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完全不出意料, 只因為一次明明沒有任何牽扯的偶遇,總會被小鬼頭纏上的某個男人,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就跟這夥人結伴而行了。
大致的對話就是這樣:
“埃迪大哥,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呢?什麽, 沒有目标,只是随便走一走?那——太好啦!可以的話, 成為我們旅行的同伴怎麽樣?”
“我還要去找一個天知道在哪裏蹲着的人……好了, 收住眼神, 不要再這麽期待地看我了!”
埃迪其實并沒有這麽好說話。
曾經也有一個小鬼吵着鬧着要挑戰他, 他不也晾了他好一陣才理。
然而, 态度稍有區別的真正原因,可能正被那不省心的小子說準了。
——比起可以随意揍的小子,埃迪更不擅長應付女性,尤其是處于幼年期的女性人類。
活潑之餘還有些羞澀的妮菲塔麗就已經讓他束手無策,甚至只想着寵着她了,如今遇到的這個——活潑得過了頭的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他的克星。
于是,沒辦法。
原本很自由, 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的埃迪只能跟着以小鬼為首的小隊伍晃悠了。
畢竟, 阿爾托莉雅他們其實也沒有固定的目标, 所謂游歷, 就是要四處游蕩。
需要說明的是,埃迪雖然跟着他們在走,但大多時候都沒有幹涉他們的事情。
他更多地是在觀察, 沒過多久,就看出了這幾個人的行為規律——
作為隊伍主體的阿爾托莉雅,受到性格的影響,一直在做着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的好事,當然,禍也闖了不少。
梅林一般從來不幹涉,甚至在學生闖了禍之後毫不客氣地添油加醋,将麻煩搞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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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麻煩快要兜不住的時候,才由無言以對的凱出馬收拾爛攤子。
一路上基本上都是這麽有趣又輕松的格調,若是忽略掉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倒還确實挺像一場單純的旅行。
身着銀甲白裙的金發少女總是熱情滿滿地走在最前面,紮着蝴蝶結的馬尾随着輕盈的步伐一甩一甩,還真的像一只金色的蝴蝶。
剛獨立解決完一場麻煩的少年背影雖還挺直,但轉到正前,臉上還是殘留着些許無奈的疲倦。
他也忍不住開始教育又一次沒能抑制住沖動的少女,同時,還不忘将矛頭指向突然插一句嘴挑起更深矛盾就悄悄跑路的魔術師。
“梅林,你不攔住阿爾托莉雅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在旁邊添油加醋地挑釁,挑釁完立即就跑掉啊!”
“攔?攔得住嗎?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啊對了,你們什麽時候見過柔弱的魔術師直面刀尖的呀,眼看着要打起來,我當然要跑到最後方給你們壓陣嘛。”
“厚、厚顏無恥——”
吵吵鬧鬧,卻意外地顯得融洽,他們三個,似乎一直都在這樣的氛圍裏不斷前行。
埃迪的目光從後方而來,起初是長久地落在金發少女的背影上。偶爾會分給凱,但實際上影響不大,因為他在思索的都是同一件事。
——總不可能搞錯吧,不可能,意思都這麽明顯了。
——可是……這又是什麽表現。
從出生起就被安排好了人生,确定未來要“成為誰誰誰”的人,竟然會這般天真無邪,心中似乎沒有任何怨艾?
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激起了他難得出現一回的好奇心。但比“好奇”更明顯的情緒,卻還是那份“不滿”。
無視本人的意願,擅自用所謂的責任還是期盼将一個人框死,這樣的情況,埃迪最是讨厭。
這跟他自己的經歷有很大的關系,不過,在這裏已經不用再多加闡述了。
他觀察阿爾托莉雅,以及,對梅林的好感度剛回升了一點點就立馬往下墜的主要原因就是這個。
在埃迪眼裏,梅林又有憑借花言巧語欺瞞純潔少女的嫌疑。
如果不是這樣,阿爾托莉雅為何還能保持如此積極的心态,連絲毫疲倦或是煩躁都不曾有呢。
過去差點因為越看梅林越不順眼,産生再把這家夥揍一頓,然後給被哄騙的阿爾托莉雅講清楚道理的沖動。
當然,是“差點”,埃迪顯然還是忍住了。
“不行,還得再觀察一下。”
他對自己說。
“不能因為對那個蠢貨抱有偏見,就這麽輕易地判定他還有別的罪行。雖然——還是感覺很讨厭啊。”
他确實是很想知道阿爾托莉雅仍能這般活潑的原因,因為除了直覺性地厭惡被控制人生的情況,還有他隐隐約約察覺到的異樣所在。
似乎還有更複雜的內情。所以,再看看,再忍一忍。
于是,無可避免的,還有極少的時間,埃迪的目光會投在緊跟在少年少女身後的魔術師的背影上。
果然很礙眼。
果然覺得還是很不着調。除了在教學生這方面還算是有點用處以外,沒見到這家夥幹什麽正事。
他還聽到凱悄悄透露,這個毛茸茸的白毛夢魇以前還有玩弄女性的黑歷史——
“呵呵。”
“…………啊呀!”
