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癢癢 (1)
“哥, 這是連叔家的……我同學,他叫連洲。”
“連洲, 這是我哥。”
她臉頰上了一層淺淺的紅暈,垂首從茍煦手中拿過保溫盒,挂在電動車鈎子上。
連洲後腰離開了欄杆,走近兩步, 略一點頭, “茍哥。”
就剛才茍煦出現的那個氣場,他已經隐約察覺出了,這個大概不是什麽狗桃花, 狗桃花不會跩得這麽二五八萬的。
空氣凝滞, 世界陷入靜默。
茍煦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着自己妹妹。
顧之意仍然低垂個腦袋, 像足了一條死抱着狗尾巴的喪家犬。
半晌,連洲改了口,“煦哥。”
茍煦這才轉移視線,慢慢悠悠開口,“叫學長。”
連洲默了一會兒,唇角輕扯,“學長。”
他上次去茍家,老茍總拿一些逗小孩的話逗他, 說他嬌氣,說他蔥蒜不分,說他比不上他家女兒。
這回見了茍煦, 才知道什麽叫長江後浪推前浪,什麽叫一山還有一山高。
比起這個狗兒子,老茍簡直就是可愛老頭了。
茍煦擡起下巴,微微斜頸看着連洲,“昨晚去哪兒了?”
顧之意:“哥,我不是都和你說了,我們……”
茍煦打斷她,“我沒問你。”
連洲不卑不亢,把昨晚的事情如實闡述了一遍。
顧之意打心裏佩服,別看他話不多,一張嘴,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茍煦:“你出門不帶錢,還讓她把你捎回來?”
顧之意頭皮又麻了,她哥總是這樣,見血封喉。
這是事實,連洲只得承認,“是。”
茍煦:“記得還錢。”
顧之意:“哥!”
她在連家白吃白住,一分錢沒出,哥哥怎麽有臉說這種話。
茍煦淡眼看她,“以後,超過十點鐘你要是還在外面晃蕩,也不用讀書了,到社會上,想怎麽浪就怎麽浪。”
當真連洲的面,顧之意像是被打了兩巴掌,又羞又惱,給茍煦抛了一個帶刀子的白眼。
“記住了嗎?”
她氣呼呼的,“記住了。”
茍煦這才放緩語氣,“吃早飯了沒有?”
“嗯。”
“你這是要去哪裏?”
顧之意沒好氣,“去圖書館寫作業。”
不管她語氣如何,這一句話茍煦很滿意,“去吧。”
她磨磨蹭蹭的,又摸背包又扭一下電車後視鏡,就是不開車。
“哥……老爸要我拍銀杏樹林的照片給他看。”
茍煦:“那你去拍啊。”
她有些委屈,“沒有人幫我拍。”
“讓我給你拍?”
茍煦馬上自我否定了,給自己妹妹拍照,他手得抖,“想得美,我不給你拍。”
顧之意:“……”
連洲悄無聲息動了一下腳。
他這個細微的動作被茍煦捕捉到了。
“讓他給你拍吧。”
茍煦沖着連洲擡着下巴,又是那個理直氣又壯的口吻,“學弟,你會拍照嗎?”
連洲:“不怎麽會。”
茍煦一副嫌棄嘴臉,“拍照都不會?那你得學啊,大學不能荒廢在吃喝玩樂上,多學點東西,提高綜合素質,你說是不是?”
連洲點頭,“是。”
他分明看見了老茍的影子。
茍煦頭一甩,“走吧,你練習着拍,我看看你什麽水準。”
顧之意:……
她真想自打嘴巴,去圖書館安安靜靜寫作業多好,這下騎虎難下了,她哥在旁邊看着,連洲給她拍照,她笑得出來才怪。
“哥,你那麽忙,去幹什麽?”
茍煦哼一聲,“你以為就你爸想你,我爸就不想我?我就不用拍照片發給我爸?”
顧之意狠狠一拍車頭,觸碰到喇叭,突兀的一聲響。
她竟然覺得連洲很可憐,她很想拯救一下他。
“連洲,你開電車去吧,我跟我哥走路過去。”
小可憐,你能溜就趕緊溜吧。
連洲不動,“我不會開電動車。”
茍煦:“嗬!真是一屆不如一屆,怎麽到了你們這屆,連電動車都不會開了。”
顧之意火了,“哥!你好煩啊!”
