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旋轉着的金幣
交易的集市位于康普頓家族領地之外，戴蒙家族的領地太過偏遠以至于幾乎沒有大型的商隊在這邊停留過。這個原因也差不多能夠解釋，為什麽戴蒙作為一個子爵，卻買不到一只合格的蝌蚪了。
周思澤難得在沒有鬧鐘的情況下這麽早就起了床，他穿着仆人為他準備的衣裳守在大門口四處張望。馬蹄聲響起，白色的駿馬拉着馬車出現，周思澤望着那華麗的座駕，不由好奇地問坐在車廂裏的男孩：
“我們難道不能用魔法陣過去嗎？”
對方擺擺頭示意自己上來，周思澤立馬就沒有開口再問的打算了。黑發的指路者在戴蒙對面坐好，馬車悠悠地晃動起來。難得手上什麽也沒有的男孩擡起眼睛，他修長的手指疊放在一起：
“等一下，你不能亂走。”
“嗯嗯。”
“是一只摩卡德蛙就一只摩卡德蛙，整個市面上的存貨就只有一只，等下別随便開口，被人看出來是外行就麻煩了。”
“哦哦。”
周思澤的目光放在窗外連綿起伏的群山上，一臉出游時的興致勃勃。戴蒙看了對方一眼：“你不怕吧？”
“我怕什麽？”周思澤握着自己僅有的幾枚金幣，戴蒙拿去玩的那一枚也已經還給了自己，他興高采烈地問：“我們去的地方有拍賣會嗎，那種普通人去不了的黑暗底下拍賣會？或者賭石？沒人要的魔獸蛋批發銷售的什麽的……”
之前還在擔憂地男孩側過了頭，眯着眼睛假寐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當周思澤提出販賣精靈的可能性的時候，戴蒙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就算有這些東西，周思澤，難道你認為他們會向我這個剛年滿十四的男孩開放嗎？我連青蛙都買不到！”
“啊，也是。”
周思澤心裏各種各樣的念頭微微打消了一點點：“那就先買青蛙。”
縱使戴蒙頂着一個不大不小子爵的名頭，但是周思澤真的沒有看出來他這個身份的優越性在哪裏。印有康普頓家族家徽的馬車進城照舊要排隊，和擠擠攘攘的平民們在一起緩緩地朝前方移動，周思澤探出頭，馬車旁邊剛好是一板車鮮魚，商人拎着魚尾巴向他販賣起來，周思澤趕快坐回去。
身着輕甲的騎士從龐大的隊伍旁邊掠過，直接就進了城，周思澤沒有問戴蒙他們一行人為什麽還要排隊這個問題。反倒是戴蒙的手指輕輕敲起了大腿，看上去有點着急了。
馬車停在道路一旁，周思澤踩在石板路上，四處打探了這個店面後，卻發現魔藥店事實上普通的讓他感到有點失望。仆人拎着一個巨大的水晶瓶出來，一只青蛙伏在瓶底，看到背着手的戴蒙子爵點了點頭，仆人才輕輕地将青蛙放在了桌面。
“原來是戴蒙·康普頓子爵啊。”
胖嘟嘟的老板翻着訂貨單，擡頭來回确認了好幾遍站在眼前的來者，他合上單子：“您身邊有可以幫您買下這只摩卡德蛙的人嗎？不可以是仆人，也不可以附庸關系，畢竟您的年紀太小了，出于國王的法律，您知道的。”
周思澤上前一步，站在了戴蒙身邊。“在下就是戴蒙·康普頓子爵的指路者，之前一直在外游歷，承蒙店家您照顧他了。”
“沒有，沒有，我們可擔當不起。”
胖嘟嘟的店主從口袋裏翻出一個鏡片，他慢慢地挂在眼睛上，不動神色地瞟了戴蒙一眼：“不介意吧？”
店主沒有理會男孩的表情，目光透過鏡片審視了周思澤片刻。指路者屏住呼吸等待着檢測的結果，暗地裏期望着老祖宗留在身上的魔法還好，過了一會兒，店家突然輕聲念叨起來：“嗯，快年滿二十了，雖然年輕但是年齡滿足了要求。我看看，啧，這麽強大的言語魔法……”
店主放下鏡片朝着戴蒙笑了起來：“你可以拿走那只青蛙了，戴蒙子爵。記住是兩個金幣，我可是很多年沒有見過這種如同晚霞般璀璨的言語魔法了。”
戴蒙趕忙伸出手，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個水晶瓶，就連讓其他人插手的資格都沒有，男孩抱着瓶子在光線下仔細審視着青蛙的狀況，無心分神。
周思澤于是和店主道：“我來出這筆錢吧。”他把自己僅有的五枚金幣掏了出來，“別……”戴蒙放下瓶子還來不及阻止對方，店主就已經把周思澤手裏的金幣拿了起來。
“這！您用這來付錢嗎？”
周思澤心中一亂，這幾枚金幣是當初那些騎士塞給他的那個包裹中唯有的東西，他還以為是真的金幣。指路者趕忙問：“是不行嗎？這個錢……”
“這些金幣也太值錢了。”
戴蒙放下了想要阻止的手，抱着青蛙無聲地看着周思澤和對方交易的場面。店主笑嘻嘻地舉着一枚金幣在陽光下審視，金幣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聽說怡萊女王每年只會鑄造100枚這種金幣，賞給她認為的有識之士，這可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啊！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能在盧德斯王國這麽偏遠地方看到它們的身影，啧！”
老板輕輕揣摩着那一枚金幣，舉起鏡片開始細細地品味着上面魔法的光澤。周思澤站在他們邊上等待了好一會兒，老板才在那美麗的花紋裏回過神。
“抱歉，抱歉，現在就給您找錢！”