走在前面的某夢魇忽然打了個寒顫,只覺全身——尤其是後背——鑽進了一股凍死人的寒氣。
這種被惡狠狠盯上的感覺……
梅林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其實并不想回頭——可事實上還是回了頭。
抱着通過一點一滴的小小細節刷回好感的想法。
白發的魔術師沖落在最後的男人很是殷切地微笑,身周還恰到好處地飄起了小花。
然而。
那個冷眼看他的男人連冷哼都不哼了,腳步不停,徑直從他身旁掠過,眼角餘光更不可能給。
梅林瞬間就成為墊底落在最後的那個人了。
剛好這個時候,阿爾托莉雅轉過身,看到被拉下老遠還在那兒傻站着的梅林老師,便張開手放在嘴邊,大聲喊:
“梅——林——老——師——你好啰嗦!天快黑了,不要浪費時間,快點趕上來啦!”
梅林:“……”
冤枉。
真是冤啊!
*****
在頗長的一段日子……大概是兩三個月裏,埃迪對梅林此人的觀感始終不好。
但是,有一點比較意外。
他耐着性子對梅林冷眼觀察,明明一天之中還是很難分給梅林多少道視線,他卻硬是在這麽短暫的時間內,看出了些許不符合想象的東西。
這家夥,很擅長僞裝啊。
這是第一個發現。
這家夥,省略掉什麽喜好美色熱衷于捉弄人的這些毛病,本質上,竟還是可以依靠的。
越是看得多了,埃迪便越發現,無論是阿爾托莉雅,還是偶爾會抱怨梅林狡猾不靠譜的凱,都對梅林相當信任。
這份信任,在有的時候,甚至可以越過他們自己的意願。
他們,是發自內心地相信這個并非人類,還似乎藏着什麽更深的計劃的魔術師。
埃迪更加無法理解了。
他或許能夠意識到,自己在不間斷的觀察過程中,對梅林的純粹負面印象也發生了悄無聲息的改變。
不能說變好,只能說是,“改變”。
要怎麽形容呢,先想想……
哦,明白了。就是這個意思吧。
也就是,如今的梅林給埃迪的最深印象——
将情緒、想法、目的都用僞裝隐藏起來,這個家夥最常挂在嘴邊的親切笑容與其說是跟人拉近距離的,更不如說,是在将接觸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類,與真正的自己隔絕。
若是正常情況,埃迪肯定注意不到這麽多暗藏的細節,畢竟,他的敏銳只存在于相當狹窄的方面,非常不擅長觀察人心。
而這一次……
雖然說起來讓他有些不爽,但,事實就是這樣。
出于在某一方面尤為貼合的相似感——埃迪發現了。
他對梅林印象的些許轉變,就從遭遇洩洪的那一天開始。
當阿爾托莉雅一行人路過這個位于河邊的小村莊的時候,當地已經連綿不斷地下了十天的雨。
這個地區一年有許多日子都籠罩在陰雲之下,但卻從沒有像最近這樣連着下雨不停歇。
十天,還都是光聽雨聲就讓人心驚的大雨,被困在家中的村人隐約有不祥的預感。
可他們想想家中還有足夠再撐幾日的食物,河的上游還有早年修起的分流的堤壩,奔湧的河水不至于沖到村子所在的下游來,便掩飾住不安,繼續在家裏等待雨停。
畢竟誰也不想冒這麽大雨出門,也不想離開村子。
然而,危機總是在人們心懷僥幸時出現。
就是在第十天的晚上,上游積蓄了無窮壓力的河水不等疏散便越積越多,就在沖過臨界點的剎那,堤壩破碎了。
河水——亦或者洪水——如有千鈞之勢,帶着震懾人心的咆哮沖垮了中斷的樹林,不到一會兒,就要将地形平坦的下游盡數吞沒。
那時雨還在下,村子裏一片漆黑,除了恰好路過的四個人,村民們都睡了。
似是只用了一秒鐘,房屋便被沖垮。
睡夢中的人們直接被卷入冰冷渾濁的水中,倏然驚醒,繼而便陷入沒頂的恐懼中,在水中如一片葉子般無力地掙紮。
“救——咕嚕……咕……”
“孩子、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怎麽……會這樣……”
一時間,勉強浮出水面的人在求救,幸運地抱住一塊浮木的人在絕望地哭泣,若是沒有奇跡出現,他們定然會在仍往前肆掠奔流的洪水中沉沒。
也是幸好,那路過的幾人裏,就有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正義人士。
最後,原本的找個有人的村子借住的計劃,便順理成章地演變為營救計劃。
埃迪眼皮也不擡,把眼看着要沖到自己等人面前的洪水唰啦啦全凍成了冰雕。
阿爾托莉雅和凱沖上前去,在冰塊裏把人一個個挖出來。
這真是好一陣忙活,整個村子有那麽多人,光憑兩個年輕人,怕是挖到明天都沒法把人全部挖出來。