連洲面色無波,“學長,現在考大學已經不用考電動車了。”
顧之意心一緊,手心都出汗了。
茍煦看他數秒,“電動車不用考,上去就會。”
連洲十足傲嬌臉,“腿長,上不去。”
茍煦上下掃他,“有多長啊。”
“兩米八。”
顧之意突然兩手一拍,“快點,再過一會兒人多就不好拍了,我還有很多作業要寫呢!”
顧之意慢騰騰開着電動車,連洲和茍煦跟左右護法似的跟着她。
這是一段難熬的路程,她想破腦子也不知道說什麽來緩和這種尴尬的氣氛,只好放任自流了。
更難捱的還在後頭,連洲給她拍照,茍煦在一旁指導,真真假假的,時不時刺連洲一句。
顧之意深深覺得自己的腦子被驢踢了,她竟然幻想拍出李若雪那樣的絕世美照。
一樣的風景,她要麽一臉呆滞相,要麽一臉傻缺笑,真土到家了。
茍煦總結:“模特不行,攝影師也不行。”
顧之意:“……不拍了。”
連洲:“不拍了。”
茍煦:“你也稱不上攝影師,就一個拍照的。”
顧之意:……
她很替連洲想死。
—
顧之意在圖書館把作業都寫完,下去拿電單車,在路口碰上了董義軒,背着個包才要回家。
“你現在才回去嗎?”
董義軒情緒不高,“對,你知道李若雪是什麽時候走的嗎?”
顧之意:“不知道啊,我出宿舍的時候她還在。”
董義軒默了默,“行,我先走了。”
顧之意回到宿舍,看見李若雪一個人呆坐着,東西全部都收拾好了,被子席子也都收了,人卻還沒走。
她很驚奇,“若雪,董義軒找你呢,他怎麽說你走了。”
李若雪仿若從神游中醒來,“我……我騙他的,不想見。”
顧之意理解李若雪,以前有男生說喜歡她,她也想躲。
李若雪是系花,自然有很多男生喜歡她,她對董義軒好像沒有多少感覺,肖晴拿董義軒追她的事兒開玩笑的時候,她也十分不樂意。
強扭的瓜不甜。
顧之意輕拍她的背,“沒關系,他走了,可以回家了。”
她收拾好床鋪下了床,看見李若雪還是一動未動。
她笑問:“怎麽還不回家,坐這裏發什麽呆。”
李若雪垂首一笑,“剛才看了QQ空間,我想起了以前很多事情。”
顧之意坐到她旁邊,“什麽事情?”
很多人都走了,宿舍樓空空蕩蕩的,特別安靜。
兩個女孩面對面,一個訴說一個傾聽。
“初三的時候,有一天我錢包不見了,上不了公交車,我記得那天要考試,我都急哭了,有個男生看見,給了我五塊錢……”
顧之意的唇線不自覺彎起。
這是一個情窦初開的故事吧。
“我很想見到他,但很少見得到,偶爾才會見到一次,很奇怪,他從來不看我,好像沒有發生過他給我錢這件事,他根本就不記得我。”
顧之意微微噘嘴,“不會吧,應該沒有人不記得你才對啊,你這麽漂亮。”
李若雪眼神飄忽,“我也覺得不會,然後,有一天我鼓起勇氣還錢給他,他沒反應過來,我就确定了,他根本就不記得我。”
“呃……這個男的眼睛有問題吧。”
李若雪唇角牽了牽,輕聲:“好多年了,因為他我沒有選擇出國。”
顧之意有些驚吓,“這麽嚴重,那你告訴他啊。”
李若雪唇邊一抹幽怨,“我想啊,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顧之意沒想到李若雪這麽漂亮的小仙女都有求而不得的時候,她笨拙安慰李若雪,大概沒有誰的人生可以十全十美,像李若雪這樣十全九美,也很不錯了。
“我都羨慕死你了!”
李若雪笑:“我也羨慕你,跟誰都合得來。”
—
顧之意和哥哥一起吃過國慶晚餐,才回到連家。
連元革一天好幾場活動,不見蹤影,連念安和朋友出去嗨了,只有連洲房間還亮着燈。
她買了奶茶咖啡,姐姐不在家,她拿了一杯奶茶上去給連洲。
敲了門,他還沒應聲,她就笑眯眯打開了一條門縫。
他正在敲電腦。
顧之意走進去,“你在寫什麽,要喝奶茶嗎?”
