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追逐

夕陽西下, 黑色小電車把太陽甩在身後,樹枝下的殘陽在黑黃頭盔上跳躍, 馬尾辮随風飛舞,

顧之意刻意放慢了速度,就擔心連洲追趕不上她。

他卻并不和她客氣,沒到路口, 白衣黑褲就從她邊上飛馳而過。

最靠近的那一刻, 他轉了個頭,唇邊勾着一抹笑,眼角眉梢盡是譏诮。

風把他的聲音打散了, “狗子……”

隔着頭盔, 顧之意聽得零碎,也知道他說的前三個字, 是在叫她,帶着得意,仿佛在耀武揚威。

狗子意……XXX?

狗子意,怎麽這麽慢?

他過了路口,顧之意卻被紅燈擋住了。

顧之意眼看着黑色的山地車越來越小,最後,白T黑褲隐沒在非機動車道的車流裏。

綠燈了,她加速追趕, 在下一個十字路口看見了連洲。

他雙腳悠哉踩着地,正垂首把水瓶放回車架上。

顧之意“滴”了一下。

連洲擡頭,額前的碎發一抖又一抖, 眼眸如皎月,幽光暗湧。

顧之意不自覺移開視線,“你騎那麽快做什麽,多不安全。”

“這是正常速度,腿長沒辦法。”他帶着濕意的雙唇光暈流轉,嘴角微微往下一撇,“我是不是很難追?”

顧之意的目光陡然一顫,剛才那句沒聽清的話突然就拼全了。

狗子意,你追得上我嗎?

追得上我嗎?!

追得上?

顧之意眸光一攏,定在他臉上,“你說呢,山羊我都追得上。”

追不上你,電動車廠家都不同意!

他松開車把,挺直腰板,拿手鼻尖嘴唇下巴胡亂抹了一通。

“笑什麽笑,你比山羊還厲害?”

這一次,她沒有再刻意遷就他,一路飛馳。

連洲不甘示弱,大長腿蹬得飛快,很快又超越了她。

沒到下班時間,車子不算多,電動車和山地車你追我趕,展開了一場秋日傍晚的生死角逐。

上天給白雲潑了彩色的墨汁,把天際染成了一片炫彩的霞光,一直到了海灣路中段,黑色車輪才一個急剎,穩穩停了下來。

連洲單腳着地,一個回眸,唇邊勾着一個微小的弧度。

她輕輕瞟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而是拐彎上了人行道。

“先找地方停車啊。”

笑笑笑。

都叫他不要笑了,還笑,像是在勾引人。

顧之意站在咨詢臺前,連洲和她相反的方向,後腰抵着咨詢臺玩手機,兩人腳邊隔着一桶紫紅色的酒。

“B2,大型貨車加C1,C2……”

駕校大姐:“下面那些你就不用看了,女孩子都是學C1C2,一般都是C1,你要是嫌麻煩,考C2也可以,現在手動擋的車子女孩子都不開了。”

顧之意:“我不嫌麻煩,我想考B2,還可以開大貨車。”

連洲正劃拉屏幕,聞言手指頭一僵,轉過頭眯眼瞅着她。

駕校大姐微愣,“你确定?你要開大貨車?”

“有可能會開,先考了,萬一用得上呢。”

那位大姐樂了,“萬一用得上?你知道B2有多難,我先和你說清楚,B2考下來大概一萬二,報名就不能改了。”

顧之意猶豫了,“怎麽那麽貴……”

“那是順利的情況下。”

顧之意向連洲投去求助的目光,“連洲,你考了什麽?”

連洲:“C1。”

她鼻腔重重呼了一口氣,“我還是想考B2,萬一什麽時候用得上呢。”

連洲平淡如水,“你什麽時候用得到?”

“很多啊,村裏搞活動拉東西,拉水果拉木材,都需要用大貨車啊。”

連洲手指抵在鼻下,無聲扯唇,好一會兒,才道:“你們村沒有男人了?”

老茍說得沒錯,的确是女中豪傑。

顧之意很認真的神色,“他們喜歡喝酒,一喝酒就全部都喝,再開車就很危險,其實這種時候還挺多的,你要是我,你會考B2嗎?”

他緊抿着唇角繃了一會兒,“我要是你,會先打電話問一下——那個哥。”

顧之意竟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應該先問一下哥哥。

于是,她打了個電話給茍煦。

茍煦顯然反應不過來,“什麽B2?”

“就是除了小車,還可以開大貨車那個B2呀,就是太貴了,竟然要一萬多……”

茍煦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不可置信的口吻,“你要去開大貨車?”

“不是,有時候也用得上啊,多學一點又沒有壞處。”

“狗子意,你多高?”

“……一六八。”

“我以為你一八六呢,敢打大貨車的主意,你爬得上去再說!”

顧之意有點委屈,“我怎麽爬不上去了,再說,我還長呢。”

“少廢話,C1你能一次過我都喊你一聲狗姐姐。”

她挂了電話,看見連洲已經背過身去了。

顧之意嚴重懷疑他又在偷偷笑話她。

“我哥,他不給我考B2。”

連洲一聲不吭背對着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顧之意去交了錢,一邊走一邊把票據放回背包裏。

連洲提着酒走到跟前,搖晃兩下那個大捅,“狗子意,你是不是偷喝了酒?”