于是,在一陣才從死亡邊緣離開的呆愣過後,先被救出來的人們一個個站了起來,邁開顫顫巍巍的雙腿,也學着那兩個年輕人的模樣,去救還活着的村人。
火把不知從什麽時候點起來了,一開始只有一點,但随着時間流逝——被突來的洪水侵沒的河岸,遍目都是如群星墜落大地的閃爍光芒。
“真是……奇跡啊!太感謝了,太感謝了!”
全村百餘人,真的就如奇跡一般,包括最為嬌弱的嬰兒在內,無一人死亡,頂多在水中受到了什麽擦傷,全部都活了下來。
在冰慢慢融化之前,火光連成一行,踉跄、但尤為堅定地往不遠處的山上避難。到了山頭,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圍成了一層又一層的圈,被包圍在裏面的正是出力得最多、此時也滿頭大汗的少年和少女。
村民們由衷地向他們表示感謝,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臉上,不約而同地布滿喜悅的笑容。
他們這時并沒有沉浸在村子被毀掉的悲劇之中,而是更多的,為他們的幸運,和願意救助他們的好心大人而感動不已。
這是被火光照拂着的地方,然而,在層層包圍的火光的後面,還有着刻意将他們避開的黑影。
白發的魔術師就站在那黑影裏。
遠離人們所停留的山頂,他獨自一人站在樹下,兜帽将他的眼淺淺地遮住了一點,但卻沒有蓋住唇邊似是欣慰的笑意。
“嗯,不錯。”他望着前方,自語時,語氣也頗有幾分輕快:“反應要比以前快多了,也學會了先觀察思索再判斷該怎麽救人,能有這樣的收獲,他們已經很讓我滿意啦。”
“然後是每次都不會缺少的接受感謝環節,看他們的樣子,還得拖延很久啊……好吧,什麽都沒做的我,就安安心心地繼續在這裏偷懶吧。”
話音落下,他似是想要将自己的身影再隐沒于無人能注意到的黑暗之中,卻是不想,剛好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從背後走了過後,恰好停在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
這時梅林還沒有躲開,反而轉過了頭,那個男人過來了,他們的視線就很巧地對上了。
埃迪:“……”
梅林:“……”
埃迪沒有說話,甚至除了那次對視,看都沒有再看他,這是最正常不過的态度,梅林早就習慣了。
但,莫名地。
梅林有一種做了點不願被人發現的事情卻剛好被人撞上的尴尬感覺,他頓了頓,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不過去嗎?”他的聲音很柔和,“你可是救了村民一命的大功臣啊。小鬼們跟你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也就是這句話一出。
幾個月來始終對他懷有敵意的男人,應該說是——第二次,主動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十分冷淡,似乎沒有絲毫溫度可言,但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的梅林,卻又是莫名其妙地感覺,男人這一次投來的視線,并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冰冷徹骨,把他當做厭惡的東西直接漠視。
這更像是探究。
探究他,在微笑之下,到底在想什麽。
——當然了,埃迪也沒探究出什麽名堂。
他照樣沒說話,因為對着這張假惺惺的臉,沒有任何說廢話的興趣。
埃迪只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直接把梅林偷偷做的事情說出來,再反問他為什麽不過去。
以他現在的實力,凍結區區洪水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要稍微用心點,不那麽幹脆地把水裏的人一起凍上,也是沒問題的。
但之前的情況卻是這樣。
凍住洪水後,埃迪發現,事情就是有如此湊巧——所以被淹沒的人,都沒有沉在水底,而是都剛剛好把頭浮出了水面。
而且,與冰直接接觸,就算埃迪稍稍控制了一下溫度,有些身體虛弱的人,怕是也支撐不了太久。
可等到一切救援結束後,誰都沒有瑟瑟發抖,最脆弱的嬰兒被發現時,都恰好躺在可以漂浮的木桶裏,沒有受到丁點傷害。