今天他被自己哥哥毒害那麽久,她心裏着實有些愧疚。
連洲把電腦屏幕一蓋,拿眼瞅着她,“會不會敲門?”
顧之意一怔,“我敲了啊,你沒聽見嗎?”
“我讓你進來了嗎你就進來,要是我不方便呢?”
顧之意一時語塞。
是她一時手快了,可是她看見他整整齊齊坐着,她才進來的。
連洲一嗤,“家裏那麽多光棍,還學不會敲門。”
“……”
她是理虧,但是他這麽說她家哥哥們,她到底還是很不爽。
“你有什麽不方便,你一個男的,我看兩眼你又不會吃虧!”
“男的憑什麽不吃虧,我白給你看?”連洲往一邊傾身,斜她,“一眼就算了,還想看兩眼。”
他手臂一揮,顧之意手裏的奶茶猝不及防就落到他手裏了。
“吸管。”
顧之意氣哄哄的,“我現在不想給你喝了!”
連洲水杯早就見底了,懶得下樓才一直忍着口渴,這會兒冰奶茶在眼前,哪裏能錯過。
“給我。”
“不給。”
他鼻腔哼哼兩聲,從抽屜拿出一把軍工刀,割開一個口子,用手一撕,灌了一大口。
下一刻,他眉頭皺了,“什麽東西,那麽甜。”
顧之意:“……”
說是這麽說,他又灌了兩口,才心滿意足放下,放得不穩,他幹脆把奶茶放到自己的空水杯裏,抽個張紙巾慢條斯理擦手,“甜死了,以後不要買這種垃圾。”
顧之意正色,“連洲,以後不準說我哥是光棍。”
連洲:“你哥光棍不是事實嗎?”
“是事實,但你不能說,很沒有禮貌,讓人聽了難受,如果我說你姐是剩女,你好受嗎?”
他默了一會兒,“你哥有禮貌。”
“我也說他了,他就是看見那個視頻,又發現我深更半夜不回學校才很生氣。”她停頓兩秒,放緩語氣,“我替他給你道歉,行了吧。”
連洲不語。
她把吸管戳到他眼前,“吶,給你吧。”
連洲前一秒還想拒絕,下一秒又接過來了。
他現在有點理解顧之意為什麽狗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了,有那樣的爸那樣的哥,早就百毒不侵。
“董義軒問你什麽時候回來,他想去秋游。”
“肯定最後一天才回來啊,我三號才回家,我家也有很多事情的。”
董義軒打什麽主意她當然知道,叫她去秋游,無非是想找理由約李若雪出去。
連洲輕哂,“你自己回複他,反正我也不去。”
顧之意欲言又止。
連洲又斜她一眼,“還不能走?”
“我想問你……若雪她好像都不怎麽喜歡董義軒,董義軒又想要追她,你覺得……”
他打斷她,“關我什麽事,你看我很閑?”
“你不是很閑嗎?”
連洲阖上眼,長籲一口氣。
十分不耐。
顧之意看得出來,偏偏想和他作對,“那你都忙什麽?”
他一只手放在電腦上,手指頭點了點。
“忙一些不能給你看的東西。”
“什麽東西啊?”
連洲又點兩下,舔舔唇,“光屁股的東西。”
她定在原處,回過神來,瞬間顱頂冒煙,慌不擇路一溜煙跑了。
記住了。
從今往後,一定要敲門!一定!
—
國慶期間,大佬們都非常繁忙,很多開業典禮,奠基典禮,晚宴都要參加。
連元革自然也是如此,百忙之中抽空見茍煦,實屬難得。
茍煦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就備好禮物上門了。
席間,連元革和茍煦相談甚歡。
兩人從臨床醫學說到醫學器械,從課題項目聊到醫院資源大牛,飯都吃完了,他們還有說不完的話。
其餘三人放下了飯碗,也不能走開,只能守着飯桌,聽一些根本聽不懂的名詞和項目。
顧之意很少見連元革說那麽多話,他好像很喜歡茍煦,多喝了幾杯,人也不像往日那般大佬深沉了。
“念安,你上書房,找一本相冊出來,棕色皮那本相冊,裏面有他。”
連念安應下,上樓去找了。
“那時候去你家,你爸帶我們去雲心湖游泳,連洲才三歲,特別喜歡跟着你。”
連洲眉頭皺了。
“九裏青還沒有開發,水從山上流下來,非常幹淨,可以直接喝,我們叫他喝他不喝,非要鬧着回家喝水,你讓他喝他才喝,回來的時候還不願意走,非要賴在你家裏。”
茍煦看連洲一眼,“要是留在我家裏就好了。”
顧之意偷着樂。
連洲慢慢悠悠起身去倒水。
狗哥這個“留在我家裏養肯定養不成現在這個鳥樣”的眼神他看懂了。
連念安把照片拿下來交給連元革。
連元革打開相冊,抽出一張照片,“你看看,就這一張,搬過兩次家,很多老照片都不見了。”
茍煦一看就笑了。
一個小男孩趴在游泳圈上,仰着胖乎乎的小蛋臉對着鏡頭笑,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給他扶着游泳圈,也是一臉笑。
“連洲小時候這個樣子,挺招人喜歡吧?”
