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浮浮沉沉悠然富貴,巧之又巧桃林偶遇
浮浮沉沉悠然富貴,巧之又巧桃林偶遇
謝太妃實在是個很有本事的女人。
襄陽王府沉沉浮浮,完全不影響這個女人在林太後與昭德帝面前的地位。
謝太妃向昭德帝遞了密折,第二日,昭德帝在禦書房召見謝太妃。
謝太妃的神色有些莫名的感嘆,道,“臣婦存了私心,一直思量着要不要将清單奉上。後來,臣婦思量再三,想着臣婦多年坎坷、半世波折,皆是托陛下之恩,臣婦方有今日。臣婦萬不能辜負陛下厚待。”
昭德帝溫聲道,“太妃之心,朕深知。”
謝太妃嘆口氣,“得遇明君,臣婦方有晚年安度的福氣。”
昭德帝又安慰了謝太妃幾句,謝太妃笑,“陛下若無吩咐,臣婦再去向太後娘娘請安。”
謝太妃是昭德帝最願意見到的姓謝的人,知道謝太妃與林太後關系不錯,昭德帝笑,“前幾天母後還說太妃幾日不曾進宮,少了說話的人。”同樣姓謝,姑侄至親,謝太妃這樣懂得拿捏分寸、表白忠心的女人,昭德帝只恨不能給謝皇後換個腦袋才好。
謝太妃是個聰明人,在宮裏轉了一圈兒回家,便将事情的原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回府便跟兄長說了。
對于謝皇後意圖用林靖毒辣的命格克死四皇子之事,謝國公眼前一黑,險些厥過去。幸而謝太妃早命人備了老參,直接往兄長嘴裏一塞。有參片吊着,謝國公不得不立刻還魂。
謝太妃嘆,“阿兄還是備些禮,往林家走一趟。”林家對謝家沒有半點失禮之處,且兩家素來交好、頗具交情,謝皇後卻想出這種得罪人主意來……謝太妃十分無語,于心下懷疑是不是宮裏風水不好,怎麽她這侄女進宮這些年,不見絲毫長進,智商還直線下降。
謝國公精神萎靡,“什麽時候我死了,才能安生呢。”
謝太妃道,“那也得看什麽情況,若死後立刻投胎重作人,安生不難。若是變成孤魂野鬼,也不容易安生。”
謝國公撫額呻吟,“幹脆氣死我吧。”
謝太妃完全不理會謝國公了,問丫環得知楚妙言回來了,便道,“去看看妙言,若沒什麽事,叫她出來吃飯。”
Advertisement
楚妙言很快就到了,給謝國公見了禮,笑道,“我看母親從宮裏帶了新鮮的鲥魚回來,讓廚下清蒸了添菜。”
謝太妃笑,“現在吃這個正是時候。”
楚妙言笑,“今天我去城外狩獵,見郊外的桃花要開了。我想着,這幾日天氣晴好,不如我陪母親到效外莊園住上些時日,賞一賞春光。”
謝太妃大悅,“這便令他們把莊園收拾出來,咱們過幾日便去。”又問謝國公,“兄長要不要一同去散心?”
聽着人家母女兩個歡快的讨論春游的事,謝國公已經給自己閨女愁的一個頭兩個大了,擺擺手,道,“罷了,我哪裏有這個福氣。”
謝太妃笑,“兒孫自有兒孫福,若任着個個操心,什麽時候是個頭兒,我勸阿兄自己放開些吧。”
謝國公唉聲嘆氣的回了家,楚妙言送了送謝國公,晚飯時方道,“我看舅舅疲憊的很。”
謝太妃素來心寬,道,“阿兄就是這操心的脾氣,不必理他。”人生永遠是這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便是謝太妃素有決斷之人,也是坎坷大半輩子,方有如今的清淨富貴。失去了這麽多,才得到現下的尊榮,謝太妃再不肯輕易操心。轉與楚妙言說起莊園春景之事,“待桃花正好,咱們摘了,釀幾十壇桃花酒,來年便可喝了。”
楚妙言笑,“還能做桃花酥、桃花糕,溪裏撈些桃花魚,就是一桌菜了。”
謝太妃更加愉悅。
林靖舒靜韻與楚妙言謝太妃是在郊外相遇的,謝太妃楚妙言母女趁着春光正好,打算在莊園小住些許時日。林靖是好容易養結實了身子,鬧着出來,初時林翊不同意,林靖就在家裏造反,給林翊臉色看。後來,屁股上挨了兩巴掌,林靖還威武不能屈了。于是,舒靜韻帶他出來踏春,正好自家郊外有莊子,也準備住上幾日。
林靖騎着匹溫馴無比的小馬駒,見人家桃花林裏的桃花開的漂亮,問青雲,“這是誰家的桃花林?”