這個異樣連當事人都沒發現,全都被劫後餘生的餘韻吸引住了注意力。
然而,埃迪卻注意到了。有明顯的他人搞了小動作的痕跡留下,他不可能沒注意到。
什麽叫做“你才是大功臣”,就算我看你不順眼,也不能裝作你這家夥沒有出力——依照他的脾氣,大不了便是這般直言不諱。
剛才,埃迪是在後方停留了一陣,才往前走過來的。
他的第一眼并沒有注意到山巅的火光,或是被火光、人們的歡聲笑語包圍着的年輕人,而是直接看到了梅林。
還是那道魔術師,還是那道背影,明明沒有變化,卻讓他莫名一下,就被戳到心底某根沉默許久的弦。
那詭異的感覺是“熟悉”嗎?反正,他的心裏大概很不是滋味。
前方的人類,黑暗,黑暗中的梅林。
梅林與他們的距離明明不算遠,卻硬是平添起與人類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他的微笑裏有欣慰,似乎,也有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情緒。
正因為埃迪也是與人群格格不入的人,在這一方面和梅林有頗大的相似,他才會發現。
發現了與猜測不同的東西,讓埃迪莫名地心生出一絲煩躁,也由此,讓他等到所有人散去,阿爾托莉雅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去附近的另一個村子暫時落腳的時候,問出了早就想問的話。
他說話向來很直接,所以,阿爾托莉雅冷不防聽到,愣了一下才回神。
她的馬尾早就散開了,手上還有一些被冰渣劃到的細小痕跡,疲憊勞累卻并沒有輕易讓這個始終朝氣十足的少女洩氣。
“埃迪大哥,你的問題,讓我有一些驚訝,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因為,不管是成為王,還是拯救不列颠……其實我都沒有想太多。”
“沒有人強迫我,父親也好,梅林老師也好,都是把這個選擇放在我面前,然後,我很開心地做出了選擇而已。”
“至于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還是沒有想那麽多啦。我知道的,只是——”
少女碧色的眸子裏,竟有比先前聚攏在一起的火光還要溫暖的光芒。
她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格外開朗的笑容,猶如純潔的百合花在此刻開放,足以散盡一切陰霾:“埃迪大哥,你看到我們救下的人們,露出的表情了嗎?”
“不管是對是錯,未來的結局又會如何。我看到人們在笑着,那麽,我想,這個選擇,應該就是正确的。”
……
對這家夥的看法稍微有那麽一點轉變。
可·是。
就算發現了這家夥也有優點,但還不足以抵消令他厭惡的那一部分。
而且,其中最讓他不滿的,已經越過了曾經對自己的侮辱冒犯,跻身為了——這個連做夢都要讓人學習的老師,把阿爾托莉雅,壓得太!緊!了!
于是……
“——看看這件。喜歡麽,不喜歡還有別的。”
不止算不算驚喜的驚喜突然而至,手裏被塞進一件衣服還是裙子的騎士少女眨了眨眼,還未反應過來埃迪大概是什麽意思,就見大哥揚揚手,招來同樣一頭霧水的凱:“聽說今天又有個什麽節,外面的人在慶祝,你們晚上就去玩吧。”
阿爾托莉雅:“哎?”
凱:“啊?”
埃迪懶得再給小鬼們解釋第二遍,直接催促阿爾托莉雅換上自己給她準備的裙子,換上就出門。
那幾條裙子是他剛剛從街上買回來的。
他對小姑娘喜歡什麽樣式什麽樣色完全一竅不通,進了店鋪只覺眼花缭亂,轉了一圈後人都要看暈了,幹脆讓老板幫忙挑幾件好看些的長裙,拎回來再讓阿爾托莉雅自己挑。
“可是,梅林老師說晚上還要練練劍……”
“不管他,玩兒去。”
“那、那那那,為什麽要換……”
“好好地過個節,穿成一身白還帶盔甲像什麽樣子。別猶豫了,快換。”
阿爾托莉雅緊閉上嘴,很是乖巧地去換裙子了。
等她動作迅速地換完裙子出來,凱一眼看到她,先是目瞪口呆。但其後,他停在口邊的話臨時一改,換成了摻雜着欣賞的誇贊:“喲,不錯嘛,終于有女孩子的樣子了。”
再以兄長的身份說:“确實很好看,阿爾托莉雅。”
換上一身藍色長裙,還是将金發用蝴蝶結紮起的少女對于自己此時的形象還略有猶豫,但聽到凱的誇獎後,雙頰略顯緋紅,心裏卻是自信了起來。
“雖然沒有看到說好要領我特訓的梅林老師,可是,我們悄悄抛下他去街上玩的話……嗯!不知道為什麽,真的很高興啊!”