連元革笑,“是招人喜歡,越大越不愛說話。”
連念安:“他小時候太可愛,我很怕別人偷走他。”
顧之意連忙湊過頭去看,一入眼就是小男孩天真無邪的笑臉和……白花花的小屁股。
茍煦:“看,你哥從小帥到大的。”
“……嗯。”顧之意抿嘴笑,“哥,給我。”
茍煦嘴邊的笑一收,“給你做什麽?”
顧之意從他手裏抽走照片,小梨渦調皮一閃,“我拍一下,發給爸媽看看。”
連洲回來,看見顧之意正拿着手機對一張照片一頓猛拍。
他狐疑走到她身後,赫然是他小時候光屁股的照片。
他眼疾手快,轉瞬之間,照片就落入他手裏了。
“拍什麽?”
顧之意不慌不忙,關掉手機屏幕,“拍我哥。”
他盯着照片看了看,低聲提醒她,“這裏面有我。”
她點頭,“我知道,會給你打上馬賽克的。”
連洲默不出聲,打開相冊,把照片往裏一扔,蓋了起來。
這一頓飯總算結束了,連元革和茍煦在客廳喝茶,顧之意在二樓,看着連念安梳妝打扮。
“姐姐,你又要相親嗎?”
連念安二十五了,這一次不單單是回國進連家企業,還要接受連元革給她安排的相親,她也不排斥,就是見了兩個公子哥,都沒下文。
連念安:“相什麽親,今晚是和姐妹一起玩,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
連念安笑問她,“你哥是不是管你?”
“也不怎麽管我,就是讀書的時候不能貪玩,其他的他不管。”
“多好,我也想有個哥哥管,做姐姐還得管一個不聽話的弟弟,你哥那麽聰明,狀元啊,帶出去多有面子。”
顧之意呆呆的,“你覺得他好?”
“好啊,他很……free,這很酷,你應該向他學習。”
“什麽?”
“就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你沒有。”
顧之意不服氣,“……我有的。”
兩人一起下樓。
“姐姐,我哥他也二十五了,還沒有女朋友。”
連念安:“難後呢?”
顧之意神色認真,“你要是喜歡他……”
連念安“噗”一聲樂了,“你要把你哥介紹給我?”
連洲正端着水杯上樓梯,聽見這話,腳下步子頓時加快了。
這個狗子不服都不行,到處撒網,撒到他家裏來了。
顧之意看見他沖上來,話噎在嘴裏出不來了。
連念安是個留不住話的人,揚眉對着連洲,“連洲,之意要把她哥介紹給我噢,她竟然想讓我做她嫂子。”
連洲不假思索,“別想了。”
顧之意面色微紅,“又不是介紹給你。”
連洲看着自己姐姐,“你別得意,她見到阿貓阿狗,都要惦記着給她哥介紹,她家裏三個光棍。”
他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個。”
顧之意看他這個動作及其礙眼,眼刀子“嗖嗖”飛到他臉上,她一生氣嘴巴就非常利索,“你懂什麽!我媽去求菩薩了,菩薩說我大哥二哥三哥是要一起結婚的,現在是等我哥哥畢業,我說過了,不要再說我哥是光棍!”
連念安提醒:“小聲點,爸爸和你哥還在呢。”
顧之意真急了,一步步逼視連洲,“說,再說,你再說,我再對你客氣一點!”
連洲被她逼得下了一個臺階。
昨晚的确被她警告過一回,連洲一時口不擇言,被她這麽咄咄相逼,有些下不來臺。
他灌了一口水,沉聲:“你大哥二哥我不知道,就你大廳這個哥,求菩薩,菩薩估計得扛着香爐跑路。”
身後傳來一聲:“誰這麽厲害,菩薩都要扛着香爐跑路了?”