青雲對自家莊子周圍的人家多少知道些,笑,“這原是謝國公府的田産,後來,便歸了謝太妃。”謝太妃的嫁妝。大戶人家,女兒出嫁,田産莊園店鋪古董房産現金,應有盡有,一輩子吃喝不愁的。
林靖聽着不是外人家的,便道,“先生,你看這桃花開的多好,咱們去瞧瞧吧。”謝太妃跟林太後關系不差,相熟的人家,去遛達遛達也無妨。
舒靜韻嗅着花香,笑眯眯的點頭。然後,就遇到了在桃花林裏野炊的母女二人。
其實說母女二人不太準确,應該說主子是這母女二人,周遭奴仆一堆。
謝太妃精于享受,即便是來野炊也要色色周全,萬不肯委屈到自己與楚妙言。即便野炊也帶着廚子丫頭侍衛仆從以及喝慣的茶水、用慣的茶具、手爐、點心、廚具等等。
先時,林靖見過楚妙言一回,今日楚妙言依舊是一身青衣男裝,她本就身量高桃,端的是英姿飒爽。林靖很端正的打招呼,“楚姐姐。”
“林弟弟。”早有下人過來通禀,說林家四公子想來賞桃花景,兩家本有交情,何況先時林翊于她有援手之恩。故此,楚妙言親自來迎一迎林靖。
林靖連忙介紹,“這是我的先生,舒先生。”
舒靜韻與楚妙言互相見過,如此,一行人再去拜見謝太妃。
謝太妃正在看着丫頭們從溪水中撈魚,見楚妙言帶着一青年一孩童前來,回首一笑,“不必行禮了,麻煩的很。你們今天有口福,我做了許多好吃的。”
謝太妃周身未有什麽繁瑣奢華的裝飾,發間只随意別了一支鳳頭簪,眉眼間已有細碎的紋絡,笑容舒暢,慈霭可親。林靖過去站在謝太妃身邊,伸長脖子往溪水裏瞧。
溪水并不深,兩頭用細網堵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厮赤腳挽着褲腿在溪水裏捉魚,那小厮機靈無比,一時便抓了大半桶的樣子。多是寸把長小魚,不大,放在水桶裏鮮活無比。
林靖瞧的羨慕個半死,恨不能自己跳溪水裏去抓兩條試試。按捺住跳溪的沖動,林靖問,“太妃娘娘,我們中午吃這些小魚麽?”
“嗯嗯。”謝太妃心情很不錯,笑着點頭。
林靖說,“就在這兒做麽?沒看到竈眼啊?”林靖現在見識廣博,譬如,他還知道做飯要有竈有鍋才行。
“這兒風景不是最好,帶你去好地方吃。”謝太妃這個年紀,女人的天性,很喜歡孩子,見林靖一身翠色錦袍,衣袖領口繡着金色的迎春花枝,精致漂亮。連包包頭上的錦帶都是同一色系花色,可愛的很。遂忍不住摸摸他的頭,“林家小四。”
林靖點了點頭,“我大名叫林靖。”又指着舒靜韻道,“我家先生,舒先生。”
謝太妃見舒靜韻目光沉靜、不卑不亢,心下便有幾分滿意,知此人必腹有才學,非草包之輩。再看林靖,年紀小小,個子小小,卻是由裏而外透出一股子靈動之氣,不禁生出喜愛之心,笑,“今兒個碰的巧,帶你們看看我桃花林的好景致。”
林靖天生便會跟女人相處,說,“太妃娘娘,你這桃花林中若再建一所桃花庵,可不就是唐寅詩中一樣了麽?”
謝太妃笑,“你怎麽知道沒有呢?”
楚妙言跟着說,“當初母親就是讀唐寅的《桃花詩》,覺着景致甚好,方命人在這山坡上種滿了桃花。林弟弟有所不知,桃花庵在帝都也小有名氣呢。”這年頭,有錢人家建座家廟啥的十分尋常,謝太妃當年建此桃花景,想着若無人居住,未免可惜。于是,又在桃花林中建一庵堂,自有尼姑居住。
謝太妃問,“你小小年紀就知道唐伯虎了,會背《桃花詩》麽?”
在異性面前,林靖恨不能孔雀開屏一回。盡管謝太妃有些年紀了,不過,林靖雄性天性在此,立刻擡頭挺胸巴啦巴啦背起詩來。
謝太妃聽林靖言語清楚,背的一字不差,再想一想林靖如今不過七歲,便有這等才學,謝太妃心中的喜歡又加厚三分,竟攜着林靖的手,問起一些淺顯的功課來。
世家子弟,啓蒙的東西都差不多,林靖大半都能答出來。謝太妃笑贊,“很不錯。你這個年紀,正當念書的好時光。世家子弟,不必科舉,亦不必将光陰浪費在四書五經。平日裏多讀些雜書,日後各地游歷,心胸眼界便都有了。”
林靖乖巧的應了,心說,這位謝太妃跟謝皇後完全不同啊。聽人家謝太妃一開口,就知道品階檔次是一等一的。同是謝家女,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林靖跟謝太妃一問一答的,就到了桃花庵堂所在。
整片桃花林都在山坡之上,桃花庵座落桃花林中,周邊的桃花經年有人打理,故此,開的十分絢爛。且庵堂周邊溪水環繞,辟出一片菜地,仲春時節,已有小小的秧苗破土而出。
不過,如今桃花庵大門緊閉。
林靖奇怪的瞧桃花庵一眼,問,“太妃娘娘,這庵堂裏沒有師太麽?”便是沒有尼姑,如今主人家來了,也該打掃幹淨,給主人做歇腳之用。而且,外頭菜地平整,絕不像沒人居住的樣子。
謝太妃唇角微露笑意,“裏面住着最虛僞師太,嫌我們吃魚殺生,故此緊閉庵門,怕熏了她的菩薩。”
林靖哧哧直樂,聽謝太妃吩咐道,“妙言,我看菜園裏的小白菜長的差不多了,拔些來中午用蝦仁炒來吃,最是鮮美。”
楚妙言笑應了。
沿庵堂往下走有一處泉眼,形成一處小小湖泊,湖畔也種滿桃花,如今三月,湖水映桃花,正當勝景。
湖畔已有人收拾妥當,擋風的圍子,桌椅床榻,應有盡有。
林靖問,“這湖裏不也有魚麽?”
