頓了一下,笑了。

他本不想挑破,但他今天心情實在不好:“靳隊,你這樣不累麽?”

他笑得很散漫,似乎在沖着靳忘知,但又不像。

“一面心存愧疚,一面利用別人。一面說着自己心狠手辣,一面又忍不住想維護別人。”

靳忘知擡眼看他,寧柯又笑了,視線移開,不知道在看哪裏:“你知道麽,孟還曾經跟我說過——行小善容易,為大善難。”

“他說,小善只要求仁慈,可大善,往往要殘忍。為了最後那個目标,最後那個世界,犧牲不當犧牲的人,損害不當損害的利益。這殘忍,對衆生,對天地,也對自己。”

他看向靳忘知,那雙桃花眼帶着徹骨的寒意與審視,言語之中竟帶上了幾分譏诮:“靳隊,你想修改那條法律,可你并不是個能做大善的人。”

靳忘知一言不發,聽着寧柯笑道:“你骨子裏,你父母給予你的,你家庭裏帶來的那種仁慈是磨滅不掉的。人一旦仁慈,就容易軟弱。這一點上,你恐怕還比不過吳能。”

“十惡不赦與大慈大悲,都是天底下最難的事情。”

靳忘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甚至沒有被寧柯惹毛。

他只是站在那裏,平靜道:“那你呢?你嘲諷我,那你呢?你做的是什麽善?”

寧柯哈哈大笑,想來他從未笑得如此放肆過。

“錯,我不行善的。”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管它在世俗眼裏是善還是惡?是對還是錯?”

就像孟還常常說他,說他不記仇,那麽相對的,他也記不了什麽恩。

他不會有刻骨的仇恨,那麽與此同時,他也不會對別人付出太多。

他站在陽光裏,于是背後灑滿了陰影。

可能這也是某個,孟還要殺他的原因吧。

“靳隊,如果我做了什麽事情,讓你誤以為我還算善良。”

寧柯笑道:“那麽我感到十分抱歉。”

靳忘知沒有接話,反而皺眉道:“難得你不對勁,難過什麽?因為孟還?”

寧柯一愣,他譏諷的笑僵在臉上。

靳忘知冰冷道:“一口一個孟還說,孟還說,你平時的空話廢話絕對沒現在多。”

“這麽多情感和大道理要抒發啊。”

靳忘知看他一眼,“怎麽,叛逆期沒結束?”

寧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酒酣的地雷~然後,依然是标明給聽妄的,好吧,我來送你上作者有話說表白~

當然這個秒殺也是有原因的,腦科異能并不在這裏,沒法指揮它們。

靳隊最強的能力大概就是——不怕寧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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