顧之意手一指,“哥,他說的!”
連洲:“……”
連念安拉顧之意,“行了行了,都是小屁孩吵架,我真是服了,要打架嗎,我還趕着出門呢。”
茍煦慢悠悠走上來,視線定在連洲臉上,“菩薩怎麽了?”
連洲對上他的目光,“學長,菩薩說了,姻緣千裏一線牽,不應該廣撒網,這裏也求那裏也求,菩薩也會煩。”
他語氣平緩,莫名還有一些真誠。
茍煦:“你看見誰廣撒網了?”
連洲下巴沖顧之意一擡,“她,讓大三學長給你介紹學姐,還去學生會,還有那個,寫破詩的文學社,到處給你找女朋友,現在又來找我姐。”
茍煦瞥一眼顧之意。
顧之意垂下頭顱,悶聲不吭。
“學長,你也沒有這麽差,沒必要這麽為難菩薩。”
這一局,最終以連洲化險為夷轉敗為勝,顧之意被親哥哥收拾收場。
一直到第二天茍煦來接她之前,她沒有再和連洲說一句話,連洲下來吃早餐,她當他是透明人。
當然,連洲也沒搭理她。
八月十五,萬家團圓。
茍家三個光棍兒子自然都要歸家團聚。
茍峻眼看快三十一了,他做地産多年,越做越大,這兩年向別的省市擴張,平時忙得腳不沾地,小節一般不見人,大節日才會出現。
茍澄只比大哥小一歲,在北京做科研,平時雖忙,節假日還是有時間回家的。
找老婆這個話題是老生常談了,老茍也不願意在兒女都在家的團圓日多廢口舌。
“你媽說了,過兩年,你們幾個一起結婚,我就再信一回。”
他端起酒杯,“來,一山一水一太陽,最後一回了,兩年之後咱家沒有光棍。”
三個兒子端起酒杯,顧之意也端起果汁。
“謹聽父命。”
“謹聽父命!”
又是這句話,年年哄老父親,年年一個個赤條條回家來。
晚上,哥哥們該幹嘛幹嘛去了,顧淑娟在院子裏擺上月餅果盤拜月亮,老茍和顧之意去雲心湖轉圈。
夜色如水,湖波蕩漾,湖邊賞月的人一簇一簇的,有喇叭提醒村民和游客,注意老人小孩,禁止往湖裏丢棄雜物。
小孩子嬉戲打鬧,被大人一頓教訓。
父女兩個邊走邊聊。
老茍拿着手機,對着顧之意在銀杏樹下拍的照片啧啧稱嘆,“看看,多漂亮,這得是S大最漂亮的姑娘了。”
顧之意抿唇偷樂。
“怎麽可能,我們學校有很多漂亮的女生。”
老茍擰眉,額頭擰出幾道深深的紋路來。
“還有比你更漂亮的?”
“當然了,我那麽黑,我們宿舍有一個特別漂亮,她是系花。”
老茍老花眼,把手機拿得遠遠的,瞅着,“我不信,還有比我家狗子更漂亮的。”
顧之意正好點開一條語音,“我想,在竹海裏舞刀弄劍,我想,在山間巨石上聽風賞月……”
才聽了兩句,她關掉了,老茍聽得莫名其妙。
“這是什麽?”
“我同學,他很喜歡寫詩,每天都寫。”
老茍眉頭皺了,“他寫詩就寫,發給你做什麽?”
“因為我和他都是文學社的啊,寫了給我看看呗。”
其他人都不願意看,祁成沒有什麽朋友,自然喜歡發給她。
老茍沉下來,“他要追你?”
顧之意愣了,轉瞬失笑,“沒有,就是很熟的同學,他還提醒我大學不要談戀愛呢。”
老茍:“這叫沒安好心,大晚上給人發文章,這不是和你顯擺他有才?”
顧之意:“……”
祁成平時行為舉止和常人不太一樣,在別人眼裏是奇葩,在顧之意眼裏卻不是。
他甚至比別人單純。
回到院子裏,老茍把茍煦偷摸叫到角落裏。
“回學校給狗子找個附近的駕校,把駕駛證考下來,給她買一輛車。”
“買車?”
“嗯,買一輛好車。”
茍煦搞不明白老茍幾個意思,“考駕照可以,她才大一,買車做什麽?”