“所以說,不用管他,好好去享受節日的喜悅吧。”
埃迪打量着脫下盔甲,就如一個普通少女的阿爾托莉雅,目光停留在藍色長裙上半晌,很快便拂去了心中的一絲失神。
他領着兩個小鬼出門了。此時,這座小城已經熱鬧了起來。
人們湧入街道,在音樂的伴奏中放聲歡呼,歌唱,新鮮采摘下來的花兒盛放在木藍中任人拿取,花瓣被風吹起,就在熙熙攘攘的頭頂飄揚。
埃迪帶着他們把整條街都逛了一遍,看到有什麽新奇的東西,就買下來塞到小鬼們的手裏,看到有什麽吃的,也買下來,讓小鬼們一樣一樣地吃掉。
“好吃——啊啊燙,呼呼呼……真好啊。”阿爾托莉雅說:“節日的慶典看到了很多次,但是,親身參與進去,還是第一次呢。”
“……我倒是好一點,以前和家裏人過了一次。”凱說。
“說起來,埃迪大哥,你呢?”
埃迪沒想到話題會扯到自己身上。或者說,打一開始,他被帶入節日的氛圍中後,就處于不自禁地思緒飄遠的狀态。
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也是節日,也是歡鬧,也有音樂,鮮花,也有這麽多人。
甚至,身邊也有……算得上在意的人。
“算上今天……”
他過了很久,才道:“兩次。”
年輕人們還無法從淡淡的話音裏捕獲到近乎帶着痛楚的悲傷,只知道埃迪大哥剛剛說完,就很不耐煩地把才買來的糖塞進阿爾托莉雅的嘴裏,然後,對凱做了指示:
“會了麽?”
“學着我剛才的樣子,帶你妹妹去玩吧。”
——是“妹妹”,不是保護的對象,也不是未來效忠的“王”。
不等凱開口,他便将最後一樣東西放在了阿爾托莉雅的頭頂。
從花籃裏順手拿起的幾朵花,相當熟稔地編成了花環。花環的顏色,和少女的金發最為相稱。
接着,他推了這兩個傻愣愣的孩子一下,讓他們被向前移動的人群牽連着,無法後退,只能順勢向前走。
很快,兩人的身影就淹沒在人群中,再也看不清,只有男人還停留在原地。
他在那裏站了很久。
形形色色的人從身邊走過,沒有絲毫停留,甚至還得加快腳步。
他看着滿街的熱鬧,若不是建築風格和記憶有些模糊的那些房屋明顯不同,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兩千多年前的烏魯克。
不,這麽容易就被動搖,他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裏不是烏魯克,他身邊也沒有恩奇都。
埃迪在一瞬間感到索然無味,再如何熱鬧,鮮活的氣息都無法沾染到他的身上。
因此,他便格外無趣地轉身,準備到一個不那麽熱鬧的地方安靜安靜。
一轉過去——
梅林:“見者有份?”
埃迪:“……”
慶幸吧,他控制住了自己的火氣,沒有将這只赫然攤開、伸到自己面前的爪子擰斷。
“啊呀呀呀別這麽兇地瞪着我,我不是來做強行阻止小孩子們愉快享受節日的大壞人的,當然,也不是來湊熱鬧的。”
在這麽擁擠繁雜的地方,魔術師依舊是那一身不變的繁瑣長袍,不嫌熱,也不嫌沉重。
他現在已經可以在男人的寒氣中表現得相當怡然自得。
順帶一提。
此時的梅林,嘴角勾起,紫色的眸子裏,竟還浮現出了很是愉快的笑意。
這是真正的笑容,似乎,并不是僞裝的外殼。
他剛好開口:
“就用花環,來換一個奇跡的魔術吧?”
能與已死的摯友見面的——魔術哦。
準備了這麽久,慶幸慶幸,終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