顧之意擡頭,一臉懵逼,“沒有啊。”

他唇角顫動,“我以為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

已經過了六點,正是下班高峰期,四面八方的車子和人流湧入馬路和街道,城市開始喧嚣。

兩人騎着車慢騰騰在輔道裏挪動,往廖叔家的方向走。

到了公交車站旁,有幾個小學生吃着冰激淩,打打鬧鬧從公交車上下來,有一個太過莽撞,差點撞上了顧之意前頭的一輛電動車,開電車的大叔一個急剎。

顧之意也跟着急剎,腳踏上的那一大桶酒往一邊滑到,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就要去抓那個捅。

酒沒扶住,車子也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她就要連人帶車一起倒下。

一聲驚呼,她吓出了一身驚魂。

她旁邊的連洲眼疾手快,手腳并用給她扶着車子,電車有了緩沖,沒有倒地,只是她的頭盔磕到了連洲的山地車。

還好,沒有意料之中的痛。

大叔罵罵咧咧教訓起小學生。

顧之意把電車停好,趕緊去抱那一大桶酒,心裏松了一大口氣,還好桶安然無恙。

把酒放好,後頭滴滴滴聲不斷,再一轉頭,連洲已經把山地車拉上了人行道。

顧之意只好往前開,找到路口拐上人行道,返回去找連洲。

“連洲,怎麽不走了?”

他面色不虞,“你的頭盔割到我的手了。”

顧之意這才留意到他握拳的右手,她立馬摸上自己的頭盔,果然,擋風鏡片已經裂開了。

她趕緊停好車。

“我看看。”

連洲攤開手,手掌心血色模糊。

顧之意吓了一跳,一把抓上他的手,“怎麽出這麽多血!我看看是不是斷了!”

連洲抽回手,冷冰冰道:“沒斷。”

顧之意當機立斷,“走,我搭你去醫院。”

連洲不動,“哪裏有醫院?”

顧之意搜索了附近的醫院,正好有一家,就在兩公裏之外。

這個時候走路過去比開車要快。

停好車,她拎着那一桶酒,走了一會兒又抱了起來,哼哧哼哧直喘氣。

連洲沒眼看了,這一桶酒值多少錢,至于讓她當成個寶貝,都害得他的手傷成這樣了,還不舍得放下。

“我來拿吧。”

顧之意:“不用,你都受傷了。”

連洲突然火大,“給我!”

“……”

“我丢垃圾桶。”

顧之意跟在他身後,委屈巴巴給廖叔打了電話,廖叔說他直接去醫院找她。

醫院裏,醫生每說一句話,顧之意的心就往上一提。

“哎喲,割得厲害。”

“你這個要打破傷風才行。”

“傷口有點深,得縫合。”

連洲陰沉着一張臉,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切全由顧之意代勞。

縫好針,廖叔也到了。

顧之意滿臉愧意,把連洲如何受的傷和廖叔說了。

廖叔細細看了連洲手掌心包紮好的傷口,再看那一張臭臉,忍不住挺起腰板給他一掌,“男子漢,這點小傷算什麽,別讓你媽知道,又要跑回來看你了。”

連洲生無可戀,“我要上天。”

“呃?”

顧之意也雲裏霧裏聽不明白。

“不能有疤痕。”

廖叔笑了,“上天啊,我還入地呢,走,上我家吃飯。”

連洲興致缺缺,“不去,我回家。”

廖叔把連洲的車折疊放進後尾箱,又把酒放進後座,讓顧之意自己小心些,把連洲送回了家。

将近九點,顧之意才回到連家,只見阿姨一個人在廚房裏收拾。

“阿姨,連洲吃飯了嗎?”

“吃過了,他上樓去了,還有飯,你吃吧。”

顧之意貼近阿姨,“我吃過了,他怎麽吃的?”

阿姨莫名其妙看着她,“怎麽吃的?”

“你沒看到嗎,他手受傷了,拿不了筷子啊。”

阿姨:“哎喲,我沒注意,我上樓收被單去了。”

顧之意扶着光滑的木質欄杆,噔噔噔跑上了樓,這一次她好好敲了門,“連洲。”

沒有聽到回應,她又敲了幾下。

連洲從西面放模型的房間出來,面無表情看她,“做什麽?”

顧之意晃動手裏的袋子,“我給你買了防水貼,還有手套,你洗澡的時候用得到,以前我爸手受傷,我給他買過,這兩樣一起用,肯定濕不到傷口。”

連洲沒話,淡掃一眼,她手裏除了一個袋子,還有一個彎彎曲曲的手機支架。

小梨渦又展露出來了,難掩的調皮勁兒,“這個手機支架也是給你用的,用一根布條把右手吊高高的,免得你忘記右手受傷。”

連洲定了定神,忍不住一哂,“智障。”

顧之意抿嘴偷笑。

“你爸也這麽用?”

“我爸不用吊,他又不擔心留疤,可是你不能留疤。”

連洲往房間裏走,話裏頭帶着嫌棄,“買這幾樣東西至于那麽晚。”

顧之意一點沒放在心上,“我肚子餓了,在外面吃了飯才回來,你怎麽吃的飯,用勺子嗎?”

“不用勺子難不成用手。”

顧之意進他的浴室看了看,灰白色調的浴室看起來很清爽,面積不小,沒有用玻璃隔斷,而是挂了一張灰色浴簾,她把布條綁浴簾杆子上,然後綁自己的手腕示範,“看見了沒,手套可以不用,用防水貼,再就這麽綁,肯定濕不了。”

連洲倚着衛生間門框,提着唇角閑閑看她。

也不知道這個狗子的腦子是怎麽長的,什麽法子她都能想得到,這些法子看起來很無厘頭,偏偏還真有用。

顧之意有點見不得他這副要笑不笑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在他浴室教他洗澡,總是怪怪的。

她轉移視線,把布條解開,“是不是很厲害?”

連洲雙肩輕微顫動,“嗯,厲害,像被铐在警車裏的犯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