“讓她開着,免得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來追她。”
茍煦微頓,“誰追她了?”
“一個文學社的同學,大晚上的給她寫詩,還傻乎乎的說那男的不是追她。”
“寫詩的?”
茍煦原來以為是連洲,這又從哪冒出來一個寫詩的。
連洲那小子不可能寫詩。
他想了想,“爸,大學生開好車,太招搖,不合适。”
老茍:“哪裏不合适,你剛上大學,我就給你買了一棟別墅,給你妹妹買輛車不行?”
茍煦考了狀元,又依着老茍的意思報了S大本碩連讀,老茍給他獎勵了一棟大學城附近的別墅,茍煦讀書這幾年,別墅漲了三四倍。
茍煦:“我又沒有背着別墅去學校讀書。”
“……你先帶着她報名,把證拿下來再說。”
—
假期結束,顧之意一路睡到學校,茍煦把她送到宿舍樓下,才一下車,正好碰上了黃宜連。
顧之意做了介紹。
黃宜連一臉驚奇,“茍師兄竟然是你親哥?”
“是啊。”
“深藏不露啊之意,茍師兄很厲害,怎麽不早點介紹給我們認識!”
顧之意:“……沒找到機會。”
醫學專業和她們的專業相隔十萬八千裏,茍煦再厲害,又能教她們什麽。
黃宜連一臉笑意,“茍師兄,我是之意的舍友,以後多多指教。”
茍煦扯一下嘴,“好的。”
他對顧之意說:“進去吧,我走了。”
顧之意和黃宜連剛走到門口,茍煦的電話來了。
她以為落下了什麽東西,趕緊又跑到路邊,敲敲車窗。
“怎麽了?”
“老爸讓你去考駕照,我把駕照地址發給你,你自己去報名。”
顧之意應下,從家裏出來的時候老茍已經交待她了,趁着現在課程不緊張,把駕駛證拿下來。
茍煦盯着她,“我不需要你給我找女朋友,別到處敗壞你哥的名聲。”
“……”
“要是讓我聽見你又出去胡言亂語,你就死定了,聽見了嗎?”
顧之意沒好氣,“聽見了!要不是老爸讓我幫你留意,我才懶得管你呢,斷掉你夥食費才好。”
“你以為我現在還用他的夥食費?”
“噢,你翅膀硬了。”
茍煦扯嘴,“閑着沒事兒多學點東西,不要混什麽文學社,詩歌等你老了再寫,現在寫出來也是酸臭味。”
顧之意頭也不回走了。
黃宜連看見她進來,一把拉過椅子就坐到她身邊。
“之意,你哥真的沒有女朋友?”
“沒有。”
黃宜連抓上她的胳膊,“他喜歡怎麽樣的?”
肖晴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嘴:“你這麽興奮,之意她哥都吓到了吧。”
黃宜連:“你們不知道,我本來就喜歡學醫的男生,特別是像茍師兄這樣的優質男人,誰不喜歡。”
顧之意有點笑不動,“我也不知道他喜歡怎麽樣的,反正他說他還不想找女朋友。”
反正不是黃宜連這樣的。
顧之意以前從來沒見過像黃宜連這種目标明确,又非常能豁得出臉皮的人。同齡人她看不上,她喜歡找社會上的男人,也不知道她去上哪裏認識的那些社會男。
黃宜連笑眯眯的,“沒關系,你跟你哥說說嘛,我們可以和你哥同學聯誼啊。”
肖晴哼哼一聲,“上回聯誼也沒見你那麽積極,原來你還真喜歡老的啊。”
黃宜連收了笑,“個人喜好,你喜歡嫩的,我也沒說你啊。”
窮人在她眼裏沒有什麽意思,她原先以為顧之意家在農村,現在知道顧之意家在景區九裏青,又是連洲的親戚,茍家自然不會差。
肖晴冷笑,“誰不喜歡嫩的,你的喜好比較特別。”
顧之意趕緊把吃的東西拿出來,塞到肖晴手裏,又給了黃宜連,“我哥也很嫩的,就是太忙了,可能沒有時間聯誼。”
打茍煦的主意沒有用,黃宜連第一關都過不了。
—
顧之意把月餅送過去給了簡一翰,作為答謝,簡一翰要請她吃晚餐。
顧之意推不掉,只好跟随他去了食堂的餐廳,餐廳環境還可以,茍煦曾經帶她來吃過。
簡一翰不愧是學生會主席,說話不疾不徐,溫潤有禮,也會照顧人。
“你送月餅給我,你家裏人沒意見吧?”