謝太妃笑,“溪中的小魚用來燒湯,湖裏是大魚,清蒸、紅燒、炖煮,都好吃。”
一時,侍女捧來一盅蛋羹。
蛋羹只有半個巴掌大的一小盅,謝太妃笑,“吃吃看。”
林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尴尬地,“太妃娘娘,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特意給他做蛋羹,完全是小寶寶的待遇好不好?林靖不樂。
謝太妃給林靖逗笑,說他,“你現在就一把年紀,我豈不要成仙了。”
蛋羹裏放了桃花瓣與蝦仁,再調以香油、拌以高湯,味道鮮美至極,林靖贊了又贊,直道好吃。謝太妃笑,“你年紀小,禁不得餓,要一會兒才能吃飯,先墊補些。”
林靖的注意力很快被楚妙言吸引了過去,楚妙言站在湖畔青石之上,一身青衫,手裏拿着魚叉,手臂高高揚起、迅疾落下,必有斬獲。而且看楚妙言捕上來的魚,大小都在兩斤左右。
林靖佩服至極,說,“楚姐姐真像話本子裏的俠女。”
謝太妃直笑。
楚妙言完全不似大家閨秀那般嬌貴,她令侍女将魚開腹刮鱗,兩面抹上鹽巴香料,裏面塞上茵菇蔥姜,擱入盆中腌制。另一邊已有仆從起竈升火,打來泉水,将溪中抓的小魚放入大鍋中熬湯。再有侍女細心收拾着各種林靖不認得的野菜。
林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對楚妙言的仰慕,無他,在楚妙言抓出腌好的魚在火上烤魚時,林靖一口一個“楚姐姐”,圍在楚妙言身邊,別提多谄媚了。
要說林靖,烤魚也吃過,但,那種廚下烤好後端上來的感覺,跟這種守着楚妙言看着紅彤彤的火苗現烤的感覺怎麽一樣呢。林靖饞的直吞口水,楚妙言抿着嘴笑,手腕一轉,便将魚翻了個個兒,伸手撕了外面的一塊兒魚肉給林靖,“嘗嘗鹹不?”
林靖也不嫌燙,巴唧巴唧吃了,其實嘗出什麽滋味兒,便點頭,“好吃。”
“楚姐姐,你可真能幹。”這年頭,大家閨秀皆是弱質纖纖,少有如楚妙言這般文武雙全。
楚妙言展顏一笑,“給你吃魚就是能幹了。”
“不是。我一見楚姐姐便知你能幹。”林靖嘴甜語蜜。
楚妙言又撕了塊魚肉給林靖吃。林靖又問,“楚姐姐,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真厲害啊。”楚靜言每次撕魚肉給他吃時,迅速非常,手幻化為一道流影,等林靖再看時,魚肉已經撕回來了,而楚妙言手上沒有半點燙傷。
林靖正在佩服楚妙言的武功,舒靜韻不知啥時出現在一畔,問,“姑娘練的是無影箭吧?”
楚妙言瞥舒靜韻一眼,沒說話。
林靖好奇無比,問,“先生,無影箭是什麽?”
舒靜韻默然一笑,也不說話了,搞得林靖郁悶非常。
謝太妃的野炊品種非常豐富,荠菜餡兒的小蒸餃,野菜餅,桃花蒸蛋羹、小白菜炒蝦仁,還有各種魚,以及鮮美無比的魚湯。
林靖中午吃了個滾圓的肚皮,走路都困難,于是,跟謝太妃一并坐了軟轎,去了謝太妃的居所午睡。謝太妃怕林靖撐着,還給林靖輕輕的揉着小肚子。
林靖挺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深覺謝太妃是個大好人。
與此同時,謝國公對老妻道,“林家小四的生辰快到了,備份重禮,算賠個不是。想來林家也能明白的。”
謝國公夫人嘆口氣,對閨女的舉動也十分無語:這種命格毒辣之事都能信,林小四出宮回家這許多時間,林家人不都活的好好兒的。她家閨女竟然妄圖用林靖克死四皇子,真是……林小四又不是屬鶴頂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