一枚周思澤手上的金幣換來了五枚盧德斯王國的金幣外加十三枚銀幣，老板拿去了青蛙的錢後還念念不舍地盯着周思澤手上剩下的錢幣。黑發指路者趕忙把手上的錢一次性塞到了戴蒙手裏，他從對方手裏拿過瓶子，抱着青蛙趕忙從店裏走了出去。
“子爵大人，如果之前我們一些舉動讓您不快，也請您諒解，畢竟我們也是為他人辦事。”
看着周思澤走出去以後店主彎下了腰，低聲在戴蒙耳邊致歉，他将一份名冊遞給了戴蒙：“閣下以後需要任何魔法藥劑或者物品，只需要在您的領地上等待我們送來就是，不必麻煩您親自前來。”
十四歲的子爵回過頭，他面若冰霜地看着身後的店主，開口：“就因為他拿的這些金幣？”
“就因為他是女王的人，他擁有這些金幣。金幣上的魔法沒有排斥他，那我們也沒有資格繼續為難您。”
店主依依不舍地将那枚金幣放在了戴蒙的手掌心裏，他朝着戴蒙行了一個禮，然後目送這個年輕的子爵走出門。
店門在身後發出哐當地一聲巨響，戴蒙猛地拉開馬車的門，但是周思澤卻不見蹤影，寂寞的青蛙在瓶子裏呱呱叫了一聲，戴蒙合上車門，他大步繞到了馬車前，那個黑發的家夥不見了蹤影。他舉起手裏的魔杖，側過頭卻發現了周思澤。
黑發指路者正興致勃勃地看着街上店面裏的東西，察覺到身後似乎有視線看過來，回過頭，恰好和戴蒙·康普頓對視。
周思澤笑吟吟地揮手要戴蒙過來，男孩握緊拳頭，站在街邊躊躇片刻還是踱步而來，周思澤拉過男孩的手，小聲的在對方耳邊說：“快看，是精靈啊。”
聽覺敏銳的混血精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完成自己手上的工藝品。周思澤看的入迷了一會兒，他和戴蒙站在那個攤位面前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指路者心滿意足的抱着幾樣東西上了馬車。
“周思澤，那些金幣你是怎麽拿來的？”
“騎士們給我的啊，不是給你當指路者的工資嗎？”指路者将買來的東西收拾好，心情大好：“我還以工資很低呢，沒想到只是貨幣不同！”
男孩抱起了胳膊，無聲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指路者在他的對面歡快地問：“你還有什麽想要的嗎？我覺得就這個物價水平我還可以奢侈一小把。”
戴蒙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朝着窗外打了一個響指，馬車悠悠地動了起來，戴蒙·康普頓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後連青蛙都安靜下來了。他們從清晨時分出發，又在旁晚時分回來，戴蒙率先跳下馬車，周思澤抱着青蛙突然揉了揉他的頭發。
“別生氣，不就是當初他們不給你面子不讓你買東西嘛！”男孩瞪了過來，周思澤笑了笑：“下次喊我去買，大不了我們換一家店就是的。”
黑發的指路者抱着青蛙往大廳裏走去，只留下戴蒙一個人站在那裏，男孩突然喊住了他，周思澤回過頭。
“周思澤，我父親去世以後有一半以上的仆人都背叛了我。”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戴蒙看着自己的指路者，眼睛有一點發燙。周思澤轉過身看着那個男孩，抓了抓自己淩亂的短發，突然開口做出了承諾：
“你放心啦，我不會的。背叛你這個小鬼我有什麽好處？”
從那一天開始，周思澤帶着戴蒙開始清理三樓那個魔窟，在被戴蒙牢牢占據的幾年時間裏，這個地方幾乎沒有清理過。周思澤自己也清楚，指望一個養尊處優的十幾歲男孩保持偌大的三樓的整潔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戴蒙附着在家具上的保護魔法，然後将各種各樣的東西分類。
上一任康普頓子爵的文書和筆記，還有這一任子爵的手記，這些東西很好分辨出來，因為戴蒙的書寫之間仍然看的到一些稚嫩。他拂去桌面上厚厚的灰塵，露出了下方木頭的本色，然後盯着桌上那些奇奇怪怪地玩意皺着眉。
“戴蒙！”
負責處理那些瓶瓶罐罐的男孩不知道去哪裏了，周思澤沿着過道在陽光下四處張望，他一間又一間屋子的喊過去，最後他在走廊的盡頭停下。
那一扇華麗的大門藏在走廊的盡頭，周思澤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他的手微微放在門把手上，戴蒙的防護魔法居然沒有刺傷他的手，仔細審視過後才發現，這扇門沒有被施展任何的魔法。
那個夜晚的記憶猛地跑了出來，周思澤皺眉站在門口喊了幾聲：“戴蒙？戴蒙·康普頓？”
他用力推了推門，大門紋絲不動，周思澤後退一步，就在他打算撞門的時候戴蒙從走廊那頭出現了。
“你在幹什麽？”
抱着一只青蛙的男孩面無表情地問，周思澤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大門：“我還以為你被鎖裏面了。”
“之前那只青蛙已經長好了，我抱它回實驗室。”
“哦。”周思澤看了一眼這個緊閉的大門，什麽都沒有說，他跟随男孩的腳步離開。陽光靜靜落在這個塵封許久的大門上，只留下灰塵在空氣中飛舞。