顧之意一愣,“沒有啊,給同學帶月餅,能有什麽意見。”
他緩緩點頭,含笑看着她,“你給多少個同學帶了?”
顧之意有點不自在,“……就我們宿舍和你,你不是沒回家麽。”
還是他非得讓她送的。
簡一翰目光從湯裏,不着痕跡落到她臉上,“沒有給校草帶?”
顧之意總算品出味兒來了,簡一翰肯定是看見了學校帖子裏的視頻,探詢她和連洲的八卦呢。
也是,誰不好奇呢。
但是她不樂意解釋了。
“他沒有讓我帶。”
簡一翰低笑了笑,“不高興了?”
“沒有啊。”
簡一翰攪動烏雞湯,瓷器碰撞的聲音很清脆。
“我是說他不讓你帶你不高興了?”
“……”顧之意抿唇,看着他,“我為什麽要給他帶,他這人特別讨厭,你不記得了嗎,他老是說我家裏有很多光棍。”
都警告過他了,他還說,那一天在樓梯上吵架,她還沒有打算原諒他。
簡一翰:“所以我覺得你們倆很熟啊。”
“對啊,就是因為很熟才讨厭。”
簡一翰笑笑,“這麽讨厭,改天我把他拉進學生會,讓他幹活。”
—
董義軒要秋游的心思未死,肖晴不理他,他就一個勁撺掇顧之意。
“山上的楓葉黃了,就等着你們女生去拍照了。”
顧之意:“我家後面都是山,比這邊的漂亮多,幹嘛要跑到這邊來爬山。”
主要是李若雪對董義軒沒意思,折騰來折騰去,白白耗費董義軒的心思,她于心不忍。
董義軒只好曲線救國,讓顧之意的親戚幫忙鼓動她。
連洲想都沒想,一口否了,“我不叫,也不去。”
董義軒頓足捶胸,“為了我的愛情!”
連洲冷漠,“又不是我的愛情。”
他這幾天又被刷新了認知,狗子不是完全沒有脾氣,他已經被冷落了好幾天了。
細數一下,連着放假日子一起,十天了。
他現在總算明白,他踩到了她的狗尾巴。
“哥哥都是光棍”是事實,但不能說。
這一天上體育課,熱身過後,又複習了上一節教過的動作要領。
“舞獅協作非常重要,獅頭離不開獅尾,獅尾也離不開獅頭,”
體育老師播放舞獅視頻給大家看,“別看獅頭很威風,但絕大多數技巧都在獅尾上,獅尾不行,這頭獅子好不了,所以獅尾更加關鍵,腿力臂力都要好,功夫要到家。”
“現在兩人一組,獅頭獅尾,組合練習。”
男生們躍躍欲試,紛紛尋找自己的頭或者尾。
顧之意呆立在原地,額頭沁出了密密的汗。
最窘迫的時刻終于來了。
沒有女生,她要麽讓一個男生摸她的腰,要麽去摸一個男生的腰。
沒人選她,因為她給身後的校草送過飯,兩人一前一後,妥妥擺好了獅頭和獅尾的架勢,還輪得到旁人插一腳麽。
男生們開始摸腰,嬉笑怒罵聲,聲聲入耳。
體育老師留意到最邊邊,規規矩矩站着的顧之意,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她,還有她身後的連洲。
“你們兩個一組?”
顧之意輕聲:“嗯。”
連洲沒出聲。
體育老師背着雙手走過去,“你們兩個是一組嗎,我們是舞獅,不是交際舞,沒必要扭扭捏捏。”
顧之意仰起小臉蛋,铿锵有力:“是!”
連洲木着一張臉,跟多不情願似的。
體育老師看着顧之意的表情,忍不住一樂。
“你們兩個互相認識了嗎,轉身給你尾巴打個招呼。”
顧之意只得轉過身正對着他。
視線相碰,很快,一個撇開,一個垂首。
草地上,她的頭被他踩在腳下。
體育老師看向連洲,“這個舞獅班數你最幸福了,唯一的女生都給了你……”
一個男生說:“老師,我不服,我的獅頭是男生,我也很幸福。”
男生們哄笑開來。
體育老師:“我說幸福不是說性別,而是說體重,你現在叫得厲害,你的獅頭一百八十斤,你舉得起來我算你厲害。”
顧之意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